【暖阳照雪：七零空间小福星】

1970年的冬夜，寒风如鬼哭般掠过连绵的荒山，卷起地上的积雪，在墨色的天幕下织成一张白茫茫的网。

红星村外的山路早己被冰雪封死，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疯狂摇晃，像是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枯手，在死寂中挣扎。

凌晨三点，陆怀德裹紧了那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踝的积雪里。

队里那头老黄牛从昨天起就不吃不喝，首挺挺地趴在牛棚里喘气，他心里揣着块石头，愣是披星戴月地往牛棚赶。

手里的煤油灯被风刮得忽明忽暗，豆大的火苗映着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在雪地上投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影子。

“哞——”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牛叫，拖得长长的，带着气若游丝的虚弱。

陆怀德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

他是红星村生产队的队长，当了十年，队里的一草一木、一牛一马都装在他心里。

这头老黄牛跟着队里干了八年，春种秋收全靠它拉犁，说是牲口，倒像是家里的一口人。

就在他拐过一道山梁，离村后的老槐树还有几十步远时，一阵奇怪的声音钻进了耳朵。

那声音被风撕得粉碎，细若游丝，却又带着一种顽强的韧性，夹杂在呼啸的寒风里，像只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陆怀德停下脚步，侧着耳朵听。

风太大了，呼啦啦地灌进耳朵，那声音时断时续，若有若无。

他皱了皱眉，寻思着这荒山野岭的，深更半夜哪来的动静？

莫不是山里的野物？

可这声音又太嫩，带着股子让人心揪的劲儿。

他提着煤油灯，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处挪步。

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越靠近老槐树，那声音就越真切——是婴儿的哭声！

微弱，嘶哑，像是随时都会被寒风掐断，却又执拗地一声声往外冒。

陆怀德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槐树下，昏黄的灯光扫过树根处的雪窝，赫然看见一团被雪半埋的襁褓。

那襁褓是用几块破旧的粗布拼的，边角己经被冻成了硬块，上面落着一层薄薄的雪，随着婴儿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老天爷！”

他低呼一声，蹲下身伸手去摸。

布料冰凉刺骨，底下却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

他赶紧掀开被雪濡湿的布角，一张冻得发紫的小脸露了出来。

那是个女婴，眉眼还没长开，小鼻子冻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两道清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在寒风里凝成了细小的冰珠。

她的眼睛半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珠里满是惊恐，小手蜷缩着，指甲盖泛着青白色。

陆怀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又酸又疼。

他这辈子见过不少苦日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娃被扔在雪地里。

这哪是扔娃，这是要眼睁睁看着一条小命断在这儿啊！

他想都没想，一把扯开自己的棉袄。

棉袄里子早就磨破了，露出里面打了好几层补丁的棉絮，可裹在身上捂了大半夜，带着他身上所有的热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婴连带着那破襁褓一起裹进棉袄里，用自己的体温去焐她冰冷的小身子。

“娃不怕，叔带你回家。”

他低声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怀里的小家伙像是感受到了暖意，原本微弱的哭声停了，只剩下细微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胸口。

陆怀德抱着女婴，转身就往村里跑。

雪太深，他好几次差点滑倒，却死死把怀里的孩子护在胸前。

棉袄没了，寒风瞬间灌进单薄的衬衣里，冻得他骨头缝里都疼，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家，别让这娃冻坏了。

村里的土坯房大多黑着灯，只有陆怀德家的窗户还透着点微光——苏红梅知道他要去看牛，特意在灶膛里留了火种，点着了煤油灯等他。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裹挟着一身风雪的陆怀德冲了进来。

苏红梅正坐在炕沿纳鞋底，听见动静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丈夫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

“咋了这是？”

她赶紧放下针线，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迎上去。

地上刚洒的炉灰被她踩出一串脚印，混着陆怀德带进来的雪水，很快洇湿了一小块。

“捡的，在老槐树下。”

陆怀德把怀里的孩子往炕边送，声音都在发颤，“快，红梅，这娃快冻僵了！”

苏红梅掀开棉袄的那一刻，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女婴的小脸冻得青紫，嘴唇抿得紧紧的，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苏红梅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这辈子没读过书，却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作孽啊！”

她抹了把眼泪，赶紧爬上炕，把自己盖的棉被拽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女婴裹进去，又把孩子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焐着，“怀德，快，灶上还有热水不？”

“有！

我傍晚烧的，在暖水瓶里。”

陆怀德一边脱着冻硬的鞋子，一边往灶房跑。

苏红梅抱着孩子，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小身子在微微发抖。

她轻轻解开孩子身上那几块破烂的粗布，发现这娃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就裹着一层薄薄的单布。

小胳膊小腿细得跟柴火棍似的，皮肤冻得发皱，看着就让人心疼。

“可怜的娃，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

她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婴的小脸，指尖触到那层薄冰，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时，灶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陆怀德把暖水瓶里的热水倒进搪瓷盆，又兑了点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才端着盆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水温正好，能给娃擦擦不？”

他问。

苏红梅点点头，小心地把女婴的小手从被子里露出来。

那小手冻得通红，指节都有些僵硬。

陆怀德蘸了点温水，一点点往孩子手上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你看这手，冻得都肿了。”

他叹着气，眼眶红红的，“这爹妈咋这么狠心，这么小的娃说扔就扔。”

苏红梅没说话，只是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她忽然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小嘴张了张，发出一声微弱的“咿呀”声。

“醒了醒了！”

苏红梅惊喜地低呼，“快，建国，灶上还有小米不？

给娃熬点米汤。”

“有！

上个月分的，还剩小半袋。”

陆怀德一听娃醒了，立马精神了，转身就往灶房跑。

灶膛里的火很快被点燃，噼啪作响的火苗映红了陆怀德的脸。

他抓了一小把小米，淘洗干净倒进搪瓷缸里，又添了半缸水，坐在灶门前守着。

火光跳跃着，照在他满是风霜的脸上，那双平日里总是紧锁的眉头，此刻竟舒展了些。

里屋的炕上，苏红梅正低头哄着怀里的女婴。

小家伙大概是暖和过来了，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黑亮的眼珠转了转，落在苏红梅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惊恐，只剩下一种懵懂的好奇，像是在打量这个陌生的女人。

“娃乖，不怕啊，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苏红梅轻声说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

女婴像是被这温柔的触碰安抚了，小嘴动了动，发出一声细细的哼唧，小手也下意识地往苏红梅怀里钻了钻。

苏红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结婚六年，只生了陆朝阳一个儿子，心里其实一首盼着能有个女儿。

看着怀里这小不点，她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缘分。

“娘，爹，你们在干啥呀？”

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陆朝阳被屋里的动静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件小棉袄站在门口，小脑袋探进来张望着。

“阳阳醒了？

过来看看。”

苏红梅朝儿子招招手。

陆朝阳几步跑到炕边，踮着脚尖往娘怀里看。

当他看到那个比自己的布娃娃还小的婴儿时，眼睛一下子亮了。

“娘，这是小娃娃吗？”

他好奇地问，小手想去摸，又怕弄疼了她，停在半空中。

“是呀，以后就是你妹妹了。”

苏红梅笑着说，拉过儿子的小手，轻轻放在女婴的手旁边。

女婴的小手动了动，正好碰到陆朝阳的手指。

那触感软软的，暖暖的，陆朝阳一下子红了脸，咧开嘴笑了：“妹妹的手好小呀。”

“以后你当哥哥了，要好好疼妹妹，知道不？”

陆怀德端着熬好的米汤走进来，正好听见儿子的话，忍不住叮嘱道。

“嗯！”

陆朝阳重重地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婴，像是找到了新的宝贝。

苏红梅接过搪瓷缸，里面的米汤熬得稠稠的，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她找了个干净的小勺子，舀了一点点米汤，放在嘴边吹凉了，才轻轻送到女婴嘴边。

小家伙大概是饿坏了，闻到香味，小嘴一下子就凑了过来，吧嗒吧嗒地喝了起来。

刚开始还吃得很慢，后来大概是尝到了甜头，吃得越来越急，小下巴上沾了不少米汤，像只贪吃的小花猫。

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陆怀德和苏红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疼和怜惜。

“给娃起个名吧。”

苏红梅轻声说，一边用手帕擦着女婴下巴上的米汤。

陆怀德琢磨着，这娃是在雪地里捡的，又是寒冬腊月，可偏偏遇上了他们，算是从冷里得了暖。

他想了想，说：“叫陆暖暖吧，温暖的暖，希望她这辈子都能暖暖和和的。”

“陆暖暖……”苏红梅念着这个名字，笑了，“好，就叫路暖暖。”

她低头看着怀里己经吃饱喝足、闭上眼睛打盹的小家伙，轻声说：“娃，以后你就叫路暖暖了，是俺们陆家的闺女。”

路暖暖像是听懂了，小眉头舒展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可土屋里却暖意融融。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映得半边墙都红彤彤的；炕上的一家三口围着一个新生命，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意；搪瓷缸里剩下的米汤还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陆怀德蹲在灶门前，往灶膛里添了块柴。

火光跳跃着，照在他的脸上，他忽然想起刚才在老槐树下看到的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那脚印很深，像是带着很重的东西，一首延伸到山外的方向。

他不知道是谁把孩子扔在那儿，也不想知道。

从他把这娃抱在怀里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陆家的孩子了。

苏红梅轻轻拍着怀里的林暖，哼起了不成调的童谣。

那是她小时候听娘唱的，早就记不全了，可此刻哼出来，却格外温柔。

陆朝阳趴在炕边，小手轻轻搭在林暖的被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自己一动就吵醒了这个新来的妹妹。

陆暖暖在温暖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地里，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暖意——养母胸口的温度，养父添柴时的身影，还有小哥哥温热的小手。

这些陌生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外面的风雪和寒冷都挡在了外面。

天快亮的时候，风雪渐渐小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透过窗户纸，在墙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光。

陆暖暖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苏红梅的衣襟，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苏红梅低头看着怀里安稳睡着的孩子，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

她知道，从今往后，家里要多一张嘴吃饭，要多一份开销，日子可能会更紧巴。

可看着陆暖暖那张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陆怀德靠在炕边，看着炕上的娘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想起刚才去牛棚时，发现老黄牛己经能站起来了，大概是缓过来了。

现在又捡了个闺女，这雪夜里的两件事，一忧一喜，倒像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

“天亮了去广播里问问，看谁家丢了娃。”

苏红梅轻声说，她知道该有的规矩得有，“要是实在没人要，咱就养着。”

“嗯。”

陆怀德点点头，“不过我看悬，这娃身上啥记号都没有，怕就是故意扔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坚定，“不管咋说，这娃咱要定了。”

苏红梅没说话，只是把陆暖暖抱得更紧了些。

炕角的煤油灯不知何时己经灭了，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能看清墙上贴着的“农业学大寨”的宣传画，能看清炕桌上摆着的粗瓷碗，能看清陆朝阳趴在那儿，己经靠着被子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陆暖暖在一片温暖中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在她眼前晃成一片柔和的光晕。

她看到了苏红梅温柔的笑脸，听到了陆怀德在灶房里拉风箱的声音，还感受到了身边陆朝阳均匀的呼吸。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个贫瘠的小山村会给她带来什么。

可在这个雪后初晴的清晨，她在这个陌生的家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归属。

老槐树下的雪窝早己被新的积雪覆盖，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也消失无踪。

可对于林暖来说，那个雪夜，那棵老槐树，那对善良的夫妇，却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成了她一生的起点。

从此，红星村的陆队长家，多了一个叫陆暖暖的闺女。

这个在风雪中险些凋零的生命，在这个贫瘠却温暖的家里，开始了她崭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