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枫叶如血，白衣女子静立如仙。墨衣男子一剑穿心时，她迎着剑锋撞了上去。
“我欠你一命，两清了。”她笑得风轻云淡。萧绝尘的剑咣当坠地——他奉命诛杀魔教圣女，
却不知七年前悬崖下以血哺他的救命恩人正是眼前消散的体温。疯魔的他剖开教廷密室，
泛黄的婚书刺入眼底：“萧氏绝尘与云氏清欢缔百年盟。”朱砂痣赫然印在他少年字迹旁。
暴雨夜，他跪在药王谷断肠崖前举起剜心刀：“云清欢，你从地狱爬也得爬回我身边！
”第一章 繁花劫枫林浸染，红得灼目，似泼天血泪凝成的锦缎，铺展至天际。风过处，
层叠的赤浪翻涌，簌簌低语如泣。一袭素白的身影独立其间，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银簪松松绾住，几缕发丝挣脱束缚，随风轻扬，
拂过她冰雪雕琢般的侧颜。云清欢望着这片燃烧的枫海，目光沉静悠远，
仿佛尘世喧嚣皆已褪去，唯余眼前这惊心动魄的静美。远处钟声穿透薄暮传来，一声，
又一声，沉重地敲在将尽的时光上。“你终究还是来了。”她开口，
清凌凌的嗓音像山涧泠泠的泉，听不出悲喜，甚至没有回头。花叶摩挲声在她身后止歇。
玄衣墨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立于丈外，身形挺拔如孤峰冷剑，周身裹挟着未散的肃杀寒意，
与这片秾艳炽烈的红格格不入。他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白，握剑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森白，
手背上蜿蜒的青色筋脉微微搏动。“我来了。”萧绝尘的声音沉窒喑哑，
似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之后便是漫长的死寂，唯有风卷残叶的呜咽在两人之间回旋。许久，
云清欢终于缓缓转身。暮色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那双曾映满星辰的眸子，
此刻只余一片枯寂的深潭，倒映着眼前男子依旧英挺如昔的轮廓。
她捕捉到他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重，心尖像是被最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旋即又被无边的冷意淹没。“来了就动手吧。”她扬起脸，唇角竟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似初春枝头将融未融的薄雪，脆弱又决绝。萧绝尘瞳孔骤然收缩，
胸中翻涌的痛楚几乎将理智撕碎。他猛地抽出佩剑！剑光如一道撕裂暮色的寒电，
带着他所有无法言说的挣扎与绝望，直刺向她心口。剑势极快，
却并非无解——他留了最后一丝余地，只要她侧身，只要她格挡……可她不退反进！
素白的身影如扑火的蝶，决绝地撞向那道致命的寒芒。“噗嗤——”利刃洞穿皮肉的闷响，
在死寂的枫林中惊心动魄。温热的血瞬间洇透了她胸前的白衣，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刺目惊心。萧绝尘脸上所有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
仿佛那滚烫的血顺着剑身灼穿了他的掌心，直抵心脏。
他清晰地感觉到剑尖刺破血肉、擦过肋骨、最终抵住她心跳的触感——那微弱而顽强的搏动，
正一下下撞击着冰冷的金属。“你…为什么不躲？！”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灭顶的恐惧，“你明明可以躲开的！”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
混着她溅落在他手背上的血，蜿蜒而下。云清欢的身体晃了晃，
却被他僵硬的臂膀下意识地半揽住，才未倒下。剧痛撕扯着每一寸神经，她的脸色白得透明，
呼吸也变得短促而艰难。然而，她唇边那抹浅淡的笑意却未曾消失，反而加深了些许，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我欠你一命…如今，两清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风，目光掠过他泪痕交错的脸，投向漫天如血的枫华，
依旧那般风轻云淡。“我爱你！云清欢，我爱你啊！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
”萧绝尘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泪水汹涌肆虐。他试图去捂她汩汩流血的伤口，
可那滚烫的血却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如同他急速流逝的生命。她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
目光平静地落回他疯狂绝望的脸上，一字一句，
清晰而冰冷地穿透他混乱的悲鸣：“你说…会护我如命…却执剑…要取我性命。
…不管我是谁…生生世世…刀剑永不对我…可你的剑…指着的…是我的心脏…”她每说一句，
气息便弱一分，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染红了苍白的唇瓣，
…从你拔剑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没有资格…说爱我…”“我没资格…”萧绝尘如遭雷击，
怔忡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到极点的惨笑，那笑声癫狂绝望，震得枫叶簌簌飘落，
“哈哈哈…是！我没资格！我再也没有爱你的资格了！没有了！！”他猛地松开手，
任由云清欢失去支撑的身体软倒在地。染血的“绝尘”剑哐当一声坠落在枯叶上。
他看也不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女子，像一头彻底疯魔的野兽，
跌跌撞撞地冲入无边无际的枫林深处，凄厉的狂笑与悲鸣在血色黄昏中久久回荡，
惊起一片寒鸦。风更烈了，卷起漫天红叶，似无数泣血的火蝶，盘旋着，
覆盖在那片刺目的殷红和那抹将逝的白上，欲将这天地间最后的惨烈温柔掩埋。
第二章 绝尘烬药王谷幽深的密室内，灯火昏黄如豆，在冰冷的石壁上投下扭曲颤动的暗影。
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陈年草药的苦涩，凝滞在凝滞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只余一丝相连…全靠老谷主用金针和那株千年雪魄莲强行吊着…”须发皆白的医圣颤抖着手，
将最后一枚金针小心翼翼地从云清欢惨白如纸的胸口捻出。她安静地躺在寒玉床上，
周身几大要穴都扎着颤巍巍的银针，胸口缠裹的厚厚白布，仍不断有暗红的血渍缓慢渗出，
像一朵不断生长的、狰狞的花。她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仿佛一盏在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灯。
“即便…即便能醒来…”医圣看着一旁须发怒张、脸色铁青的药王谷主云峥，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心脉重创，生机断绝…也…也活不过三年…”“三年？！
”云峥的怒吼在狭小的石室内炸开，饱含着雷霆般的暴怒和无尽的悲怆。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玄铁药柜上，坚硬的铁柜竟生生凹陷下去一个拳印！“我不管！
翻遍天下典籍，用尽世间奇药！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我的欢儿活过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寒玉床上气息奄奄的女儿，
这个叱咤风云、曾与魔教教主谈笑风生的老人，此刻只是一个被恐惧攫住心脉的绝望父亲。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圣天教总坛。昔日庄严肃穆的圣殿，此刻已沦为修罗屠场。
断壁残垣间，尸骸枕藉，鲜血顺着光洁的墨玉地面流淌，汇成一道道粘稠的小溪。浓烟滚滚，
火光冲天，将殿顶镶嵌的夜明珠映照得如同鬼眼。“说！七年前北邙山断魂崖下，
是谁救了我？！”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盖过了烈焰焚烧的噼啪声。萧绝尘浑身浴血，
玄衣早已被染成深褐，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
手中那柄曾刺穿云清欢的“绝尘”剑，
此刻正死死抵在一个须发皆白、被铁链锁在断柱上的长老咽喉。剑尖深陷皮肉，
血珠不断渗出。那长老正是圣教仅存的元老之一，苍老的面孔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
“咳咳…少…少君…”他艰难喘息，
浑浊的老眼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此刻却陌生如地狱恶鬼的年轻人，
“老朽…真不知…”“不知？！”萧绝尘手腕猛地一压，
剑锋瞬间在那枯瘦的脖颈上切开一道更深的口子，鲜血喷溅在他狰狞的脸上。“那婚书呢？！
‘萧氏绝尘与云氏清欢缔百年盟’的婚书在哪里？！给我找出来！！”他的声音嘶哑破裂，
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婚…婚书…”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茫然，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难道…难道是圣女…不，
是云姑娘当年…”“在哪里？！”萧绝尘的耐心彻底耗尽，剑锋又入肉一分。
“在…在教主…不，是在云峥叛贼…以前的密室…暗…暗格里…”长老气若游丝，
指向圣殿后方一处尚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偏殿。萧绝尘像丢破布般甩开长老，
身影化作一道血色残影，裹挟着滔天的煞气，冲向那间偏殿。
厚重的玄铁密室门在他狂暴的剑气下如同纸糊般碎裂！他在弥漫的烟尘和呛人的焦糊味中，
精准地劈开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青砖。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露了出来，
盒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他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染血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木盒。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盒盖！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已微微泛黄的素色锦帛静静躺在盒底。他屏住呼吸，
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展开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锦帛。
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他血红的眼帘——那是他年少时，在药王谷养伤期间，
笨拙又无比虔诚地写下的一笔一划：“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萧氏绝尘，愿聘云氏清欢为妻，
永结为好。”下方，娟秀灵动如流云的字迹，是他魂牵梦绕了七年的笔锋：“此证。
”两个名字旁，一点鲜艳如血的朱砂痣，殷红刺目，正是他当年割破手指，按下的烙印。
“噗——”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猛地从萧绝尘口中喷出，如血雾般喷洒在泛黄的婚书上，
与那点陈年的朱砂混在一处，更加凄艳绝望。锦帛飘然坠地。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死死捂住骤然剧痛、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撕裂的胸口，踉跄后退，撞在焦黑的断壁上。
冰冷的墙壁抵不住他浑身骨头碎裂般的剧痛。所有的疯狂、暴戾、杀戮带来的短暂麻痹，
在这一纸婚书面前，被彻底击得粉碎！“清欢…清欢…”他佝偻着身体，
像濒死的野兽般蜷缩在冰冷的灰烬里，手指痉挛地抠挖着身下焦黑的泥土，
发出压抑到极致、痛苦到灵魂深处的呜咽，
她疲惫却温柔的笑靥、月光下笨拙写就的婚书、她含羞按下指印时眼中璀璨的星芒…一幕幕，
抹释然又冰冷的笑、胸口洇开的刺目血花、还有她最后那句“再没资格说爱我”…交织缠绕，
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凌迟！滔天的悔恨和灭顶的绝望，
终于将这个曾不可一世的男人彻底吞噬。他蜷缩在废墟与灰烬中，抱着那张染血的婚书，
泣不成声，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许久，当啷一声脆响。那柄名为“绝尘”的剑，
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剑锋没入焦土。他最后看了一眼婚书上并排的名字，决然转身，
身影没入殿外无边的黑暗和尚未熄灭的余烬之中。他要去药王谷。
哪怕那里等待他的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挫骨扬灰的极刑，他也要爬回去！清欢，
等我…等我用这条命，换你一线生机！
第三章 烬余生药王谷断肠崖药王谷终年不散的浓雾，
在断肠崖前翻滚得如同沸腾的冥河之水。刺骨的寒风卷着冰粒，
抽打在悬崖边那个笔直跪立的身影上。萧绝尘已在冰冷的山石上跪了三天三夜。
墨发凌乱地覆满白霜，玄衣硬挺如铁，被冻僵的布料边缘凝着细小的冰棱。他嘴唇干裂发紫，
脸上毫无血色，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窝里，赤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
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浓雾封锁的、通往药王谷核心的迷踪林。“药王谷主！云峥前辈！
”他用尽胸腔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早已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萧绝尘…求见清欢！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崖下深渊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呜咽。他猛地俯身，
额头重重磕在覆着薄冰的岩石上！“砰！”一声闷响，粘稠温热的血瞬间从额角涌出，
在冰冷的石面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求谷主…允我见清欢一面！”“砰！
”又是一记响头，力道更重，血痕扩大，染红了他散落额前的霜发。“求谷主…允我赎罪！
”“砰！砰！砰！”沉闷的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的断肠崖前回荡，如同绝望的丧钟。
坚硬的岩石染上大片大片的暗红，他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仿佛要将这无尽的悔恨与哀求，刻进这冰冷的大地。“萧绝尘！你这魔头还敢来此！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一道青色身影自迷蒙雾霭中电射而出，带着凛冽的杀气！
来人正是云清欢的师兄，药王谷年轻一代的翘楚，林风眠。他双目赤红，长剑挟着滔天恨意，
直刺萧绝尘后心！“你害清欢至此，给我拿命来！”剑锋瞬息即至！萧绝尘却恍若未闻，
不闪不避，甚至闭上了眼睛。唇角，竟缓缓勾起一抹解脱般的、惨淡的笑意。
就在剑尖即将洞穿他心脏的刹那！“风眠！住手！
”一道苍老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穿透浓雾，如同无形的巨手，
硬生生阻住了林风眠那必杀的一剑！剑气在萧绝尘背后三寸处溃散，激荡起一圈劲风，
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迷踪林入口的浓雾缓缓向两侧分开。
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却气势如山岳般的云峥，拄着一根虬结的乌木杖，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萧绝尘，冰冷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直刺林风眠。“师父！
他…”林风眠急怒攻心，握剑的手剧烈颤抖。“退下。”云峥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林风眠死死瞪着萧绝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
最终在云峥愈发冷厉的目光下，不甘地低吼一声，还剑入鞘，退至一旁，
但那目光依旧如同淬毒的刀子，恨不得将萧绝尘凌迟。云峥这才缓缓转向地上那个血人。
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在他血肉模糊的额头、冻裂的嘴唇和僵直的身体上扫过，
那眼底深处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悲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所压制。
“萧少君，”云峥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刀在刮擦骨头，“你跪在此处，磕破了头，又有何用？
我的欢儿，能因此醒过来吗？”萧绝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
那双赤红的眼睛爆发出骇人的亮光，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只要能救她！
萧绝尘愿付出任何代价！性命、武功、身份…所有一切！只求前辈…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云峥发出一声短促而苍凉的冷笑，握紧了手中的乌木杖，指节发白，
“你可知她心脉寸断，生机只如风中残烛？你可知她即便醒来，寿数也难逾三载？
你可知这三载，每一日对她而言，都可能是油煎火烤的酷刑？！”每一个字，
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萧绝尘的心上！他身体剧烈一颤，喉头再次涌上腥甜，
被他死死咽下。“我…知道。”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所以…更求前辈…允我…分担！剜心剔骨，万死莫辞！只求…只求能换她…片刻安宁！
”“万死莫辞？”云峥眼中精光暴涨，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好！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枯瘦的手猛地指向悬崖下方那翻滚不息、散发着刺骨寒气的浓雾深渊！
“看见那断肠崖下的寒潭了吗？潭底百丈深处，
生长着一种只在子夜月华最盛时绽放的‘九死还魂草’！此草性烈如毒，
却又蕴含一丝逆天续命的造化生机！唯有以心头至热之血温养，方能中和其寒毒，
为濒死之人吊住最后一口元气！”萧绝尘的目光顺着那枯槁的手指，
投向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冰雾扑面而来，
带着浓郁的死寂气息。“此草十年一叶，百年方得一株成熟。如今谷中仅存的一株，
早在三年前就已耗尽！”云峥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萧绝尘心头，“要想救欢儿，
唯有下此寒潭，寻得新草！但此潭水奇寒彻骨，蕴藏阴毒，宗师境以下入之，十死无生！
纵然宗师，也需承受寒毒蚀骨钻心之痛，且一个时辰内必须返回，否则经脉尽毁，必成废人！
”他俯视着萧绝尘，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冰冷而残酷：“你，敢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