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撕碎了我们的结婚证。“她回来了，你该走了。”我低头捡碎片，
割破的手指没人心疼。后来我确诊癌症，坐在海边给他发短信：“江临，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他疯狂回拨电话，声音嘶哑：“你在哪？
我捡了一千张碎片拼结婚证...”我望着涨潮的海浪轻笑：“可海水，已经漫到膝盖了。
”客厅里没开灯，窗外都市的霓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僵持的影子。
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灰尘飘落的声音，也许，还有她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搏动的闷响。
林晚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丝绒沙发套的纹理，那细密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托。
她看着江临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的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信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赵清清回来了。”他开口，
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林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失重，
直直坠入冰窟。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五年婚姻，她像个偷窃了别人幸福的窃贼，
日夜悬心，现在，物主终于上门追讨了。她没应声，只是指甲陷得更深了些。江临转过身，
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他的眼神扫过她，没有停留，像是在看一件家具。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他走到茶几旁，拉开抽屉，拿出那两本鲜红的册子。结婚证。
林晚还记得五年前领证那天，阳光很好，他脸上虽然也没什么笑容，但至少，递给她证件时，
指尖是暖的。她当时傻乎乎地想，哪怕是一块冰，捂五年，也该融化一点了吧。
“嗤啦——”一声尖锐的撕裂声猝然响起，刺破了别墅死寂的空气。林晚浑身一颤，
眼睁睁看着那本属于她的结婚证，在江临手中变成了两半，然后四半……他动作冷静，
甚至带着一种仪式感的决绝，将那两个代表他们法律联结的红本子，
撕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小碎片。红色的碎纸片，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撒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
刺目得让人眼眶发疼。“她回来了，你该走了。”他把最后一把碎片扔向空中，语气平淡，
却字字如刀，“江太太的位置，我本来就是留给她的。你占了五年，够了。”纸屑缓缓飘落，
有的沾在他的裤脚，有的落在她的拖鞋边。林晚看着那满地狼藉，
像看着自己一片片碎裂的心。喉咙里堵得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慢慢站起身，
动作有些迟滞，像是生了锈的机器。然后，她蹲了下去，伸出手，一片一片，
去捡拾那些红色的碎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地板，也触碰到纸张锐利的边缘。
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低头，看见左手中指被碎纸边缘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鲜红的血珠迅速渗了出来，在白炽灯余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她怔怔地看着那滴血，没有惊呼，
也没有立刻去吮吸。疼吗？好像有点，但比起心口那片空洞的麻木，这实在不算什么。
她只是停顿了两秒，然后继续沉默地，固执地，一片一片地捡。没人会心疼这点伤，她知道。
就像这五年，她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他也从未珍惜过。江临就站在那里，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在地上卑微拾捡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
只剩下全然的冷漠。他看着她把捡起来的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着什么救命稻草，
只觉得可笑。“捡它做什么？”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一堆垃圾而已。
明天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离婚协议，条件随你开。”林晚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眼睛里没有泪，只是黑沉沉的一片，望不见底。她看着他，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好。”她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可能是因为蹲久了，
眼前黑了一下，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晃。江临下意识伸手想扶，手臂刚抬起一寸，
便硬生生止住，收了回来，插进西裤口袋。林晚没有看他那只抬起又落下的手，
她只是转过身，攥着那把割伤她手指的、冰冷的碎片，一步一步，走向楼梯。背影单薄，
却挺得笔直。那天晚上，林晚把自己关在客房里。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听着楼下汽车引擎发动，然后远去的声音。他连一夜，都不愿意多等，
就这么急切地去迎接他的白月光了吗？她摊开手掌，那些红色的碎片静静躺在掌心。
她试图把它们拼凑起来，至少，拼出他们两个的名字。可是太难了，碎片那么多，那么乱，
就像他们这五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今更是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去。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那些碎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以为她至少能保有这本证件的体面，原来，连这点念想，他都要亲手撕碎。第二天，
江临的律师就来了，效率高得令人咋舌。离婚协议条款优厚得不像话，这栋别墅，几处房产，
大笔的现金和股份，他像是急于用这些东西来抹去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迫不及待地要为赵清清清场。林晚看也没看那些具体数字，只在财产分割那一栏停顿了一下，
然后拿起笔，在捐赠协议上签了字，将江临给的一切，全都捐给了慈善基金。
律师错愕地看着她，她只是淡淡一笑：“干干净净地走，比较好。
”她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收拾行李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她来的时候，就是一个简单的行李箱，五年过去，能带走的，
似乎还是那么多。她环顾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家”，竟然找不到多少属于她的，
带有温暖记忆的东西。最后，她只带走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
和那把用旧手帕包起来的、染过血的结婚证碎片。离开时，别墅空荡荡的，和她的心一样。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换掉了手机号码，切断了过去所有的联系。城市很大，
想刻意躲一个人，很容易。她在一个临海的老城区租了个小房子，推开窗，
就能闻到咸湿的海风，听到隐约的潮声。日子突然变得很简单，也很安静。
她找了一份清闲的文书工作，收入不高，但足以糊口。偶尔她会去海边坐坐，
一看就是一下午。只是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持续的乏力，低烧，
偶尔肋下会传来隐隐的钝痛。起初她以为是心情郁结，没有在意。直到那次在办公室，
她毫无预兆地鼻血淌个不停，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在同事惊恐的目光中，她才被送到了医院。
一系列检查，繁琐而冰冷。当医生拿着化验单，语气沉重而委婉地告诉她结果时，
林晚意外地很平静。“肝癌……晚期吗？”她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确认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词。医生后面说了很多，关于治疗方案，关于生存期，
关于尽力而为。林晚听着，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株梧桐树的叶子正慢悠悠地落下。原来，
不是所有离开，都能由自己说了算。但这一次，她可以选择离开的方式。
她拒绝了医生住院化疗的建议。“我想活得有点质量，哪怕时间不多了。”她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苍凉。她辞掉了工作，用所剩不多的积蓄，
在海边更近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屋。日子仿佛按下了快进键，又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疼痛开始如影随形，靠止痛药勉强压制。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但她每天都会去海边，坐在那块熟悉的礁石上，看日出日落，看潮涨潮落。
海风拂过她干枯的头发，海浪声像是永恒的催眠曲。生命进入倒计时，很多执念反而淡了。
她不再去想江临，不再去想赵清清，甚至很少去想那五年。只是偶尔，
在意识被疼痛折磨得模糊时，那张冷漠俊朗的脸会一闪而过，
心口还是会泛起细密的、绵长的疼。她开始写一些零散的文字，记录最后的日子，
写给谁看不知道，或许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她拍了很多海的照片，清晨的，黄昏的，
暴雨将至的。最后那几天，她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靠着营养液和意志力撑着。她知道，
时间快到了。是一个黄昏。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波光粼粼，
像是撒了无数破碎的宝石。她坐在沙滩上，背靠着那块礁石，海水已经涨了上来，一波一波，
温柔地舔舐着她的脚踝，小腿。有点凉，但不刺骨。她拿出手机，电量已经告警。
她点开那个即使换了几次手机，也依旧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移动，敲得很慢，
一个字，一个字。“江临，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像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告别，也像是最终的了结。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起不到三秒，
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江临”两个字不断跳跃，执拗得近乎狰狞。她看着，
没有接。铃声一遍遍响着，在空旷的海边显得格外突兀而焦急。她直接关了静音，
世界瞬间清净了。只有海浪声，永恒而磅礴。手机屏幕依旧固执地亮着，
他的名字闪烁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开始转入语音留言。一条，两条，
三条……提示灯急促地闪烁着。她终于伸出手，点开了最新的一条。“林晚！你在哪？
回我电话！告诉我你在哪里！”是他的声音，却嘶哑破裂得几乎不像他，
里面裹挟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慌，“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
那些结婚证……我捡回来了，我把它们都拼起来了，我拼了一千张碎片……晚晚，
你回来看看，我拼好了……”他的声音哽咽住，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拼起来了？
林晚恍惚地想，那得多难啊。她当时试过的，根本拼不回去。海水漫了上来，
温柔地淹过了她的膝盖，带着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冰凉的感觉向上蔓延。
她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即将被夜色吞噬的霞光，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形成一个苍凉而释然的弧度。手机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悄无声息地陷入湿沙里，
屏幕的光亮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听筒里，似乎还隐约传来男人绝望而模糊的嘶吼，
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可潮水，已经漫过膝盖了。真凉啊。她慢慢闭上眼睛，最后的感觉，
是海水温柔地，拥抱了她。海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
再浸入骨髓。那是一种缓慢的、不容置疑的侵占，带着大海特有的咸腥气息和沉静力量。
林晚闭着眼，感觉身体正在一点点失去重量，变得轻盈，仿佛要随着这波潮浮起。
耳边不再是手机里传出的、遥远而破碎的嘶吼，只剩下海浪永恒的、重复的低吟，
像一首古老的安魂曲。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还没遇见江临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跑到海边，
对着辽阔的海平面大声喊叫，把所有的烦恼和委屈都丢进风里。那时候的天很蓝，海很宽，
心也很野，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后来，心里装进了一个叫江临的人，那片海就好像变小了。
她的喜怒哀乐，全都系在了那个人身上。她像一只绕着灯塔飞行的飞蛾，明知是火，
还是义无反顾。五年，她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影子，安静地、卑微地存在于他的光芒之下，
以为总有一天能焐热那块寒冰。真傻啊。意识在冰冷和模糊的边缘漂浮，
疼痛似乎奇迹般地远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
万物俱寂的海面。她不再去想江临拼凑起来的结婚证碎片是什么样子，
也不再在意他声音里的恐慌和悔恨是否真实。那些纠缠了她五年的爱恨、不甘、委屈，
此刻都被海水涤荡，变得轻飘飘的，不再重要了。她只是觉得累，很累很累。现在，
终于可以休息了。最后一波潮水涌上来，温柔而有力地漫过了她的腰际，托举着她，
将她更深地拥入这片蔚蓝的、永恒的怀抱。电话另一头，江临握着手机，
听着里面传来的、最终变为忙音的寂静，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他站在别墅客厅的中央，
脚下，是铺了满满一地的、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粘合起来的红色碎纸片。千余片碎片，
他几乎不眠不休地拼了三天三夜，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以为自己拼凑的是那本被他亲手撕碎的结婚证，可当最后一片碎片归位，
那上面林晚照片上安静微笑的眉眼清晰起来时，他才猛地意识到，他拼凑的，是这五年里，
被他忽略、被他践踏的，属于林晚的整整一个世界。那些他从未放在心上的细节，
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应酬晚归，无论多晚，
客厅总会留着一盏暖黄的灯；他胃不好，她变着花样煲各种养胃的汤，
小心翼翼地晾到温凉才端给他；他随口提过一句某个项目的困难，她默默查了很多资料，
整理成简洁的要点放在他书房……还有无数个清晨和黄昏，
她安静地存在在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像空气一样自然，也像空气一样，被他视而不见。
他以为她贪图的是江太太的身份和优渥的生活，所以离婚时，他给了她能给的所有物质补偿，
以为这样就能两清，就能心安理得地去迎接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
可当她毫不犹豫地捐出所有，只带着一个小行李箱和那把碎片离开时，他第一次感到了心慌。
而赵清清回来后，带着精致妆容和算计眼神，旁敲侧击地打听他财产分割细节时，
那种心慌变成了尖锐的刺痛和无法言说的空洞。他疯狂地寻找林晚，
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却像石沉大海。她走得那样决绝，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直到那条短信，像最终审判的钟声，敲碎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重逾千钧，砸得他魂飞魄散。他对着已经只有忙音的手机，
徒劳地嘶吼着，语无伦次地承诺、忏悔、哀求。他告诉她，他拼好了结婚证；他告诉她，
他错了，他早就习惯了生活里有她，只是愚蠢地不肯承认；他告诉她，他不要赵清清了，
他只要她回来……可是，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重复的忙音，像是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