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宁静的夏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破。
市中心商厦顶层的玻璃幕墙在烈焰中碎成了蜘蛛网状,橙红色的火舌卷着黑烟,像怪兽的獠牙无情地啃食着钢筋水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号车刚停稳,车门打开,带头冲下来的男人带着消防头盔,防火服上的反光条在火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像一颗北极星为慌乱的人群指明了方向,原本拥堵且慌乱的人群,看到这群人的到来,不自觉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江队,之前有群众说,13楼可能有被困人员!”赵磊对着带头的男人大喊道,他的声音被吵闹的人声以及现场不断传来的爆裂声吞没了一半。
江焰的下颌线绷得像张满的弓,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所有人,检查装备。”车上下来的队员将消防车上的东西一一检查过去,将携带的装备背上,赵磊喊道:“江队,检查完毕!”
“一号上云梯,从外围使用热成像仪确定受困者位置,并及时报告,必进行水带压制。赵磊及破拆组跟我上楼!”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手上握紧的液压剪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江焰带着赵磊他们冲进火场,他们顺着消防通道拾级而上,浓烟充斥着整个楼道,越靠近火源地,灼热感越明显。到达13层,江焰用戴着隔热手套的手摸上门把手,身体贴近门边,感受门的温度,判断是否可以破门进行救援。
这时,对讲机传来队员的声音:“根据热成像仪显示,被困者在13楼走廊的最里侧。”
“收到!”赵磊回复道。
江焰判断后,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这里距离起火点只有一层楼的距离,因此走廊里浓烟滚滚,温度更是高的可怕。江焰弓着身冲进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一位老人蜷缩在角落里咳嗽不止,他已经快要晕厥了。
“大爷,我们来救你了!”江焰单膝跪地,脱下自己的氧气面罩扣在了老人脸上。
就在江焰准备背起老人家的瞬间,头顶的承重梁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江焰猛地转身将老人护在自己的怀里,自己却被坠落的混凝土块砸中右肩。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江队!你有怎么样吗?”赵磊问道。
“没事,快走!”江焰咬牙撑起身体,示意赵磊将老人背起。他和队员来到窗口,将赵磊和老人推到云梯救援平台上,自己最后一个跳出窗口时,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险些栽倒。幸好云梯上的队员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队员却摸到了一手温润且粘稠的液体。那名队员惊叫道:“江队!你在流血!”江焰还想回句什么,却失去了意识。
市医院急诊室的白色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林溪刚给一位哮喘患者做完雾化,分诊台的呼叫器突然响起:“紧急!紧急!抢救室准备!火场重伤消防员送诊,深度昏迷,右肩开放性创伤!”
她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冲向入口。消毒水味混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担架被推进来的瞬间,林溪的脚步顿在原地,血液彷佛在刹那间凝固。
担架上的男人穿着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防火服,右肩处的布料被掀开,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暗红的血液正顺着担架的缝隙滴落在光洁的地板砖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角的血迹已凝结成痂,却也掩不住那熟悉的眉眼轮廓。
是江焰!
七年了,他比记忆中更硬朗,下颌的线条锋利得好似刀刻一般,唯有右眉尾那道浅浅的疤痕,还是大学时打篮球时留下的模样。而此刻的他,毫无生气地躺着,唯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林医生!患者脉搏细速,血压80/50!右肩伤口活动性出血!”护士的声音带着急促,将林溪从震惊中拽回。
“立刻推抢救室!备血,心电监护,建立两条静脉通路!”林溪猛地掀开白大褂下摆,快步跟上担架,指尖触到他颈侧的皮肤——冰凉,带着火场残留的烟尘味。
抢救室的灯骤然亮起。当林溪戴上无菌手套,剪开他肩膀周围的防火服时,目光定在伤口边缘——那里,一道淡粉色的旧疤痕若隐若现,蜿蜒在新伤之下,像条被惊醒的旧蛇。
是七年前实验室那场意外火情里,他推开她时被火焰燎到的地方。那时他笑着骗她是“训练擦伤”,她偷偷帮他涂药膏时,指尖曾抚过这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疤。
“林医生,患者心率140,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
林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聚焦在监视器上跳跃的数字。镊子夹起碘伏棉球,刚触到伤口边缘,昏迷中的江焰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眉头痛苦地蹙起。
“江焰……”她下意识低唤,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医生,消防那边的队友来了!”护士推开抢救室的门,赵磊浑身是灰地冲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医生!他怎么样?他是为了救那个大爷才被砸中的!他肩膀……”
林溪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像冰:“患者右肩粉碎性骨折,伴动脉损伤,需要立刻手术。你去办住院手续,把他的既往病史告诉我——尤其是这道旧烧伤疤痕,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有没有手术过?有没有过敏史?”
她指着那道淡粉色的旧疤,眸子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赵磊看着疤痕,又看看林溪异常平静的脸,突然想起队长偶尔喝醉时,会摸着那道疤喃喃说“对不起”。
“旧疤……好像是大学时受的,具体怎么伤的他没说过……”赵磊哽咽着,“医生,你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们队里的魂啊!”
林溪没再说话,目光重新落回江焰苍白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此刻却无力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曾在火场中亮如星火的眼睛。她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却只咳出一缕带着血丝的气息。
抢救室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混着赵磊压抑的哭声,在纯白的空间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林溪拿起手术刀,刀尖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而她的指尖,却在口罩下微微颤抖。
这道新伤叠着旧疤,像命运开的一个残忍玩笑。七年前他在火光中对她隐瞒伤痛,七年后他以更狼狈的姿态闯入她的急诊室,昏迷不醒。
“准备麻醉。”林溪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通知骨科会诊,我们马上开胸探查。”
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去取器械时,昏迷中的江焰眼角,有一滴极轻的泪,混着额角的血渍,无声地滑向鬓角。而他染血的手掌,正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还在火场中,紧紧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