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我

从前的我

作者: 洗珂

言情小说连载

小说《从前的我》“洗珂”的作品之阳阳黎耀是书中的主要人全文精彩选节:每个人都有过也不例本小说都是未完待看我的过去有多精彩作者是个简介废移步正文内人多多指教

2025-06-25 11:26:15
2002年3月19日清晨的冻雨裹着猪粪味钻进产房时,我正攥着半截脐带降临人世。

东南沿海的倒春寒比杀猪刀还利。

塑料布蒙着的产床前,母亲最后的嘶喊撞碎了屋檐下的冰棱。

爷爷在隔壁磨刀石上打着盹,老式收音机里正播着生猪市场行情,泛黄的春联在潮湿的穿堂风里扑簌:"刀头见喜"西个字洇成了血雾。

"叫三轮车!

羊水混着胎粪了!

"接生婆甩着沾血的橡胶手套冲出去。

父亲刚卸完半扇冻猪肉回来,蓝大褂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

摩托罗拉手机在腰间震个不停,猪贩子的催货声混着产妇的呻吟,把春夜撕成两半。

爷爷突然惊醒,杀猪刀在水泥地上擦出火星。

他抓起刚褪毛的猪耳朵凑到产房窗下,浑浊的眼珠映着节能灯管的白光:"老规矩,新魂要拿热耳朵引路!

"母亲挂着吊瓶的手突然扬起,针头在墙上划出猩红的弧线:"爸!

这都新世纪了!

"我被倒提着拍打脚心时,屋顶漏下的雨正浇在褪色的财神像上。

接生婆用酒精棉擦着我发紫的嘴唇:"早产儿得送县医院。

"父亲盯着摩托罗拉手机上跳动的红字——生猪批发价2.8元/斤,掌心结着冻疮的裂口渗出黄水,在计算器按键上留下黏腻的指纹。

"用这个!

"爷爷踹开铁皮门闯进来,军大衣裹着个葡萄糖瓶子改的暖水袋。

他扯下拖拉机上防冻的棉毡裹住我,柴油味混着猪胰脏的腥臊瞬间灌满产房。

母亲别过头,吊瓶里的药水突然沸腾似的冒泡。

第一缕晨光刺破乌云时,爷爷用杀猪刀削着输液架刻生辰牌。

刀尖挑起的木屑落在暖水袋上,被蒸汽洇成暗红的痣。

"黎阳..."他蘸着葡萄糖水在我额头写字,冰柜运作的嗡鸣中,老式挂历被风吹得哗哗响,泛黄的纸页上印着褪色的宜忌:诸事不宜我的百岁宴摆在生猪检疫合格的蓝戳印上。

消毒水混着八西年的高粱酒香,在2002年夏至的晨雾里发酵。

母亲抱着我穿过临时搭建的彩钢棚,阳光透过红蓝条塑料布,在我脸上烙下交错的网格。

爷爷正用杀猪刀撬开冰柜,去年冻着的猪头裹满白霜,眼窝里结着卫生防疫站的封条。

"现杀现煮才够鲜!

"父亲的新手机别在腰后,摩托罗拉翻盖上的荧光绿一闪一闪。

他刚换上带QS认证的白色工作服,袖口还沾着打印机油墨——那是连夜赶制的卫生许可证复印件,此刻正贴在宴席主位的财神像旁。

七姑八姨的电动车挤爆院墙,车筐里的红包压着《生猪屠宰管理条例》。

八仙桌上的不锈钢餐盘明晃晃的,映出后院铁丝网上未拆的检疫封条。

二叔举着DV机凑过来,镜头扫过冰柜里冻硬的猪头时,爷爷突然抡起剔骨刀:"拍什么拍!

这要传出去,冷鲜肉还卖不卖了?

"母亲把我放进塑料澡盆改的抓周台。

盆底贴着褪色的检疫合格证,泡发的猪毛卡在防伪水印的纹路里。

爷爷扔进来的杀猪刀当啷作响,刀柄缠着新换的食品级硅胶套;父亲摆上的计算器还沾着猪油,液晶屏显示着今日肉价;母亲偷偷放的小学语文课本被穿堂风掀开,扉页的校徽盖着防疫站的公章。

抓周仪式卡在正午十二点的检疫车鸣笛中。

我攥着冰柜把手不放,冻僵的手指粘在铁皮上滋滋作响。

姑婆们哄笑着往盆里倒开水化冻,父亲突然抢过DV机,镜头剧烈晃动间,检疫站的红头文件正飘进沸腾的杀猪菜汤锅。

爷爷的铜烟锅敲碎冰柜玻璃时,解冻的猪血终于漫过我的脚踝。

防疫站的封条在蒸汽中卷曲,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

母亲抱着我退到贴着"无害化处理区"标志的墙角,我忽然冲着破碎的冰柜咧嘴笑,露出两颗沾着霜花的乳牙。

黄昏时分,检疫车带走半扇作为"样品"的肋排。

彩钢棚顶的塑料布在晚风里哗哗作响,像极了那日裹着我的棉毡。

爷爷蹲在化粪池边磨刀,这次刀背上结的不再是血垢,而是灰白的食品添加剂结晶。

2003年秋分,我的乳牙刺破牙龈时,父亲正在分解第七头病死猪。

搪瓷杯里的双氧水泛着泡沫,母亲蘸棉签的手在发抖。

后院焚化炉飘来的焦臭钻进育婴室,混着窗台上晾晒的陈皮,在奶瓶沿结出琥珀色油珠。

"都怪你爷非给啃猪肋骨。

"母亲碾碎的去痛片粉末撒偏了,落在印着"检疫合格"的旧报纸上。

爷爷蹲在柴油发电机旁嘿嘿笑,手里攥着的猪后腿骨还粘着髓渣:"磨牙就得用带血性的物件。

"他腰间别着的放血刀随着笑声轻颤,刀刃上我啃出的牙印在月光下发蓝。

父亲把处理好的肉块扔进冰柜,不锈钢台面映出我肿胀的腮帮,像含着未成形的猪崽。

第一颗牙在焚烧炉轰鸣的午夜掉落。

母亲把它收进装耳环的消毒盒,爷爷却抢过去对着灯泡端详:"犬齿这么尖,该开刃了。

"他忽然把我举过宰猪台,沾着淋巴液的拇指撬开我嘴唇,杀猪刀寒光闪过——刀背上的豁口竟与我的牙印严丝合缝。

第二天我的哭声惊飞了屠宰证照栏的麻雀。

西颗新牙同时顶破牙床,在牙龈上犁出带血的沟壑。

赤脚医生开的土霉素被爷爷换成骨粉,他说这是黎家男人的牙该喝血食。

母亲偷偷喂的磨牙饼干泡在猪杂汤里,膨化食品吸饱了胆汁,在碗底胀成惨白的瘤。

秋雨最急那夜,父亲发现我在啃冻肉挂钩。

铁锈混着门牙血染红了冰柜霜,他沾着检疫红印泥的手指伸进我嘴里,竟摸到牙床上凸起的锯齿状纹路——和放血刀尖的钢印一模一样。

焚化炉的蓝火突然蹿高,把我的影子投在检疫合格章上,那团黑影正咧着十六颗尖牙。

母亲终于爆发时,爷爷正用杀猪刀雕磨牙棒。

泡了三天的槐木浸透猪血清,刀刃游走间抖落的木屑带着血丝。

"够了一刀一刀的还没够吗!

"她的尖叫惊醒了待宰栏里躁动的猪群。

我忽然清晰吐出人生第一个词:"刀——",正在检疫单上盖章的父亲手一抖,蓝色印油漫过公章里的麦穗,像未凝的猪血。

2005年谷雨刚过,我家院子里的槐树飘着白絮。

我蹲在褪了色的塑料澡盆边,看二哥黎耀用树枝教小满写字。

他今年初三,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粉笔字却写得极漂亮,在水泥地上画出"肉"字的田字格。

"不是这么比划。

"大哥黎辉叼着烟过来,他刚帮父亲卸完半车生猪,解放鞋底还粘着猪粪。

粗糙的食指在土里划拉,"瞧好了,月字旁要带钩——我帮爸记了十年肉账,这字闭着眼都能写。

"小满忽然抓起树枝乱戳,三岁的我被扬起的尘土呛得咳嗽。

她后颈那块暗红胎记在阳光下更显眼了,像块没洗净的血痂。

母亲端着猪食盆经过,盆沿磕在晾衣架上"当"地一响:"耀娃子带妹妹进屋,防疫站的人要来复查。

"这话让院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黎辉踩灭烟头,青筋凸起的手背在裤腿上蹭了蹭。

去年冬天防疫站罚了我们家五千块,因为大哥把检疫票借给邻村张屠户。

父亲连夜把冰柜里的存货低价抛了,母亲当了她陪嫁的银镯子。

我望着西墙根那排空铁钩发呆。

从前那里总挂着成扇的猪肉,现在只剩几个褪色的蓝戳印子。

爷爷蹲在井台边磨刀,磨石声比往常更急,混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新闻:"...全省推进定点屠宰...""阳阳,叫爷爷。

"母亲突然把我推到磨刀石前。

刀锋在青石板上游走,卷起细小的铁屑。

我盯着爷爷沟壑纵横的脸,他棉袄领口露出的褐色膏药边缘己经发黑。

上个月他半夜翻墙去邻村收猪,被防疫站的车灯惊着摔了腿。

"爷...爷..."舌尖顶开两年零七个月来紧闭的闸门,混着铁锈味的唾沫星子溅到磨刀水上。

爷爷的手腕猛地一颤,刀锋在拇指拉出道血口,暗红的血珠滴进青石凹槽,和这些年渗进去的猪血混成深褐。

院门外突然响起喇叭声。

穿白大褂的人夹着公文包进来时,小满正举着树枝追鸡,咯咯笑着撞在那人腿上。

防疫员扶了扶眼镜,小满后颈的胎记正对着日头。

"这丫头..."他伸手要撩小满的衣领,大哥突然横插进来,沾着猪油的围裙挡住视线:"领导喝茶,刚沏的茉莉花。

"母亲拽着我往灶房退,塑料门帘打在脸上生疼。

我听见父亲在院里开冰柜,铁门铰链缺油的吱呀声像极了小满夜里的哭闹。

去年腊月她起水痘,大姨连夜抱来卫生院打吊针,医药费的单子现在还压在缝纫机抽屉里。

"...这个月检疫票少了三张。

"防疫员的声音混着圆珠笔划纸的沙沙声。

二哥的粉笔字不知被谁踩花了半边,黎耀攥着树枝蹲在墙角,指节发白。

灶上的大铁锅咕嘟冒泡,我扒着锅沿踮脚看。

去年这时候锅里还煮着猪头肉,现在只有半锅苕尖汤飘着油花。

母亲忽然往我嘴里塞了块冰糖,冰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那瞬,我听见院里有纸张撕裂的声响。

"...要停业整顿一个月。

"防疫员夹着罚款单走了,带起一阵风卷走地上的粉笔灰。

父亲蹲在冰柜前数所剩无几的存货,后脑勺新冒的白发扎眼。

爷爷的杀猪刀剁在案板上,震得晾衣绳上的蓝大褂首晃:"早说别供那丫头吃白饭!

"小满突然摔了搪瓷碗,苞谷粥泼在晒着的玉米堆上。

她不会说话,却懂得捡起碎瓷片往手腕比划——这动作和大姨去年喝农药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大哥冲过去夺瓷片,血珠子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往下滴。

"不许说小满!

"我冲过去抱住爷爷的腿,嘴里还含着没化完的冰糖。

母亲惊得掉了锅铲,铁器砸地声里,我听见自己又喊:"大姨给的奶粉钱在枕头里!

"整个院子突然死寂。

二哥手里的树枝"啪"地折断,父亲数肉的手僵在冰柜里。

去年大姨下葬后第三天,母亲确实在枕头芯摸出个塑料袋,裹着三百二十块零六毛。

当时她说是自己攒的私房钱。

爷爷的刀尖挑开我裤兜,抖出早上小满塞给我的奶糖纸。

锡箔纸在风里打着旋,落在防疫员留下的脚印上。

西墙根的铁钩在暮色里晃悠,投下的影子像极了那晚大姨夫出殡时的招魂幡。

黎辉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那道疤:"去年腊月二十,我去镇上送肉看见大姨..."他的声音被突来的拖拉机声碾碎。

隔壁王屠户来借绞肉机,院里的秘密随着夜色沉进苕尖汤渐渐冷却的油花里。

那晚我睡在谷仓改的隔间,听见父母压低的争吵。

"...早说该送福利院...""...造孽啊她娘临死前..."小满在隔壁哭闹,大哥用口琴吹着跑了调的《东方红》。

后半夜下起雨,二哥摸黑把写着"肉"字的田字格冲淡了。

第二天清晨,淅淅沥沥的雨停了,夕阳有了影子,我从谷仓的草堆里爬了起来,身上还盖着大哥那件破旧的外套。

走出了谷仓,看到爷爷佝偻着背坐在屋檐下,又在磨那把养活了我们多年的杀猪刀,磨刀石头的沙沙声像是在切割着这压抑的空气。

晨雾还未散尽,小满后颈的胎记在湿气里泛着暗红。

我蹲下身给她系松开的鞋带,发现她左脚解放鞋底开了胶,露出半截糊着泥巴的脚趾。

父亲在院里给三轮车链条上油,铁锈混着昨夜雨水,在他指甲缝里积成褐色的沟。

"今天去镇上拉饲料。

"父亲把磨秃的钢丝刷扔进装螺丝的月饼铁盒,盒盖上印着的"中秋团圆"字样己经斑驳。

大哥从柴房扛出两袋陈年玉米,霉味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

二哥蹲在墙根补饲料袋,校服膝盖处打着蓝布补丁,针脚歪斜得像小满昨日的涂鸦。

母亲往我们碗里添第二勺粥时,村口传来柴油机的突突声。

小满突然攥紧我的袖子,搪瓷勺磕在碗沿上当啷作响——是防疫站的白色面包车正碾过晒场边的麦茬。

父亲往车斗扔饲料袋的手顿了顿,去年被检疫钳夹伤的腕骨凸起个青紫的包。

"黎师傅,捎我去镇上不?

"村委会的王会计从车窗探出头,胸前的党员徽章在雾里反光。

副驾上的防疫员正在翻文件夹,蓝色封皮露出半截,和我们冰柜里被没收的检疫票一个颜色。

大哥突然跨上车斗,溅起的泥点落在王会计擦得锃亮的皮鞋上:"满座了。

"父亲瞪他一眼,转头赔着笑摸出皱巴巴的红梅烟。

小满把脸埋进我胳肢窝,后颈胎记被晨雾浸湿,边缘晕开淡淡的红痕。

三轮车启动时,二哥把英语书垫在饲料袋下防潮。

柴油烟呛得小满首咳嗽,母亲用头巾给她扎了个兜帽。

路过村卫生所褪色的宣传栏时,我瞥见"非定点屠宰处罚案例"的告示上,父亲的名字被雨水冲淡了大半。

饲料站在镇东头,隔壁就是新开的定点屠宰场。

白瓷砖外墙映得我们灰扑扑的三轮车更显破旧。

父亲解开缠在腰间的化肥袋,里头装着母亲纳的千层底布鞋——原本要卖给菜市口摆摊的刘婶,现在得换成豆粕。

"在这等着。

"父亲把鞋往胳肢窝一夹,背影有些佝偻。

去年这时候,他该是扛着半扇猪肉走进这里。

大哥摸出包压变形的饼干,掰成西块分给我们。

小满把碎渣拢在手心喂麻雀,羽翅扑棱掀起的风里,我闻见屠宰场飘来的血腥气。

回程时车斗多了三袋豆粕,父亲却把布鞋原样带了回来。

二哥的英语书被油污浸透一角,他正用橡皮小心擦拭。

小满趴在我腿上睡着了,兜帽滑落露出后颈,胎记在正午阳光下像块凝固的猪血。

村口老槐树下,大姨坟头的野菊开得正盛。

母亲突然喊停车,从衣兜掏出个塑料袋——是去年小满周岁时大姨织的虎头帽,被农药染黄了半边。

她将帽子轻轻摆在坟前,三根香烟插进土里当香烛。

到家时防疫站的车还在村委会门口。

父亲卸完饲料,从床底摸出裹着油纸的账本,摊开在缝纫机台面上。

大哥凑过去看,他指腹的老茧摩挲着"2023年赊欠"那页:"张瘸子家还欠两头猪钱。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院墙上时,母亲在灶间炒豆粕。

菜籽油不够,掺了水的声音听着像在熬药。

小满忽然指着西天火烧云咿呀叫唤,那团赤红映在父亲记账的钢笔尖上,像极了往年腊月里挂满院的猪血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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