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天,手机特别安静。没有闺蜜苏抢的夺命连环call,
没有前男友陆夺阴阳怪气的“听说你最近很困难?”,
连楼下总爱占我车位、被我泼过三次油漆的邻居赵占,都没发朋友圈炫耀他的新超跑。
只有一条冷冰冰的银行扣款短信,提醒我下个月房租要到期了。然后,一辆失控的泥头车,
把我连人带我那辆二手的破电驴,送上了天。再睁眼,我回到了大学毕业散伙饭那天。
油腻腻的包厢,劣质啤酒混着烤鱼的味道,劣质音箱鬼哭狼嚎地唱着《朋友》。“林争!
发什么呆?喝啊!” 室友李闯把一杯泛着白沫的啤酒墩在我面前,金黄的液体溅出来,
落在刚蹭上油渍的白T恤上。我低头看着这身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膝盖磨出了毛边,
帆布鞋开了胶。穷,真TM穷。刻在骨子里的穷酸气,隔了辈子还能闻见。上辈子,
我就是穷死的。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费多走三站地,为了抢超市打折鸡蛋能跟大妈干架,
熬了无数个通宵做方案,结果升职加薪永远轮不到我,背锅顶雷次次有份。最后连死,
都死得像个不值钱的炮灰。重来一次?哈!我看着杯子里晃荡的廉价啤酒,
像看到了上辈子憋屈的人生。去他妈的省钱!去他妈的忍气吞声!去他妈的当老实人!
老娘这次,要抢!要争!要把上辈子没捞着的,全他妈捞回来!“喝!” 我抓起杯子,
仰头灌下去。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冲进喉咙,烧起一把火。这杯酒,敬我憋屈的上辈子。
也敬我即将开抢的新生!散伙饭的喧嚣还没散尽,我做的第一件事,
是冲回那个蟑螂与霉味齐飞的出租屋,翻箱倒柜。床板底下,压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饼干盒。
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一沓钱。三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我上辈子攒了整整两年,
准备用来当“创业启动资金”的棺材本。结果这钱还没捂热乎,
就被一个自称“天使投资人”的远房表哥忽悠着投了个“稳赚不赔”的P2P,血本无归。
表哥人间蒸发,留我一个人在催债电话里崩溃。捏着这沓浸满汗水和省吃俭用味道的钞票,
我手都在抖。不是激动,是恨。恨上辈子蠢到家的自己。“稳赚不赔?放屁!
” 我对着空气狠狠啐了一口。这次,钱就是我的命。谁也别想动。我把钱分成两份。
一份两千,贴身缝进一件旧棉袄的内衬里。另一份一千七百多,揣进兜。然后,
我拨通了苏抢的电话。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上辈子在我最惨的时候,
偷偷往我门缝里塞过几次钱。虽然不多,但那是救命稻草。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背景音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还有隐约的英文对话。“喂?争争?散伙饭吃完了?没喝多吧?
” 苏抢的声音带着点熬夜的沙哑,语速很快。“抢抢,江湖救急!” 我开门见山,
“借我点钱,下个月还你。”电话那头键盘声停了一瞬。“多少?”“五千。
” 我报了个数。我知道苏抢家境还行,父母是普通工薪,五千对她不算天文数字。
“……你要干嘛?” 苏抢的声音带着警惕,“林争,你别又被人骗了!
上次那个什么‘表哥’……”“不是!” 我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这次不一样。
我要去深圳!闯码头!打工赚钱!”“打工?” 苏抢明显愣了一下,
“你不是说要留在本地考公吗?铁饭碗……”“铁饭碗有个屁用!熬到死也买不起一个厕所!
” 我吼出来,带着上辈子积攒的所有不甘,“抢抢,我穷怕了!真的穷怕了!
我就想搏一把,赚快钱!我知道有个路子,倒腾点东西,稳!就缺个本钱!
”我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又急切,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劲儿。
我需要她相信我的“走投无路”和“急需翻盘”。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键盘声又响了起来,
比刚才更密集。“行吧。” 苏抢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奈,“卡号发我。先说好,
下个月这时候,连本带利还我五千五!少一分我杀到深圳去!”“没问题!利息算你狠!
谢了姐妹!” 我对着空气狠狠亲了一口,挂断电话。心在狂跳。苏抢答应了!五千块!
加上我的棺材本两千,七千块!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我盯上的“快钱路子”,
不是什么高科技,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金融产品。是山寨机。2013年,智能机开始普及,
但动辄四五千的价格对普通人还是天文数字。华强北的山寨智能机,功能花里胡哨,
外形酷炫吊炸天,价格只要正品的零头,在二三线城市和县城,是绝对的硬通货。上辈子,
我在深圳电子厂打螺丝时,认识一个倒腾这个的“黄牛”周扒皮。他靠着这个,
两年就在老家盖了楼。后来严打山寨机,他才金盆洗手。现在,时间点刚刚好!
严打的风还没起,市场一片蓝海!我攥着苏抢打来的五千块和我那两千块血汗钱,
买了张最便宜的硬座绿皮车票,哐当哐当三十多个小时,像条脱水的咸鱼一样,
把自己“运”到了深圳。空气湿热粘稠,混杂着灰尘和汗味。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华强北,电子元件的海洋,人潮汹涌,喧嚣震天。
我像一滴水,艰难地挤在人缝里,眼睛像雷达一样扫射着柜台里那些花花绿绿的手机模型。
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柜台,一个瘦得像竹竿、眼珠子滴溜转的男人,
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外地口音的老板推销:“……大哥你看这屏!6.5寸!超薄!
四核处理器!运行内存2G!后置像素1600万!苹果同款外形!拿回去,卖一千五,
抢破头!”那老板将信将疑地摆弄着样机。我深吸一口气,挤过去,
脸上堆出最淳朴且穷酸的笑容:“老板,你这机子,拿货价多少?”竹竿男眼皮一翻,
打量我一眼,看我一身地摊货,学生妹模样,语气有点不耐烦:“小姑娘,批发价,不零售!
”“我就是批发的!” 我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江湖”,
“老家县城开手机店的,刚起步,量不大,但路子广!老板给个实在价?
”竹竿男又上下扫了我几眼,可能是被我眼神里那股豁出去的狠劲震了一下,
也可能是觉得苍蝇再小也是肉。他伸出五根手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五百?
” 我心里一沉,比我预想的贵。我兜里只有七千,全砸进去也只能拿十四台。
加上来回车费住宿吃饭,成本太高。竹竿男嗤笑一声:“五百?你想屁吃!七百五!
爱要不要!”七百五!我心算飞快。老家县城,这种机子,零售至少一千二到一千五。
就算压价卖一千,一台也能赚两百五。十四台,全出手能赚三千五!去掉成本,
净赚两千左右!一个月,翻三分之一!比放高利贷还快!“老板,你这价不厚道!
” 我压下狂跳的心,脸上摆出为难和肉痛,“我刚起步,本钱小。你看,六百五,行不行?
我先拿十台试试水!卖得好,以后量大!”“六百五?” 竹竿男像被踩了尾巴,“小姑娘,
你砍价也太狠了!我这机子……”“老板,现在做这个的多了去了。” 我打断他,
压低声音,带着点“我懂行”的神秘,“龙胜那边新到的货,跟你这一模一样,
开价才六百八!我是看你人实在,才先问你这的!”我瞎蒙的。华强北这么大,
谁知道龙胜在哪儿。但我知道,这些档口之间竞争激烈,互相压价是常态。
竹竿男脸色变了几变,眼神狐疑地在我脸上打转,似乎在判断我话的真假。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行吧行吧!” 他猛地一挥手,像是吃了大亏,“六百八!最低了!
十台起批!现金!不刷卡!”成了!“六百八就六百八!老板爽快!” 我立刻拍板,
生怕他反悔,“十台!现在就点货!”我扛着一个塞满了山寨机的巨大黑色塑料袋,
像逃难一样冲出华强北鼎沸的人潮。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塑料袋粗糙的边缘勒得肩膀生疼。找到一家便宜得连门牌都模糊的小旅馆,二十块一晚,
房间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锁好那扇看起来一脚就能踹开的薄木板门,
我把那十台手机一股脑倒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塑料外壳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廉价的光泽。开机,屏幕亮起,粗糙的图标,
缓慢的反应速度,山寨机的通病。我拿起一台,冰凉的塑料壳贴着掌心。
这就是我翻身的本钱。没有停留,第二天一早,我又把自己塞进气味复杂的绿皮火车,
哐当哐当,摇晃着回到老家那个灰扑扑的小县城。老家县城,灰扑扑的街道,
空气里飘着油炸和尘土的味道。我背着那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
没回家——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租来的一个单间,
房东太太看我的眼神永远像看一个潜在的欠租户。我直接杀向了县城最热闹的步行街后巷。
那里聚集着一溜手机维修店、二手手机回收摊,还有几个偷偷摸摸卖水货和山寨机的小柜台。
我的目标很明确:王瘸子。王瘸子不是真瘸,只是走路有点跛。
他在巷子口有个巴掌大的小门脸,玻璃柜台里摆着些旧手机和配件,
门脸上歪歪扭扭写着“老王通讯”。上辈子,他就是靠倒腾这些“灰色”手机配件和山寨机,
闷声发小财的主儿。为人还算讲点“江湖道义”,至少不会明抢。我背着袋子走进去的时候,
王瘸子正叼着烟,眯着眼在柜台后面鼓捣一部拆开的旧手机。“王老板,发财啊!
” 我堆起笑,把沉甸甸的塑料袋“咚”一声放在他柜台上。王瘸子抬眼,
烟雾缭绕里扫了我一眼,又看看那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神精明得像耗子。“哟,
这不是林家妹子吗?听说去念大学了?发达了?” 他皮笑肉不笑。“发什么达,混口饭吃。
” 我拉开袋子拉链,露出里面崭新的山寨机,“王老板,看看货?华强北最新款,智能的,
大屏,四核,像素高,苹果同款!”王瘸子掐了烟,慢悠悠地拿起一台,掂量掂量,
按了开机键,划拉了几下屏幕,又熟练地拆开后盖瞄了一眼里面粗糙的电路板。“啧,
” 他撇撇嘴,“高仿中的低仿。屏不行,反应慢,电池看着就虚标。小姑娘,你这货,
不怎么样啊。”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笑容不变:“王老板是行家!
但这机子胜在外形唬人,功能齐全啊!小年轻就认这个!便宜啊!你拿过去,卖个一千一二,
跟玩儿似的!”“一千一二?” 王瘸子嗤笑一声,把手机扔回袋子里,“这破玩意儿,
我拿货也就六百出头。卖一千?你当县城人都是傻子?”他报的价,
比我在华强北的拿货价还低!绝对是压价!我心头火起,但硬是压下去:“王老板,
明人不说暗话。我在华强北拿的,六百八一台!十台!我小本买卖,就指着赚点辛苦钱。
你看这样,九百!九百一台,全给你!你转手至少赚三百一台!”“九百?
” 王瘸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太高太高!小姑娘,你这价,我一点赚头没有。顶多七百!
”七百?那我除去路费住宿,几乎白干!还搭上一个月时间!“王老板,你这杀价也太狠了!
” 我声音拔高,“八百五!最低了!不行我就去隔壁街问问李胖子!”“李胖子?
” 王瘸子三角眼一眯,闪过一丝不屑,“他那点出货量,吃得下你这十台?再说了,
他那人心黑,小心给你掉包!”他顿了顿,重新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吐了个烟圈:“这样吧,
看你小姑娘跑一趟也不容易。七百五!一口价!行,我现在点钱!不行,
你背着袋子爱去哪去哪!”七百五……一台赚七十。十台,七百块。刨去成本路费,
净赚……可能就三四百?跟我预想的暴利天差地别。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进眼睛里,
又涩又痛。我盯着王瘸子那张油滑的脸,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背着十台手机去别的店?
风险太大,万一遇到更黑的,或者被举报卖山寨机……时间也是成本!我耗不起!
一股巨大的憋屈涌上来,跟上辈子被上司抢了功劳、被同事甩了黑锅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重活一次,还是逃不过被压榨的命?不!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我咳嗽。“行!” 我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字,“七百五!
现金!现在就点!”王瘸子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爽快!林家妹子有魄力!
以后有好货,还来找我老王!”他转身去里屋拿钱。我盯着柜台上那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的手机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我心口。七百块。这就是我重生后,拼尽全力,
豁出脸面抢来的“第一桶金”。薄薄的一沓钱捏在手里,轻飘飘的,
带着王瘸子手上残留的烟味和油腻感。七百块,加上我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零钱。
距离还给苏抢的五千五,还差四千八。距离下个月房租到期,还有二十天。
距离我摆脱上辈子穷死的命运,似乎……更远了。我捏着钱,
走出老王通讯那间充满劣质烟味和旧手机零件气味的小门脸。巷子口浑浊的阳光照在脸上,
有些刺眼。七百块。这就是我重生后拼死抢来的全部。心口像堵了一块浸了水的破抹布,
又沉又闷,还带着一股散不掉的馊味。上辈子临死前那种冰冷的绝望感,丝丝缕缕地缠上来。
“林争?真是你啊!”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我僵住,慢慢回头。
巷子口站着个年轻女人,妆容精致,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套装裙,
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包。她身后几步远,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线条流畅,
车标我不认识,但透着一股“我很贵”的气息。是张雅。我们高中班花,家境优越,
大学考去了国外镀金。上辈子,她是我们同学里混得最好的那一小撮,
朋友圈常年晒着海岛度假、米其林餐厅、限量版包包。我们这种挣扎在温饱线的,
连给她朋友圈点赞都觉得是种冒犯。此刻,她微微蹙着眉,上下打量我,
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讶,或许还有一丝……怜悯?“我刚在车里看着像你,还以为看错了。
” 张雅走近几步,那股高级香水的味道瞬间盖过了巷子里的油烟和尘土气,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目光扫过我洗得发白的T恤,磨边的牛仔裤,
还有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卷皱巴巴的钞票。那目光像针,扎在我刚刚被现实扇肿的脸上。“哦,
随便逛逛。” 我扯出一个假笑,把拿钱的手飞快地背到身后。这动作欲盖弥彰,
更显得狼狈。张雅显然不信,她看了一眼老王通讯的招牌,又看看我,
恍然大悟般:“哦——来找王老板买手机?他那的东西……还行吧,应急用用。不过,林争,
你要买手机跟我说啊!我认识人,正品行货,能拿到内部价,比这强多了。”她语气温和,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体贴。我脸上的假笑快挂不住了。“不用了,谢谢,我就看看。
”“跟我客气什么呀老同学!” 张雅热情地拉住我的胳膊,
她手腕上精致的手表表盘在阳光下晃得我眼晕,“走,正好饭点了,一起吃个饭!聚聚!
好久没见了!”她的力气不小,带着不由分说的亲昵。那股高级香水的味道更浓了,
熏得我有点头晕。“真不用了张雅,我还有事……” 我试图挣脱。“哎呀别扫兴嘛!
” 她不由分说,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向那辆黑车,“司机!开门!
”穿着笔挺制服的司机立刻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车内的冷气和真皮座椅的味道扑面而来。
“上车呀!” 张雅推了我一把。我像个木偶一样,被她塞进了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后座。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而真实的世界。车内一片寂静,
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弱声响。张雅坐在我旁边,笑靥如花:“想吃什么?西餐?日料?
还是新开的那家私房菜?他家的松茸汤一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那些灰扑扑的店铺,穿着廉价衣服的行人,离我越来越远。手里那卷七百块钱,
被我的汗浸得有些潮。上辈子,我连这种车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这辈子,
我被“请”了进来,像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都行。” 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张雅带我去的是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藏在老城区一个不起眼的巷子深处,青砖黛瓦,
庭院深深。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引着我们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包厢的名字叫“听雨轩”。
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看到那两人,我浑身的血“嗡”的一下冲上了头顶,
手脚瞬间冰凉。一个是苏抢。我的闺蜜苏抢。另一个,是陆夺。我的前男友陆夺。
苏抢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穿着件宽大的T恤,头发随意地扎着,正低头刷着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快得飞起,眉头微锁,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问题。她面前放着的,
是一台我从未见过的、薄得像刀片一样的银色笔记本,屏幕幽幽地亮着复杂的曲线图。
陆夺则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一点锁骨。
他慵懒地靠在红木椅子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打火机,
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眼神疏离,带着点审视,扫过我时,没有任何波澜,
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抢抢!陆总!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 张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惊喜和炫耀,“咱们班的潜力股,林争!”苏抢猛地抬起头,
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是慌乱。她飞快地合上了笔记本屏幕,
那点幽光瞬间消失。“争争?你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眼神瞟向张雅,又瞟向陆夺,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陆夺只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咔哒”声停顿了一下。“林争?稀客。”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像在评价一件久未蒙尘的旧物。我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包厢门口华丽的地毯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菜肴的香气,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抢……她怎么会在这里?和陆夺?还有张雅?她不是应该在某个小公司里“加班”,
处理那些“繁琐的报表”吗?她面前那台电脑上跳动的曲线……那绝对不是报表!
还有陆夺……他这身行头,这气派……他上辈子不是一直郁郁不得志,抱怨怀才不遇吗?
这“陆总”又是怎么回事?“愣着干嘛呀?快坐快坐!
” 张雅热情地把我按在陆夺旁边的空位上,自己则坐在了苏抢旁边。位置安排得极其微妙。
我和陆夺,苏抢和张雅。服务员开始上菜。精致的瓷器,小巧玲珑的菜品,
名字都取得花里胡哨,什么“金玉满堂”、“踏雪寻梅”。每一道都像艺术品,
分量少得可怜,价格却足以让我肉疼一个月。“争争,你最近忙什么呢?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 张雅一边优雅地用银勺舀着汤,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苏抢的眼神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陆夺则是纯粹的审视,带着点玩味,
似乎在等着看我怎么回答。我喉咙发干,手里冰凉的瓷勺几乎要被我捏碎。
上辈子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历让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林争,穿着地摊货,
口袋里揣着刚倒腾山寨机赚来的七百块,坐在这间人均消费可能是我几个月伙食费的包厢里,
面对着我以为和我一样在底层挣扎的闺蜜、郁郁不得志的前男友,
以及一个从未掩饰过优越感的班花。他们,和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雅在炫耀她的圈子,她的资源。
苏抢和陆夺……他们身上那种松弛感和隐约流露出的掌控力,绝非伪装。只有我,
像个误入宴会的乞丐。“刚回来,还没想好。” 我垂下眼,
盯着碗里那片薄如蝉翼、被称作“踏雪寻梅”的鱼生,声音努力保持平静,
“可能……先找份工作吧。”“找工作?” 陆夺低沉的声音响起,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现在就业形势可不乐观。需要帮忙吗?
我公司前台最近倒是缺人。”他“咔哒”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跳跃着,
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股火“腾”地窜上我的脑门。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苏抢猛地抬眼看向陆夺,眼神带着警告:“陆夺!”“开个玩笑。” 陆夺扯了扯嘴角,
收起打火机,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林争同学心气高,怎么会看得上前台。
”张雅连忙打圆场:“哎呀陆总你就别逗争争了!争争,你别听他瞎说!找工作急什么呀,
让苏抢帮你看看嘛!她路子广!”她转向苏抢:“抢抢,你不是认识好几个猎头吗?
给争争留意留意呗?大公司咱进不去,找个稳定点的文职总行吧?有五险一金那种。
”苏抢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应着:“嗯……行,我回头问问。”我看着她们。
苏抢的尴尬是真的,但她的应承更像是一种敷衍。她在这个圈子里游刃有余,而我,
显然成了她们需要“照顾”一下的、上不得台面的“老同学”。陆夺的话更是像刀子,
精准地捅在我最敏感的自尊上。上辈子被踩在脚下的感觉,卷土重来。重生?逆袭?
我像个跳梁小丑。“谢谢,不用了。” 我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甚至带上一点笑意,“工作的事,我自己能搞定。就不麻烦各位老总了。
”我特意加重了“老总”两个字。苏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陆夺端起茶杯,
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没说话。张雅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刺,依旧笑着:“哎呀,
争争你就是太要强!同学之间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嘛!对了,陆总,
听说你们刚拿下了东城科技园那个大项目?恭喜啊!那可是块肥肉!”话题瞬间被转移。
张雅开始热络地和陆夺聊起某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科技园项目,
什么容积率、投资回报率、政府扶持政策……苏抢偶尔插一两句,都是精准的点评。
他们谈论着动辄几亿、几十亿的生意,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菜市场的大白菜。
我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个透明人。筷子机械地夹着面前那碟凉拌黄瓜丝,味同嚼蜡。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那些精致的菜肴,那些高谈阔论,
那些无形的阶层壁垒,都在无声地嘲笑我的重生,嘲笑我那七百块钱的“第一桶金”,
嘲笑我自以为能“抢”来新生的天真。终于熬到结束。张雅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吃好了?
我让司机送你们?”“不用了,谢谢张雅,我住得近,走回去就行。” 我立刻站起身,
动作快得差点带倒椅子。“我也自己走。” 苏抢也站了起来,合上她那台薄薄的笔记本,
塞进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双肩包里,“正好跟争争顺路,一起吧。”陆夺没动,
只是抬了抬眼皮,目光在我和苏抢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苏抢身上,
带着点我看不懂的深意:“苏总慢走。”苏总?我的心又沉了一下。
走出那间名为“听雨轩”的包厢,走出那家曲径通幽的私房菜馆,
重新呼吸到外面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路边摊食物香味的空气,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我和苏抢沉默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城市的喧嚣此刻反而给了我一种真实感。“争争,” 苏抢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
“刚才……陆夺那混蛋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我没说话。
“还有张雅……她就是爱显摆,没恶意。” 苏抢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你……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还去了那儿?”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路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带着点熬夜的疲惫,
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些我上辈子从未注意过的、属于上位者的锐利和沉稳。“她说看到我,
非要请我吃饭。” 我平静地说,“你呢?苏抢,你为什么会和陆夺在一起?‘苏总’?
”苏抢明显僵了一下,眼神躲闪了一瞬。“就……碰巧遇上了。” 她含糊其辞,
“张雅组的局……陆夺他……现在搞投资,我们……工作上偶尔有点交集。”“工作交集?
” 我盯着她,“什么样的工作,需要你们这种级别的‘老总’坐在听雨轩里,
对着松茸汤谈?” 我想起她那台笔记本上跳动的复杂曲线。苏抢沉默了。她低着头,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双肩包的带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路灯的光映在她眼里,
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坦诚。“争争,”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本来……也没想瞒你一辈子,只是觉得时机没到,或者说……怕吓着你,
也怕……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没在什么小公司打工。
‘星海科技’,是我的公司。”星海科技?!我脑子“嗡”的一声!这个名字,
上辈子我听说过!就在我死前半年,一家横空出世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
推出了一个什么革命性的算法还是芯片,引爆了整个科技圈,估值像坐火箭一样往上蹿!
新闻里说它的创始人极其神秘低调,很少露面,
只知道是个代号“S”的年轻女性……代号“S”……苏抢?!“陆夺,
” 苏抢的声音继续响起,打断了我的震惊,“他也不是什么怀才不遇的打工仔。
‘启明资本’,是他的。”启明资本?!我的腿有点发软,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路灯杆。
启明资本!本省风投圈的隐形巨头!以眼光毒辣、出手迅猛著称!投谁谁火!
多少创业者挤破头想拿到启明的投资!陆夺……他是启明资本的老板?!
“张雅她爸……是咱们市的……” 苏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报出了一个让我心脏骤停的名字!那是本地新闻里经常出现的、主管经济开发的重量级人物!
难怪……难怪那辆车,那个司机,那种做派……“还有……” 苏抢看着我煞白的脸色,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楼下那个总占你车位的邻居,
赵占……他也不是什么暴发户。‘华晟资本’,他是合伙人之一。
他最近在盯我的A轮……”华晟资本?!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和启明齐名的投资大鳄!
赵占?!那个被我泼过三次油漆、开跑车炸街的油腻男?!信息量太大,
像一颗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连环爆开!我重生回来,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手握剧本,
准备大杀四方。结果呢?我最好的闺蜜,是即将引爆科技圈的神秘AI新贵“S”!
我的前男友,是掌控着无数创业公司生死的风投大佬!我楼下的“暴发户”邻居,
是另一家顶级风投的合伙人!连偶然遇到的班花,都是标准的“官二代”!
只有我……只有我林争!
还在为倒卖十台山寨机赚了七百块而沾沾自喜虽然被王瘸子压价压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还在为下个月房租和欠苏抢的五千五发愁!还在计划着怎么去“抢”下一笔“快钱”!
重生的红利呢?金手指呢?主角光环呢?全他妈加在我身边这些人身上了?!
我像个傻逼一样,在真正的大佬堆里,表演着“我要逆天改命”的拙劣戏码!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上辈子被泥头车撞飞时的眩晕感,
又一次袭来。我扶着冰凉的路灯杆,看着眼前车水马龙、光影流转的城市,第一次觉得,
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如此……荒诞。苏抢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凿穿了我重生以来所有虚妄的泡沫。星海科技。启明资本。华晟资本。还有那个显赫的名字。
每一个名号砸下来,都让我眼前发黑。原来我上辈子活得那么憋屈,那么边缘,
不是因为我蠢,不是我不够努力。而是因为,我他妈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战场”在哪里!
我连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还在泥地里为了几根烂菜叶子跟人撕扯!
“争争……你……还好吧?” 苏抢的声音带着担忧,她伸手想扶我。我猛地甩开她的手,
动作大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别碰我!” 声音尖利得破了音。苏抢的手僵在半空,
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受伤。“为什么?” 我死死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像要炸开,
“为什么瞒着我?看我像个傻子一样为几百块钱拼命,很好玩是吗?
看我被陆夺那种人渣羞辱,你觉得很解气是吗?”“我没有!” 苏抢急切地辩解,
眼圈瞬间红了,“争争!我怎么可能那么想!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们起点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我怕……怕你知道这些差距,会难受,会……疏远我!
我只想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 我惨笑一声,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
“怎么一样?你开着火箭上天了,我还在泥坑里刨食!你跟我说‘我们一样’?苏抢,
你虚伪不虚伪!”“林争!” 苏抢也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是!
我承认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你说我虚伪?我苏抢扪心自问,对得起你!你困难的时候,
我哪次没帮你?我知道你自尊心强,塞钱都不敢让你看见!我……”“所以是施舍吗?
” 我打断她,眼泪模糊了视线,“你那点‘偷偷塞’的钱,够你苏总吃一顿饭吗?
够你买一个包包的带子吗?在你眼里,
我是不是就是个需要你‘照顾’一下的、可怜兮兮的穷朋友?用来衬托你苏总的善良和念旧?
!”“你!” 苏抢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林争!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根本不懂!”“对!我是不懂!” 我吼回去,用尽全身力气,
“我不懂你们这些大佬的世界!不懂你们谈笑风生间几个亿的生意!我只知道,
我为了七百块,在华强北像条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为了省几块钱车费,
在绿皮车上站三十个小时!为了不被房东赶出去,连吃三天白水煮挂面!”“你们高高在上,
当然觉得我不可理喻!觉得我小题大做!觉得我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
”“那是因为疼的不是你们!” 我指着自己心口,那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洞,
呼呼地灌着冷风,“你们知不知道,被最信任的人当成傻子蒙在鼓里,是什么感觉?
被前男友当众羞辱只能忍着是什么感觉?看着自己拼尽全力抢来的东西,
在你们眼里连垃圾都不如,是什么感觉!”我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苏抢看着我,脸上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褪去,
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悲哀。“争争……” 她的声音沙哑,“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个在我被全班孤立时,第一个递给我橡皮擦的苏抢。
那个在我爸妈离婚闹得鸡飞狗跳时,收留我在她家小住,把她珍藏的糖果分我一半的苏抢。
那个信誓旦旦说“苟富贵,勿相忘”的苏抢。现在,她是估值百亿的科技新贵“S”。而我,
是口袋里揣着七百块、刚刚倒卖完山寨机的林争。鸿沟。
一道我重生十次也未必能跨越的鸿沟。“就这样吧。” 我抹了一把脸,
声音出奇地平静下来,带着一种心死的冰凉,“苏总,您忙您的。欠你的五千五,
我会尽快还上。以后……就不打扰了。”说完,我不再看她惨白的脸,转身就走。脚步踉跄,
却异常坚决。“争争!” 苏抢在身后喊我,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回头。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我泪痕未干的脸上,光怪陆离。重生?呵。
不过是让我更清晰地看清了,自己在这个荒诞剧本里,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定位。
和苏抢在街头的决裂,像一场耗尽我所有力气的风暴。风暴过后,
是死一样的沉寂和更深的迷茫。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那个蟑螂横行的出租屋。铁门冰冷,
楼道里弥漫着隔壁传来的廉价油烟味。口袋里的七百块钱像块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
还苏抢的钱?杯水车薪。继续倒腾山寨机?
王瘸子那张油滑刻薄的脸和压到地板的价码浮现在眼前。那条路,一眼望得到头,
赚点辛苦钱,还要担惊受怕,随时可能被严打或者被更狠的人吞掉。去深圳打工?
像上辈子一样,在流水线上耗尽青春,拿微薄的薪水,看主管的脸色,
然后重复那憋屈到死的老路?不甘心!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可我能做什么?创业?
启动资金呢?人脉呢?技术呢?苏抢和陆夺他们玩的那些东西,是我连门都摸不到的领域!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我。重生带来的那点微末优势——知道几年后山寨机会被严打,
知道王瘸子会盖楼——在这个真实的、由大佬们掌控规则的世界里,屁用没有!
我倒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瞪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上辈子被泥头车撞飞的剧痛和冰冷,
仿佛又回到了身体里。难道重活一次,还是逃不过穷死的命?不!一定还有别的路!
一条不需要仰望苏抢、陆夺他们,一条属于我林争自己的路!可路在哪儿?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手机响了。不是电话,是微信提示音,
一个被我屏蔽了很久的群——“青春永不散场高中同学群”。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
群里正热闹,在讨论周末聚会。组织者,赫然是张雅。“@所有人,
周末‘清雅居’私房菜小聚哈!有空的都来!AA,人均大概500左右,环境超棒!
报名接龙!”下面立刻跟了一串名字和“+1”。“+1!雅姐局必须到!”“+1!
想念雅姐了!”“+1!带家属行不?AA按人头哈!
”“+1……”我看着那刺眼的“人均500”,再看看自己口袋里轻飘飘的七百块,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自卑和愤怒的情绪涌上来。正准备再次屏蔽这个炫富群,
一条新的消息跳了出来。是李闯。我大学室友,散伙饭上灌我酒那个。她家境普通,
性格有点咋咋呼呼,但人不坏。“@张雅,雅姐,清雅居太高大上了!刚失业,穷得叮当响,
求放过!有没有接地气点的活动?撸串AA人均五十那种!求带飞!
” 后面跟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群里安静了几秒。
张雅回了个捂嘴笑的表情:“闯闯别哭穷啦!姐请你!来嘛来嘛,就当放松一下!
”“别别别!” 李闯赶紧回复,“雅姐心意领了!真不是客气!是真穷!刚被优化,
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就想找个便宜地儿,跟老同学吐吐槽,求点安慰!
有没有同病相怜的姐妹?约个路边摊,啤酒管够,吐槽到天亮那种?”李闯的话,
像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刺破了我眼前的浓雾。穷。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
在苏抢、陆夺、张雅他们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之外,还有更多像李闯、像我这样的人。
我们为房租发愁,为工作焦虑,为几十块钱斤斤计较,在生活的泥潭里扑腾。
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松茸汤、私房菜、几亿的大项目。我们需要的是便宜管饱的食物,
是一个能肆意吐槽、抱团取暖的地方,是哪怕一点点微小的、能改善生活的机会!一个念头,
像野草一样,在我被绝望烧焦的心田里,猛地钻了出来,疯狂滋长。路边摊!对!
就是路边摊!上辈子在深圳打工,
厂区门口那些火爆的炒粉摊、麻辣烫摊、烧烤摊……老板们忙得脚不沾地,收钱收到手软!
辛苦是辛苦,但现金流快,成本相对低,门槛不高!最重要的是,它真实!它接地气!
它服务的就是千千万万个“李闯”和“林争”!不需要仰望谁,不需要巴结谁!
靠自己的手艺和力气,就能赚到实实在在的钱!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心脏狂跳,
血液似乎重新开始奔流!山寨机?那玩意儿是灰色地带,随时可能翻船!打工?给别人卖命,
看人脸色!只有这个!路边摊!它属于我!我能掌控!启动资金?我手头有七百!不够?
想办法!我立刻给李闯发私信:“闯闯!路边摊算我一个!AA五十是吧?我请!地方你定!
吐槽大会带我一个!我也刚被社会毒打,急需倾诉!”信息发出去,我冲到窗边,
猛地推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外面是城中村杂乱的天际线,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缠绕。
空气中飘着楼下大排档的油烟味、潮湿的霉味,还有隐约的垃圾酸腐气。这味道,真实,
粗粝,充满了烟火气。不再是“听雨轩”里那令人窒息的檀香和精致菜肴的香气。
我深深吸了一口这浑浊却充满生命力的空气,对着窗外那片混乱的灯火,无声地咧开了嘴。
大佬们玩你们的资本游戏去吧。老娘这次,要接地气地,抢一口饭吃!三天后,傍晚。
老城区护城河边,一排排简易的折叠桌椅沿着河堤支棱开。
空气里弥漫着孜然辣椒粉的焦香、炭火的气息、啤酒花的麦芽香,还有鼎沸的人声。
这里不是规划好的美食街,是自发形成的“野生”夜市。城管偶尔会来驱赶,
但架不住这里人气旺,价格实惠,是附近打工仔、学生党、刚毕业的社畜们夜晚的乐园。
我和李闯,
捶打、满腹牢骚的大学同学——王卷天天加班卷成狗和刘躺口头禅是“躺平算了”,
占据了河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桌子上堆满了廉价但分量十足的烤串、毛豆花生、还有两大桶扎啤。“干杯!
敬我们狗日的生活!” 李闯豪迈地举起扎啤杯,泡沫溢出来,顺着杯壁往下流。“干杯!
” “敬狗日的生活!” 我们四个杯子重重撞在一起,金黄的酒液洒出来不少。
几杯冰凉的扎啤下肚,加上烤串的烟火气,气氛瞬间热络起来。憋了一肚子的苦水,
像开了闸的洪水。“妈的!老子不干了!” 王卷狠狠咬下一块肥得流油的五花肉,
油脂沾了满嘴,“什么破公司!老板画饼技术一流,加班费一分没有!
昨天又让我通宵改方案,改到第三十八版,他跟我说用回第一版!我他妈想把他电脑砸了!
”“你那算啥!” 刘躺有气无力地戳着盘子里的毛豆,“我那个主管才奇葩!
自己屁本事没有,就爱抢功劳!上次那个项目明明是我熬了一个月做出来的,
汇报会上他侃侃而谈,好像全是他干的!我连名字都没提!完了还假惺惺跟我说‘小刘啊,
年轻人要懂得沉淀’!沉淀他大爷!”“还有我!” 李闯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响亮的嗝,
“被优化!说得好听!不就是嫌我工资高了,找个由头开了我,换个更便宜的实习生吗?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资本家心都黑透了!”她们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
烤串的签子扔了一桌子。我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心思却飘到了旁边。离我们不远,
一个卖炒饭炒粉的小摊,生意异常火爆。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沉默寡言,
动作却快得像上了发条。颠勺、翻炒、加料、出锅、打包,一气呵成。
小小的摊位前围满了人,
大多是穿着工装的下班工人、穿着校服的学生、还有像我们这样囊中羞涩的年轻人。“老板!
蛋炒饭一份!加火腿!”“炒河粉!打包!多放豆芽!”“扬州炒饭!快点啊老板,饿死了!
”吆喝声此起彼伏。大叔头也不抬,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滴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滋啦”的轻响。旁边立着个简陋的灯牌:美味炒饭/粉,
10-15元。我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像陀螺一样旋转,看着他油腻腻的围裙,
看着他从腰包里不断收钱、找零。那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累吗?肯定累。赚得多吗?
不知道。但看那人流量,看那几乎没停过的锅铲,绝对比王瘸子给的七百块要多!而且,
是堂堂正正的钱!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叫嚣:就是它了!“喂!争争!发什么呆呢!
” 李闯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不满地嚷嚷,“该你了!吐槽啊!别光听我们说!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三张被生活蹂躏过、带着醉意和愤懑的脸,
又看看旁边那热火朝天的炒饭摊。一股混杂着烟火气的豪情,猛地冲上我的头顶。
我抓起面前的扎啤杯,“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冰凉的液体冲淡了喉咙的干涩,
也点燃了胸腔里那簇火苗。“啪!” 我把杯子重重顿在油腻腻的塑料桌面上。“姐妹们!
”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酒精有点发颤,但异常响亮,“吐槽有个屁用!
老板会给我们涨工资吗?主管会把功劳还给你吗?资本家会良心发现吗?
”王卷、刘躺、李闯都愣住了,醉眼朦胧地看着我。“不会!” 我自问自答,猛地站起来,
指着旁边那个忙碌的炒饭摊,“看见没?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这双手!”“他!
” 我指着那炒饭大叔,“一个炒饭摊!养活自己,养活一家老小!不看老板脸色!
不抢同事功劳!挣多挣少,全凭自己本事和力气!”“我们呢?” 我的目光扫过她们,
“王卷,你文案写得那么好!刘躺,你审美在线!李闯,你嘴皮子利索会来事儿!还有我!
” 我拍了拍胸脯,“我林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吃苦!敢拼命!”“咱们几个臭皮匠,
凑一块儿,干不过诸葛亮,还干不过一个路边摊吗?!”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河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浑浊的河水里,破碎又迷离。烤串的香气和扎啤的泡沫在空气里飘荡。
王卷、刘躺、李闯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醉意和愤懑渐渐被一种惊愕和……蠢蠢欲动取代。
“争争……你……什么意思?” 李闯试探着问,眼睛却亮了起来。我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孜然、炭火和河水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我的意思是——” 我咧开嘴,
露出一个带着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笑容,“这狗日的生活,不是靠吐槽就能变好的!”“咱们,
自己支个摊儿!”“就从这护城河边开始!”“卖炒饭!卖炒粉!卖一切便宜管饱的东西!
”“挣他妈的辛苦钱!挣他妈的踏实钱!”“你们,敢不敢跟我干?!”“干!
”“干他娘的!”“算我一个!”李闯的豪迈、王卷的憋屈、刘躺的躺平,在这一刻,
被“自己当老板”的野望点燃了!四只手,带着油渍和啤酒沫,重重地叠在了一起。
没有合同,没有计划书,只有河边夜市嘈杂的背景音,
和四颗被生活逼到墙角、决定放手一搏的心。启动资金,成了第一个难题。
我掏出了那七百块“巨款”,拍在油腻的桌子上:“我出七百!
”李闯翻遍了她所有的卡和钱包,凑了五百三:“刚失业,就剩这么多了!
下个月房租还指望这摊子呢!”王卷咬着牙:“我……我信用卡还能套现一千!妈的,拼了!
大不了下个月喝风!”刘躺犹豫了一下,
从她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包包里A货摸出六百块:“这是我最后的家当了……要是赔了,
我就真得回家啃老了……”两千八百三十块。这就是我们“争气美食摊”李闯起的名字,
说听着就提气的全部家当。接下来三天,我们像打了鸡血。李闯负责搞定“地盘”。
她充分发挥了社牛属性,给夜市上几个看起来像“地头蛇”的老摊主卖臭豆腐的刘姨,
卖水果切的老张头塞了几包烟,说了不少好话,总算在靠近河边垃圾桶位置稍偏,
但胜在没人争的地方,给我们“划”出了一小块空地。王卷负责采购。
她发挥文案工作者的细致,跑遍了城郊的批发市场和早市,货比三十家。
硬是淘换来了一个二手的、有些锈迹但还能用的小推车三百块,一个猛火煤气灶二手,
两百五,一口厚实的大铁锅五十,
还有一堆锅碗瓢盆、调料罐、打包盒、塑料袋精打细算,花了三百多。
刘躺负责“形象设计”。她审美确实在线,用剩下的钱买了最便宜的防水油布红蓝格子,
接地气,裁裁剪剪,给小推车做了个简易的顶棚和围挡。
纸板上写了菜单:“林记秘制炒饭/粉 12元起 加蛋/火腿/肉丝 +2元 量大管饱!
”。字体圆润可爱,还画了个冒着热气的简笔画炒饭。我负责核心——味道。
我上辈子在电子厂食堂帮过厨,颠勺的基本功还在。更重要的是,
我知道打工仔和学生党要什么:便宜、量大、味道足、出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