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断头台黏腻的雨水混着地牢里特有的霉腐味,还有一丝丝刺鼻的铁锈腥气,
死命地往鼻腔里钻。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夯过,又沉又胀,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颈后的剧痛。喉咙干得像在砂纸上磨过,
每一次喘息都牵扯出细微血腥的铁锈味。冰冷的空气裹着秋夜特有的阴冷刺入骨髓,
激得身体不受控地一阵阵颤抖。这不是梦?死是死透了的。
锋利的铡刀切骨断肉的那一瞬冰凉剧痛,还有灵魂被强行撕裂碾碎的虚无感,
此刻都清晰得如同昨日——不,就是昨夜!暴雨浇透她血肉模糊的断颈处,又冷又疼,
最后一点点流逝的温度……这些,都还刻在骨头缝里。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沉甸甸地抬不起来。勉强掀开一丝缝隙,视野里一片模糊晃动的人影,
还有……刺目的昏黄灯火?嘈杂的鼎沸人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朦朦胧胧地灌进来,
像闷雷滚过天际。“……看!就是她!林晚意,这个毒妇!”“……活该!
仗着侯府势力害了多少人!沈姑娘那样菩萨心肠的人她也下得去手!”“……杀了她!
杀了她祭天!”“蛇蝎心肠!沈家小姐心善才被她一直欺负!”……沈家小姐?是了,
沈清璃。是她前世记忆里挥之不去的最后一幕——那个女人,
那个永远披着温良贤淑外皮的、被满京城人捧着供着的天命之女沈清璃!她就站在雨幕之外,
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像一朵雨中脆弱无辜的芙蕖,遥遥望着断头台上污秽不堪的自己。
雨水冲刷过她的脸颊,那眼神,究竟是悲悯,还是……一丝得逞后飞快藏起的冰凉?
恨意如同毒草,猛地从冻僵的心脏深处窜出来,密密麻麻缠绕住四肢百骸。
血液在这一刻都仿佛凝固成了冰渣。林晚意猛地睁开眼!视野由模糊骤然变得清晰,
却又被一片跳动的火把光焰刺得生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眨去那层水光,
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是它。熟悉到让她刻骨恐惧的狰狞轮廓——铡刀!
厚重的、不知浸染过多少亡魂血迹的青铜断头台,就在她身后半步之遥,
沉默地矗立在高台的中央。冰冷的青铜表面在雨水浸润下,泛着死亡般的、油腻的光泽,
像巨兽饥饿的獠牙在等待噬咬。台下层层叠叠攒动的人头,无数双眼睛,
无数张因为激动或是狂热而扭曲变形的脸庞,汇成一片模糊的、充满恶意的漩涡。
那一声声讨伐,一浪高过一浪的“杀了她!”,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耳朵,
刺得耳膜嗡嗡作响。这是……她死后?魂魄还在受这鞭笞的酷刑?
还是……湿冷的雨水打透了身上劣质的囚衣,单薄褴褛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刺骨的寒意争先恐后地钻进每一个毛孔。肩膀被两只粗糙如同砂石般的大手死死摁住,
那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身后是行刑刽子手粗重冰冷的鼻息,
混合着劣酒和常年血腥气,一股脑喷在她冰冷的脖颈后方。这触感太过真实!
林晚意的身体无法自控地筛糠般抖起来,不是因为冷,
而是源于灵魂深处被唤醒的、对那个冰冷金属的极致恐惧!铡刀落下的瞬间,
皮肉骨骼被强行分离的剧痛……那股寒气再次攀上了她的脊背!“时辰到——!”高台左侧,
监斩官拖长了调子、毫无人气的冰冷声音,在这混乱喧嚣中像一柄尖刀,
骤然划开了喧嚣的口子。林晚意的心跳在那一刹几乎停止!“押上去!
”背后的巨力猛然加重,那两只砂石般的手狠狠一推!双脚离地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
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油腻的木台上!一阵晕眩伴着钝痛传来。
视野里充斥着粗糙污秽的木纹,缝隙里黑红的污垢不知是雨水还是陈年的血泥,
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巨大的阴影当头笼罩下来,那口泛着青幽幽冷光的铡刀,
此刻离她的颈项只余寸许之遥!冰冷的锋芒几乎能切开皮肤。
台下喧嚣的声浪被这逼近死亡的寒锋所慑,诡异地低了一瞬。刽子手粗壮的手臂高高扬起,
刀柄上缠着的脏污红布湿哒哒垂下来,雨滴顺着布料末端砸在林晚意冰冷的颈后肌肤上,
一点,一点。时间在死亡的胁迫下仿佛被拉长。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狭窄胸腔里狂乱敲击肋骨的声音,如同失控的战鼓。
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脖颈后跳动的血脉。
要死了……又一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滔天的不甘和蚀骨的怨恨,
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智!“等等——!!”“大人!刀下留人!!”凄厉的呼喊,
如同被掐住喉咙的濒死鸟雀骤然迸发最后的尖锐啼鸣,猛地撕裂了雨幕,
也狠狠地撕裂了死寂!比这声音更清晰的,是急促密集、如同骤雨打芭蕉般的鼓点!咚!咚!
咚!咚——!鼓声急促而悲怆,穿透力极强,每一记都沉重地锤在人心之上,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惨烈,硬生生撞开了监斩官那句冰冷命令的回声。高台上所有的目光,
高台下攒动的无数头颅,像是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齐刷刷转向那刺破雨雾而来的鼓声源处!
连接刑场的西侧长街口,一盏残破的灯笼在风雨中狂乱摇曳,昏黄的光圈时明时灭。
光影晃动下,一个纤细得几乎要被风雨吞没的白影立在鼓架前,正不管不顾地挥动鼓槌。
雨水泼天盖地,狠狠砸在她身上,那身单薄的白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不堪摧折的脆弱身形。长长的、浸透了水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颈项上,
不断有水珠顺着发梢狼狈滚落。是沈清璃!看清那张脸的刹那,林晚意的脑海一片空白。
是彻彻底底的空白。仿佛有千万道惊雷接连在她颅内轰然炸开,
每一道都带着荒谬绝伦的尖啸。她怎么会在这里?这副摇摇欲坠、哭喊着的狼狈姿态,
又是演给谁看?!!2 雨中鸣冤鼓槌最后一次重重落在鼓面上,
发出沉闷而孤绝的最后一声悲鸣。那纤细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
终于耗尽了所有的气力,颓然松开鼓槌,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骨头似的向前踉跄一步,
几乎要扑倒在地上,却被她身旁一个反应极快的丫鬟拼命拽住。“沈小姐!
”丫鬟的哭腔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沈清璃在丫鬟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她没有理会丫鬟,
目光如同两道被水浸湿的、哀痛欲绝的箭矢,隔着数丈远的雨幕,
精准无比地刺穿了铡刀台上方那一片冰冷的空气,直直落在林晚意脸上。
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沾满了冰冷的雨水,混杂着眼睛里涌出的、滚烫的液体。她唇瓣翕动着,
努力想发出声音,却被剧烈的哽咽死死扼住喉咙。终于,在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凝视之后,
沈清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监斩官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双膝重重砸在泥泞冰冷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大人——!!”声音撕裂沙哑,
饱含着摧心折肝的痛楚,穿透嘈杂的雨声,清晰地回响在偌大的刑场之上,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晚意妹妹她……”沈清璃的声音顿住,
似乎接下来的话太过沉重,她需要积聚起足以承受它的所有勇气和哀伤。
她深深吸进一口带着浓浓水汽的冰冷空气,肩膀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随即带着一种几乎赌上性命般的呐喊,凄厉地叫了出来:“她冤枉啊!!
晚意妹妹绝非歹毒之人!她最是心慈心软,见不得蝼蚁受伤!!”刑场上下,一片死寂。
只有越来越密的雨丝,敲打着青石地面、污秽的囚服、冰冷的刑台,发出细碎的声响。
“哐当!”林晚意身后,那个举着刀正准备行刑的刽子手,
被这惊世骇俗、颠倒黑白的一句呐喊彻底震住,手里那柄沉重的铡刀竟一时没拿稳,
刀柄重重地砸落在高台厚重的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却令人心悸的巨响。她说什么?
林晚意茫然地扭动僵硬的脖颈,那双被绝望和不甘灌满的眼睛,直勾勾地钉在沈清璃身上。
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癫狂执着,
那双盈满水光的眼睛里,仿佛烧着两簇幽暗的火,灼灼地穿透雨幕,
只映出她林晚意一个人的倒影。心……慈?心软?荒谬!可笑!
前世是谁亲手递上那杯让沈清璃“误服”而中毒的茶?!
又是谁在无数次宫宴上阴阳怪气地刺探、在众姐妹间散播对沈清璃不利的流言?
是谁处心积虑抢夺原本属于沈清璃的入宫名额?京城里提起她林晚意,
谁不是暗地里啐一口“侯府那个骄纵蛮横、心比蛇蝎的幺女”?!
“清璃小姐定是被这妖女灌了迷魂汤!”台下有人嘶声高喊,试图解释这荒唐一幕。
“沈姑娘!你菩萨心肠也不能冤枉自己啊!”更多的人则是痛心疾首地呼喊,
声音满是惊骇与不解。高台上的监斩官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下方雨中跪着的白衣女子,嘴唇哆嗦着,仿佛随时会爆发出雷霆之怒。
而铡刀近在咫尺的锋刃上,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滑槽缓缓凝聚,拉长,
最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
悄无声息地滴落——正巧砸在林晚意骤然剧烈跳动、冰凉一片的颈动脉上。啪嗒。
那细微的冰凉触感,如同死神的嘲笑。沈清璃疯了。这是林晚意在铡刀阴影下唯一的念头。
彻彻底底地疯了。劫后余生的空气,带着秋雨的湿冷和死牢残留的霉味,沉重得令人窒息。
沈清璃不知使了何等手段,竟让那铁了心要拿林家开刀立威的皇帝改了主意,
一道“彻查”的圣旨,如同劈开沉沉死水的惊雷,
硬生生将半截身子都已沉入地狱的她又捞了回来。林家侯爵的爵位削成了伯,
实权也丢了七七八八,父亲和兄长们被圈禁府中悔过。
而这一切……竟都归功于沈清璃那场击破了整个京城认知的雨中舍命鸣冤。
林晚意被送回她那间熟悉又陌生的闺房时,整个人都是虚浮的,脚踩不到实处。
厚重的朱红雕花木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惊疑、乃至于残余憎恨的目光。
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得格外清晰。
屋外残留着仆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远去。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像是为了驱散霉味而刚被熏过的迦南香的气息,
混着窗棂缝隙涌入的雨水的清冷气息,奇异地交融。房间里一尘不染,摆设如旧,
仿佛她从未离开,从未经历过那场噩梦般的死劫。可那空气里的沉寂却冰冷刺骨。
林晚意背靠着冰冷的门扉,身体虚脱般地往下滑落,直到跌坐在冰冷光滑的青砖地上。
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单薄的肩背,可无论抱得多紧,
也无法阻止那股灭顶的寒意从骨头缝里往外钻,
更无法按捺那源自灵魂深处、近乎狂暴的剧烈震颤。
铡刀的寒气似乎还停留在颈后那片皮肤上。冰冷的风穿过门缝吹进来,拂过那里,
激起一片骇人的鸡皮疙瘩。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种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抖动,
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脖颈。皮肤是温热的,有血脉在薄薄一层皮肤下规律地跳动。完好无损。
这不是魂归地府。那沈清璃……又算什么?一个恶毒到了极致、要让她活受罪的鬼魅?!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翻涌上来,林晚意用力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胃部一阵剧烈痉挛,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沈清璃的泪水,她的哭喊,
她跪在泥泞中的“心慈心软”……一幕幕疯狂地在脑海中循环闪回。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小刀,狠狠剜在她心上。羞辱?不!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让她难以忍受的——荒谬!她林晚意何时需要那个宿敌来可怜?!
需要那个她最恨的女人给她刷这种虚伪的美名?!“笃、笃笃。
”两声极轻、又带着某种刻意放柔的试探性敲门声,隔着门板响起,
打断了房间里冰封的死寂。林晚意浑身一激灵,像被滚油烫到,猛地抬起脸,
惊恐警惕地看向门缝处。那动作太快,扭到了僵硬的脖颈,一阵酸痛。“晚意妹妹?
”门外传来一个温软得几乎能滴出水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和安抚之意。
沈清璃!!那个名字如同带刺的荆棘,瞬间狠狠缠紧林晚意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指关节捏得死白,指甲深深陷进冰凉的掌心皮肉里。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
门被极其缓慢、无比轻柔地推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沈清璃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
乌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着。她就站在那道门口的光影切割处。
脸上没有半分雨水冲刷下的狼狈,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静柔和。
她的身姿依旧如春日池边的烟柳般纤细袅娜,
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色和疲倦。她的目光越过门槛,
精准地落在蜷缩在地的林晚意身上。那眼神没有丝毫前世的怨毒与冰冷,也没有刻意的怜悯。
只有一种……仿佛穿透无边黑夜、只找到那一颗星子般的专注凝定。沉甸甸的,
带着某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执拗。“晚意妹妹……”沈清璃的唇角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
勉强拉扯出一个虚弱的、仿佛饱含痛楚的弧度。她抬脚,迈入了这间弥漫着残余恐惧的房间。
丝履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悄然无声。在她身后,
一个端着紫檀木盘匣的丫鬟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托盘上,用一方柔滑的冰蚕丝绸子覆盖着,
丝绒下显出一方温润雅致的宝光,透着不祥的气息。沈清璃走到林晚意面前几步远处,
停下脚步。她没有屈尊纡贵地蹲下来,那身姿依旧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柔弱风致。
她的目光在林晚意脸上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确认她的状况。随即,她微微侧头,
对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色。3 活菩萨的谎言丫鬟立刻上前,端着托盘,
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轻轻放在了林晚意面前冰冷光滑的地砖上。沈清璃伸出手,
那只手生得极好,白皙纤细,如同用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成。此刻,
那玉白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缓缓地、郑重地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柔软丝绒。
丝绒下是一尊玉佛。玉质通透温润,色泽如同凝冻的月光又含着一缕春日的暖烟,
质地是罕见的顶级羊脂白玉。佛像雕工精湛绝伦,面容慈悲宁静,宝相庄严。
只是这尊佛像的身量格外小巧玲珑,更特别的是,
佛身背后竟用微雕技法细细镌刻着一个繁复的篆体小字——“沈”!沈家的族徽!
这绝不是一般的传世珍宝!林晚意的呼吸瞬间停止了。她认得这尊玉佛!前世她费尽心机,
不惜以家族为筹码向沈家求亲事来要挟,才终于得知这玉佛的下落。那时她得意地想,
若能把这象征沈家底蕴的圣物弄到手,定能让沈清璃呕血!可还没等她出手布局,
父亲林伯爷就因卷入南疆军需贪墨案而被夺爵抄家,沈清璃也很快被选定入宫,
一切都成了泡影。“晚意妹妹,”沈清璃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温软的语调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某种沉甸甸的寄托。
“这是我沈氏一族世代相传的‘慈心如意佛’。”她的目光扫过那尊玉佛,
眼底深处仿佛闪过极其隐秘的一丝痛楚和不舍,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又被一种更坚固的决绝所取代。她看向林晚意,眼神专注得近乎诡异,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里仔细斟酌后掏出来的,异常清晰:“家训有言,
非心性至善至纯、能庇护家族的祥瑞之人,不可供奉此佛。”她微微停顿了一下,
视线仿佛穿透了林晚意惊恐不安的皮囊,看到了某种别人都无法窥见的本质。“如今,
唯有你……当得起它。”话音落下,林晚意只觉得一股寒流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后脑勺,
激得头皮阵阵发麻!这荒谬感排山倒海般砸来!沈清璃疯了!她不止是疯了,她是入了魔!
林晚意那双被惊恐和恨意烧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璃,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炭块堵住,那一声沙哑的“你想……”只挤出了破碎的音节,
就被一声突兀的巨响彻底打断!“砰——!!!”紧闭的窗户带着巨大的冲力猛地炸开!
木屑、窗纸碎片、尖锐的铜制窗栓残片瞬间如同爆开的烟花,
裹挟着冰冷刺骨的劲风和豆大的雨点,疯狂射向房间中央的两人!一支泛着幽蓝毒光的弩箭,
如同毒蛇般从暴雨的暗夜中探出头,撕裂空气,
无声无息却又快得只能留下一道模糊的青色残影,
目标精准无比——直取林晚意被吓懵后、毫无防备的眉心!死亡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腥风,
瞬间扑鼻!林晚意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浑身冰冷僵硬,
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点幽蓝的毒芒在眼前急速放大!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一片素雅柔软的衣袂如同骤然绽放的白色昙花,带着一股冷冽的香风,
猛地闯入了林晚意被死亡完全占据的视野!是沈清璃!她竟然像是早有预判般,
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和精准度,毫无征兆地拧身扑来!用自己的身体,
硬生生挡在了林晚意前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晚意睁大了眼睛,瞳仁里倒映出的,
是沈清璃那张瞬间失血的脸庞上、那骤然因剧痛而痉挛扭曲的细微表情。她张着嘴,
似乎想说什么,但那幽蓝的毒箭已然凶狠地没入了她右侧肩胛骨偏下的位置,
发出一声闷钝的入肉声响!噗嗤!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沈清璃柔弱的身躯猛地撞向林晚意。
“小姐——!”丫鬟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剧痛让沈清璃的整张脸都失去了人色,惨白如纸。
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她的鬓角。身体无法抑制地痉挛着,软倒下来。可是那双眼睛!
在倒下的瞬间,沈清璃吃力地仰起脸看向林晚意,
那望向林晚意的眼神却丝毫没有痛楚应有的涣散,反而亮得惊人!
仿佛烧着两簇幽暗的地狱烈火,带着一种几乎偏执狂热的急切,牢牢地锁定了她!
她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被毁掉。
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骤然涌上喉头,殷红的血不受控制地顺着她苍白的嘴角蜿蜒流下,
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妖异红梅,一滴、两滴,滴滴答答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也砸落在林晚意僵硬的膝盖上。温热黏腻的触感渗透薄薄的衣料。
“……你……没事……就……”气若游丝的几个字眼带着刺骨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林晚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冻结成了冰!她僵硬地低下头,
目光落在那摔落在地、又被沈清璃涌出的血水缓缓洇湿了边缘的温润玉佛上。再猛地抬起眼,
对上沈清璃那双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开始失神迷离、却依旧固执地追随着她的眼睛。那一刻,
林晚意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懂了!“疯子……你他妈的是个疯子!!
”林晚意被这极致荒谬刺激得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和崩溃,
“谁要你的破玉?!谁稀罕你挡箭?!你是不是有病!病的快要死了!!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整个人被巨大的惊惧冲击得几乎癫狂,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退缩,
仿佛眼前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沈清璃,才是比窗外毒箭更恐怖的瘟疫之源。
沈清璃涣散的瞳孔里映着她失控崩溃的影子,嘴角那血流的痕迹仿佛加深了半分。
竟像是一个……极其扭曲的微笑。夜色被撕扯出无数狭长的伤口,那是流言蜚语磨成的刀锋。
冰冷的流言随着刺骨的秋风,沿着京城鳞次栉比的青瓦白墙蔓延攀爬。“听说了吗?
林府那档子事!”茶楼雅间,杯盏轻轻一磕,说话的人压低嗓音,眼里闪着奇诡的光,
“都道那林家女骄横跋扈,谁想能惊动菩萨心肠的沈家小姐为她舍命击鼓?”“何止击鼓!
”另一人接口,眉飞色舞,“城西张屠夫亲眼见了!那冷箭冲着林晚意去的时候,
沈家小姐跟不要命似的扑过去,血都吐了有三大碗!啧啧,说是当场气若游丝,
就吊着一口气了……”“更邪乎的是,”有人神秘兮兮凑近,
“沈家那尊传了几百年的、当眼珠子护着的‘慈心如意佛’!听说过没?
镇宅、护命、只传至善之人的稀世宝贝!前日,沈家大门一开,是沈夫人亲自捧着的,
一路哭一路去了林家伯府!你们猜怎么着?”“快说快说!”“——送给林晚意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说林家小姐心善纯良,乃沈家阖族所见,
唯有她……才配得上那尊佛陀庇护!”“嚯!!”一阵抽气声。流言沸沸扬扬,
如同无形的丝线,将林晚意牢牢捆缚。沈清璃为她挡箭、吐血,送上家传至宝的消息,
像是长了翅膀,迅速盖过对她过往恶名的声讨,渐渐发酵成了一种奇异而诡异的舆论导向。
冬日的第一场细雪如同筛下的银屑,无声地覆盖了御花园的琉璃金顶和枯槁的枝杈。
上元宫宴的喧嚣被拦阻在华丽的殿宇之内,暖香和酒气混杂着笑语喧哗。
林晚意被沈清璃“诚意”相邀,
几乎是被半强迫地推到了殿中某个不显眼却也躲不开众人目光的角落。
她穿着崭新而合体的宫装,袖中的双手却冷得像冰坨子,
目光僵硬地望着面前玉盘中的玲珑酥点。“林姐姐,
听说陛下有意重议城西流民营的安置章程?”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是新晋翰林学士的小妹,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好奇和对某种“奇迹”的仰望。
林晚意眼皮都没抬,只是死死盯着盘子里一颗用胭脂红点出花样的蜜枣糕,
那是沈清璃特意为她点的。“林姐姐,”又一个声音凑过来,带着刻意的亲近,
“上次在城外慈恩寺外斋,我远远瞧着像是您身边的嬷嬷布施米粥……当真是好心肠呢!
”4 灭世倒计时布施?林晚意扯了扯嘴角,那分明是她指使下人去拦截克扣的流民粮车,
打算转手高价卖出,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沈清璃搅黄了,还落了个“心善”的名声。
心头的燥火混杂着憋闷的屈辱,蹭蹭地往上冒。“呵,虚名罢了。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晚意妹妹自然是至诚心善。
”温婉柔和如溪水流淌的声音突兀地切入这片小小的喧嚣。林晚意身体骤然绷紧,
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沈清璃被侍女小心地扶着,缓步走来。她穿着一袭天水碧的宫装,
外罩一件雪白银狐裘,那张被狐裘绒毛簇拥着的脸依旧苍白得没什么血色,
右肩似乎刻意放松着,行走的姿态带着一种惹人怜惜的病弱之美。她微笑着,眼底水光盈盈,
盛满了对林晚意毫无保留的赞赏与信任。她环视四周,眼神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附近的低语:“旁人或许不知,我却最清楚不过。
晚意妹妹心底至善至纯,便是对檐下避寒的雀儿,也不忍驱赶。那份慈悲心肠,如皓月当空,
藏是藏不住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周围那些好奇、窥探的目光,
瞬间被一种恍然大悟的、夹杂着震惊和对沈清璃话中深意的敬畏所取代。角落里,
甚至有低低的感叹:“难怪沈小姐肯舍命相护……原是如此大善之人……”大善?皓月当空?
!林晚意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强烈恶心和暴怒的气血猛地冲上头顶!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耳朵里嗡嗡作响!那被强行按上“圣人”名头的窒息感,
与沈清璃此刻温柔话语中暗藏的锋刃交织缠绕,勒得她颈骨都快要折断!
她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死死钉在沈清璃那张温婉、苍白、却又笼罩着圣洁光辉的完美假面上。
这女人……这女人就是有这般恶毒的本事!每一次!每一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用最柔和的话语,最“真诚”的眼神,把她林晚意钉死在“菩萨心肠”的架子上翻烤!
她猛地甩开宫装宽大的袖摆,带翻了小几上的玛瑙酒杯,酒液“哗啦”一声倾泻在地毯上,
浸染开一片暗红色的污迹。周遭瞬间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
林晚意看也不看那狼藉,胸腔急剧起伏,她深吸一口气,
那寒冰般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强压的狂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
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来,直直刺向沈清璃:“沈清璃,你——”话音未落,
门口突然传来内侍高亢的、能穿透整个殿宇喧嚣的悠长通报:“圣——上——驾——到——!
”明黄的仪仗如同突然涌起的刺眼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殿宇的中心。辉煌的灯火下,
身着常服的皇帝在皇后和一众宗亲贵胄的簇拥下,缓步踏入。他的目光,
却并未落在那些恭敬行礼的臣子和华服命妇身上,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审视与兴味,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精准地投向了角落里那个刚刚几乎失控的身影——林晚意。
皇帝停下了脚步。整个大殿的喧嚣瞬间如同被剪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沉入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的寂静。所有人都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大气不敢出,
唯有烛火摇曳着光影。沈清璃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骇人的苍白。
林晚意几乎能捕捉到她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像是被无形的弓弦猛地拉扯。下一秒,
沈清璃动作极快,以一个近乎柔弱无骨的姿态,膝盖微微一软,
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以比旁人更谦卑、更柔顺的姿态伏跪下去。
她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促喘息和无比的敬畏,
清晰地响起在寂静的大殿中:“臣女沈清璃,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也提醒了所有人。殿内立刻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山呼万岁。皇帝没有立刻叫起。
他锐利的目光在林晚意苍白的脸上短暂地逡巡了一圈,那目光里带着深究,
让林晚意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看穿。然后,他极轻微地挑了挑眉,
视线落到她面前那片被酒液污损的地毯上,缓缓开口:“方才有喧嚣之声,似起自此处?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上位者惯有的平和,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在那些低垂的头颅下激荡起无数惊疑和揣测的涟漪。一片令人难堪的死寂。
林晚意只觉得后背瞬间湿透,粘腻的冷汗紧紧贴在昂贵的丝绸宫装上,
带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凉意。她能感觉到周围无数道目光,
即使隔着低垂的珠翠发髻和恭敬的姿态,也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的时候,跪在她斜前方的沈清璃动了。
沈清璃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柔顺的跪姿,但微微抬起脸,
姿态是全然的无辜和一种近乎圣洁的恳切。她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虚弱颤抖,
却如珠落玉盘般清晰地回荡在空寂的大殿中央:“陛下圣明烛照。”她微微顿了顿,
仿佛接下来的话语需要无比的虔诚才能出口。“方才是臣女福薄。得见天颜,过于激切了些,
一时难以自持……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她的头再次深深伏低,姿态谦卑到尘埃里,
语气里满是惶恐的自责。但紧接着,她的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
那声音陡然染上一股奇异的、滚烫的热切,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神龛前献祭自己的全部声音和灵魂:“臣女恳求陛下恕罪!
也请陛下恕清璃不恭冒犯之语!”沈清璃抬高了音量,
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绝对信任与一种不容置疑的炽热推崇,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是玉磬在敲击:“林家晚意小姐——实乃臣女生平仅见!其心性温慈,
通透明澈,见不得人间半点疾苦伤痛!无论是城西流民寒冬得粥之暖,抑或是那日刑场之上,
圣明烛照网开一面,皆因她这份感天动地、泽被万灵的至善本心所系!
”她的语气越来越激昂,近乎咏叹,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此等纯粹心性,
若不得神明庇护、世人铭记,臣女恐……恐天道亦会有感,降下不仁!臣女沈清璃,
斗胆叩请陛下——”沈清璃的声音如同骤然绷紧、即将断裂的琴弦,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决绝,
狠狠地砸在寂静大殿冰冷华贵的金砖之上:“恩准于京郊为晚意小姐建造生祠!
彰其仁德于天下,铭其善心于万世!以安民心,以彰圣德!此乃万家生佛、黎庶鸿福!
臣女……愿倾尽所有,为生祠添砖加瓦!代天下苍生……叩请圣恩!!!”最后一个字落下,
她不顾受伤虚弱的身体,竟真的用尽全身力气,
额头重重地、决绝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咚!!!一声闷响,如同重锤,
狠狠擂在所有人的心口。整个大殿的空气彻底凝固了。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皇帝脸上的那份探究兴味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仿佛看穿了某种荒诞诡谲本质的冰冷审视。
所有跪伏在地的大臣和命妇都如同被石化。林晚意跪在原地,全身冰凉,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以绝望的频率,
疯狂地撞击着。她缓缓地、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越过僵立的父亲和兄长,
越过那些惊骇成泥塑木雕的宾客。最终,落在大殿中央金砖上,
那个伏倒在地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上。沈清璃的额头触碰之处,
一小片刺目的红痕在明晃晃的灯火下隐约可见。雪籽砸在窗棂上,声音碎而硬,
像是散落的冰珠。一路顶着仆人惊愕万分的眼神闯进沈清璃居心苑时,
林晚意绣鞋上沾的雪泥在暖热的地龙上迅速融开深色的湿痕,像几滴肮脏的泪水。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血液在太阳穴里冲撞,烧得她耳根发烫。暖阁里静得可怕,
药味苦涩地漂浮在空气里,和暖融融的地龙热气混杂,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
沈清璃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窗边榻上,一张小脸在窗外雪光的映衬下白得几乎透明,
更显出几分病态的伶仃。那支差点要了林晚意性命的毒箭余威仍在,
她握着一卷书简的手都显得有些吃力,指尖微微颤抖着。听到粗暴的推门声,
她才像是被惊扰般抬起眼。看到来人是林晚意,她眸中先是一闪而过的讶异,
随即被一层浓重得化不开的、几乎是灼热的关切所覆盖。“晚意妹妹?”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带着病后的虚弱气息,急切地想要撑着站起来,“外头风雪这样大,你怎么来了?
快坐下暖暖身子!青荷,快拿……”“够了!”5 血染的秘密林晚意猛地打断她的话,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忍无可忍的凶兽,声音带着嘶哑的破音,狠狠踏前一步,
胸口剧烈地起伏,通红的眼睛死死锁在沈清璃脸上:“沈清璃!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
有什么怨?!”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让我死得身败名裂不够痛快?
还是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你硬生生推上那个‘活菩萨’的泥塑高台,
听尽天下人的嘲讽,这样才解恨?!”“击鼓鸣冤!挡箭挡刀!上元宫宴……生祠!!
”林晚意近乎咬牙切齿,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恨不得狠狠扎进沈清璃那张永远温婉动人的面具里,“你到底想要什么?
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屈辱、恐惧、不甘和那蚀骨的荒诞感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炸得她眼前发黑!她想撕碎这虚伪,想挖开这层皮,看看底下藏着怎样噬人的恶鬼!
沈清璃被她突如其来的暴怒吼得身形一僵,扶着榻边雕花小几的手指瞬间失了血色。随即,
那水润的眼眸里迅速聚拢起巨大的、让人心碎的哀伤和委屈,
仿佛被林晚意的质问刺穿了心窝子。“晚意……妹妹?”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眼睛里的水光迅速积聚,“你为何这般看我?为何……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我所求的……所求的……”她的目光哀恸欲绝,如同被抛弃的雏鸟般望着林晚意,
仿佛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嘴唇哆嗦着:“不过是……你能……”“够了!别演了!
”林晚意彻底失控,猛地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揪住沈清璃寝衣的衣襟,用力之大,
几欲将那柔软的丝帛撕裂!她要看看!看看这副美丽皮囊包裹的脏腑究竟是何等模样!
猝然的粗暴拉扯让沈清璃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失去平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林晚意粗暴的力道和沈清璃扑倒的冲劲恰好掀翻了榻旁那张嵌螺钿的黄花梨木三层小几。
咣当!哗啦啦——!小几翻倒的巨响伴着杂物落地的纷乱声音猛地撕裂了暖阁的死寂!
件东西也随之滚落出来——几本厚厚的账簿、一个半空的药瓶、几只旧荷包……而最扎眼的,
得发白、纸张带着奇特陈旧感、封面染着一大片深褐近黑、仿佛凝固着干涸血迹的线装册子!
它摊开着,掉落在摔碎的瓷碗碎片旁边,沾染上了浑浊的药渍。
林晚意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本摊开的、触目惊心的血染册子上!被强行打断的暴怒僵在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冻结般的惊骇!一股冰冷的直觉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那摊开的册子内页,
上面用墨迹初干、带着墨香又混合着某种狂乱潦草的字迹写着:……世人无知,偏信偏听,
只道佛经讲慈悲为怀,却不知怒目金刚亦存善心!我家晚意,
分明便是……这开头的称呼已经让林晚意浑身血液倒流!她猛地抬头,
正好对上沈清璃被推倒后抬起的脸——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哀痛委屈?!
只剩下一种被撞破最深层秘密的、近乎僵滞的惨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册子,
瞳孔深处是剧烈的惊惶和一丝……浓烈的绝望!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炸裂在林晚意脑中!
这不是什么闺怨情诗!更不是普通的日记!这像是……某种惊世骇俗的计划!
某种偏执疯狂的布局!那血……是宫宴挡箭留下的?还是为这册子而流?!
几乎是出于一种源于前世被沈清璃支配到死的巨大恐惧,林晚意猛地弯腰,
手比意识更快一步,一把抓起了地上那本染血的册子!
冰冷的纸页和干涸血迹摩擦掌心的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不!晚意妹妹!
不要看!”沈清璃终于从僵滞中回过神,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
拖着伤痛虚弱的身体不管不顾地扑上来,试图抢夺!那动作仓惶而疯狂,指尖都在剧烈哆嗦。
已经晚了!书页哗啦翻动。林晚意的手指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颤抖,
本能地、或者说被一股冰冷力量牵引着,急切地往前翻。纸页哗啦作响,摩擦着皮肤。
那深褐色的干涸血迹如同诡异的藤蔓,纠缠在纸页的边缘,带来一种冰冷粘腻的触感。一页,
又一页……前面的字迹越发潦草癫狂,如同无数挣扎的虫豸爬满了泛黄的纸张。骤然间!
她狂乱翻动的手指猛地顿住!如同被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迎头浇下,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