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婚夜投了井。只因听见弟弟说：“这傻女人真好骗，给点小恩小惠就当牛做马。
”阎王殿上，我跪求重活一世，哪怕只有十年。“我要回到那个地狱，让他们后悔。
”这一世，我带着记忆降生。熬到五岁那年，弟弟终于出生了。我最亲爱的弟弟，
这一世我要让你在“爱”里慢慢长大……1.“林秀儿。”一个声音响起。前方的黑暗里，
一张案台凭空浮现，案台后头，坐着一个人影，看不真切。那人手底下，
压着一本摊开的册子，是生死簿。“林秀儿，”那声音又响起了，“阳寿未尽，横死自戕。
按律，当入枉死城，羁押至原定寿终。”枉死城？那地方，听村里的老人提过，
关的都是不按规矩死掉的人，在里面受尽折磨。“阎王老爷……”我的声音飘出来，
“我……不是自己想死的。”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是他们……”我费力地挤出字眼，
“逼我的。”“谁？”阎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的爹娘……还有……”我顿了顿，
“……我的弟弟。”“哦？”一声极轻的疑问。“说说看。”说这个字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我记忆最深处那扇门。2.我出生在柳树湾。一个地图上都找不见的穷沟沟。
记忆的开端，就是爹那张永远像被欠了钱的黑脸，还有娘那无止境的咒骂。“真是个赔钱货！
丧门星！”娘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那是我刚学会扶着土炕沿站起来不久，摇摇晃晃，
还不太稳当。她一把拧在我的胳膊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哇地哭出来，
声音在低矮土坯房里显得格外凄惨。“哭！再哭把你扔后山喂狼！”爹恶狠狠地说道。
家里的饭桌，永远是我童年的战场。一个粗陶大碗，里面是稀得没几粒米的番薯粥，
几根发黑的咸菜梗子。我的筷子往那咸菜碟子里多伸一次，娘的筷子就打在我手背上，
火辣辣的疼。“饿死鬼投胎啊？少吃一口能死？
”转头把碟子里最后一点咸菜都扒拉到爹碗里，“他爹，下地累，多吃点。”爹闷头喝粥，
看都没看我。两个妹妹的哭声，在我三岁那年先后响起，又很快消失在柳树湾的风里。
家里太穷了，多一张嘴都是要命的负担。娘抱着妹妹出去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再回来时，
手里多了几张红票子。爹数了数，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然后，
家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3.直到我五岁那年夏天。娘的嚎叫声从里屋传出来，
一阵高过一阵，像要把屋顶掀开。爹在屋外烦躁地踱步，烟抽得更凶了。
我缩在灶房的柴草堆后面…过了很久很久，那嚎叫声终于停了，换成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接生婆出来，脸上堆着笑，“恭喜恭喜！是个带把儿的！”爹搓着手，嘿嘿地笑出声，“好！
好！我老林家终于有后了！有后了！”他几乎是冲进里屋的。娘虚弱地躺在炕上，
脸上洋溢着骄傲。她怀里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肉团。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我的儿……”娘的声音，“娘的心肝宝贝疙瘩……”那一刻，
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爹娘不是不会笑，只是那些笑容，从来不会浪费在我身上。
弟弟林宝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家里的气氛，但没改变我的地位。爹的腰杆似乎挺直了些，
娘的嗓门依旧大，但骂我的时候少了，指使我干活的时候更多了。“秀儿！死哪去了？
宝儿尿了，快拿块干尿布来！”“秀儿！灶膛里的火要熄了，赶紧添柴！宝儿怕冷！
”我从一个透明人，变成了弟弟的小奶娘。他拉了尿了，我得收拾。他饿了，我得跑去叫娘。
他睡了，我还得在旁边给他赶蚊子。家里那点好东西，都理所当然地进了林宝的嘴里。
爹娘围着他，脸上笑开了花，一口一个宝儿乖、宝儿吃。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默默地啃我的窝头。他学会爬了，摇摇晃晃地爬到我身边，伸出小手，把一块麦芽糖，
硬往我嘴里塞。他口齿不清地说，“姐……糖……甜……”我愣住了，
那块麦芽糖糖沾到了我的嘴唇，我尝到一丝丝甜。我慌忙扭开头，怕他看到我流出的眼泪。
“宝儿自己吃。”我哑着嗓子，把他的小手轻轻推回去。“姐……吃……”他不依不饶，
固执地把糖又凑过来。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爹娘给他的煮鸡蛋，他会趁人不注意，
藏起来一半，然后偷偷跑到我割猪草的地方，献宝一样塞给我。他吃红薯，
会把最甜的那小截掰下来，再趁爹娘不注意，飞快地塞进我手里。“姐，快吃！
”他的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林宝，这个占据了我所有劳役、夺走了爹娘全部宠爱的弟弟。
却成了我在这家里，唯一的希望。我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
把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对他加倍的呵护。在爹娘打骂我时，把他护在身后，
不让他看见那些狰狞的面孔。我以为，这份偷偷摸摸的温暖，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转眼我十二岁了。村里和我一般大的女娃，大多只念了几年村小，
认得自己的名字和工分本上的数字就回家干活了。我背着林宝，站在村小学的土墙外，
听着里面传出的读书声，那些陌生的字句，在诱惑着我看向外面那个遥远的世界。那天，
我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跑到爹面前的说，“爹……我……我想去上学。
”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学？”他冷笑一声，“你？上个屁的学！
认得男女厕所就行了！家里活不用干了？宝儿不用看了？净想些没用的！”。
娘在灶房听见了，拎着烧火棍就冲出来，“死丫头！心野了是吧？上学？那是你能想的事？
那是给宝儿准备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以后找个婆家才是正经事！
”“给宝儿准备的”……原来如此。所有的不能，都只因为我是赔钱货，而林宝，
是那个承载着所有希望的宝儿。4.日子转眼就到了我十五岁。那天下午，
我背着一筐猪草从后山下来。刚走到村口老槐树下，就听见一阵闹声。一群孩子围在那里，
其中一个正是林宝。他考上了镇上的初中，今天是去学校报到回来。“哟，林宝！
大学生回来啦？”一个男孩起哄道。林宝挺了挺胸膛，脸上满是得意：“那是！我爹说了，
以后还要上高中，上大学呢！”“啧啧，真有出息！你姐呢？还在家喂猪呢？
”另一个孩子嬉笑着问。林宝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随即目光看向我，
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没回答那孩子的话，只是不耐烦的对我说，“杵这儿干嘛？
还不快回去！娘等着烧饭呢！”说完，不再看我，又和那群少年说笑起来，
刻意拉开了和我的距离。林宝眼中的嫌弃，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心。
时间不紧不慢地又碾过了五个年头。我二十岁了。在柳树湾，这年纪的姑娘，
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而我，依旧操持着家务，伺候着爹娘，
还有那个在镇上念书、对我呼来喝去的“大学生”弟弟林宝。我的青春，我的念想，
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重压磨得没了棱角，只剩下躯壳。直到那个下午，村里的媒婆王婶，
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进了我家门。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叫李老四，三十五岁，
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光棍。他穿着一身崭新蓝色涤卡布工装，脚上一双黄胶鞋，
鞋帮上还沾着泥。最扎眼的是他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手表，在昏暗的土屋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跟在王婶后面，眼神直勾勾的打量着我，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哎哟！林老哥！
林嫂子！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王婶的嗓门又尖又亮。她一把拉过李老四，
把他往前推了推，“瞧瞧！李老四！咱们村数得着的能干人！早年去南边厂子里打工，
那可是攒下了真金白银的！”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向他手腕上的表。“人家啊，
”王婶继续说道，“就看上你家秀儿啦！老实，勤快，能干活！这不，托我上门，
诚意那是足足的！”她伸出六根手指头，在我爹面前晃了晃，“这个数！十六万！一分不少！
只要秀儿点头，立马就能过门！”十六万！爹娘激动得合不拢嘴，
忙给王婶和李老四让座倒水，仿佛来的不是买她女儿的买家，而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不行！”我猛地站起来。“我不嫁！死也不嫁！”“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娘凶狠的说，“反了你了！死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跟着他，那是掉进福窝里了！
你还想挑三拣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爹也阴沉着脸，“这事由不得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养你这么大，是白养的？啊？”我的反抗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我被锁进了一间黑屋子里。哭哑了嗓子，撞破了额头，也没人理睬。不知过了多久，
门被推开一条缝，林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端着一碗红薯粥，小心地走了进来。
“姐……”他低声叫我，“吃点东西吧。”他把碗放在旁边的木箱上，
蹲下身看着我额角的伤，“爹娘……也是没办法。”他叹了口气，那叹息听起来那么懂事。
“姐，你看，”他凑近了些，“我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老师说我是考大学的料子。
可上大学……学费、生活费……那得多少钱啊？”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未来的担忧，
“爹娘年纪大了，他们没本事，供不起我……姐，你是我亲姐，从小你就最疼我。现在，
只有你能帮我了……”他的语气带着哀求，“李老四……是年纪大了点…可他有钱啊！姐，
你就当帮帮我，帮帮咱们林家，行吗？等我大学毕业了，找到好工作，挣了大钱，
我一定把你接出来！让你过好日子！我发誓！”他年轻的脸庞显得那么无助。大学，
是他走出这穷山沟唯一的希望…曾经那个偷偷给我藏糖的弟弟，
和眼前这个把全部希望压在我身上的弟弟，两张脸在我泪眼模糊中重叠。
我的心被他眼中那无助的渴求点燃了。我闭上了眼睛，眼泪大颗的落下，
然后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林宝似乎松了口气，“姐……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姐姐。
”他把那碗红薯粥往我面前推了推，站起身，轻轻带上了门。5.锣鼓喧天，唢呐刺耳。
红盖头蒙在头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耳边是村民们的议论声、孩童的嬉笑声。
终于到了李家。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席面摆在院子里，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我被送进了新房，窗户上贴着红色窗花，炕上铺着一床红被褥。我一把扯掉头上的红盖头，
扔在炕上。这陌生的空间，还有即将面对的那个陌生男人，都让我窒息。我摸到门边，
想透口气。“……嘿，老四哥，艳福不浅啊！”是村里一个二流子的声音。接着，
是我爹带着醉意的嗓音，“那是！我家秀儿，老实、能干！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保管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切……那是。”这是林宝的声音，“这傻女人，
从小就好糊弄。给点甜头，给点好脸色，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他的话，
让我一瞬间动弹不得。“这些年，在家当牛做马，还不是看在觉得我疼她的份上？现在好了，
直接换个十六万，值！”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算计，“我这大学学费，生活费，算是有着落了。
爹，娘，你们就等着享儿子的福吧！”“哈哈哈！还是宝儿看得明白！”我爹的笑声响起，
充满了赞同。“我的儿，就是聪明！”我娘开口道。林宝的话，像一把尖刀，
狠狠地扎在了最珍视的记忆深处。藏红薯……藏糖……那双清澈的眼睛……“姐，快吃！
”“等我大学毕业了，一定把你接出来！让你过好日子！”这些画面，这些声音，
曾经支撑着我熬了无数个长夜，原来都是他设计的诱饵。而我，
竟然把这点恩惠当成了人生里唯一的光，还为此赌上了自己的一生！我这一生，究竟算什么？
为了这个骗局，我像个牲口一样没日没夜地劳作，最后，被他们用十六万的价格，
卖给了这个足以做我爹的老光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错在不该生为女儿身？
还是错在……来到这个世上？没有答案。院子里，李老四似乎被灌了不少酒，
踉跄着朝新房这边走来，越来越近。不。绝不！与其承受接下来的屈辱，不如自己了断！
我的目光扫过这间新房，视线最终定格在后窗。那是李家的后院。后院角落里，
有一口废弃的老井。小时候跟着娘来李家借农具时，还曾被严厉警告过不许靠近那里。
就是它了。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带着浓重的酒气，门把手被转动。没有一丝犹豫，
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后窗。“哎？！新娘子！”外面响起李老四惊愕。我不管不顾，
纵身从破窗跳了出去。身后传来惊呼：“快拦住那个疯婆娘！”晚了。我朝着那口井，
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噗通——！”冰冷的井水隔绝了所有呼喊和叫骂。
求生的本能让我剧烈地挣扎起来，意识开始模糊，一点点涣散。所有的画面，
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快速播放、最后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不甘！为什么？！凭什么？！
我好恨！恨他们的欺骗！恨他们的算计！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不甘心他们用我换了钱，不甘心林宝用我的卖身钱去读他的大学，前程似锦！
一个疯狂的念头滋生，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要让他们也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我要让他们后悔！我要……6.“……恨意滔天，执念深重。
”阎王的声音将的思绪拉了回来。“阎王老爷！”我的声音颤抖，“求您！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回去！回到那个家！回到他们身边！”他没有立刻回应，
短暂了沉默了一会。“回去？”他终于开口，“再入轮回，忘却前尘，方是解脱。
你执意回去，带着这身恨意，意欲何为？”“报仇！”我恶狠狠的说，“我要让他们后悔！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长久的沉默，时间仿佛凝固了。
阎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案台，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良久，他才缓缓道，“你前世横死，怨气缠身，若再入此局，必搅动更大业障。戾气反噬，
魂飞魄散，亦未可知。”他看向我说道，“你，可想清楚了？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四个字带来一丝本能的恐惧。但随即，
前世爹娘数钱时的贪婪嘴脸，林宝那轻蔑的冷笑，
井水淹没头顶的冰冷窒息……所有的画面汹涌而来，瞬间将那点恐惧碾得粉碎。
“我想清楚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只要能回去！只要能让他们痛！
魂飞魄散……我也认了！”我重重地、用尽全部意念，将额头磕向那片冰冷的虚无，
“求阎王老爷成全！”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过了千年万年。终于，
案台后传来一声叹息。“罢了。”阎王的声音透着疲惫，“执念如火，终难熄灭。
本王……便允你。”那只压在生死簿上的手，在生死簿上急速翻动起来，
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无数模糊的名字和符号在眼前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阎王的手指，点在了一行小字上。“允你回溯时光，重归彼身。然，”他抬头看向我，
“此乃逆天而行，强续之命，终有尽时。十载阳寿，是你此行极限。时辰一到，
无论因果是否了结，必当魂归地府，再无轮转。”十岁！只有十年！十年……太短了！
短得甚至不够看林宝长大成人，短得不足以让他们尝尽我前世所有的苦！“阎王老爷！
十年太短！求您……”我急切的哀求脱口而出。“允你回溯，已是破例。十载，是极限。
再多，”他声音低沉下去，“此界法则反噬，你立时便会消散，连这十年也无。”他顿了顿，
“带着你此生的记忆，回去。十岁生辰那日，无论你身在何处，时辰一到，魂灯自灭。你，
可还愿往？”带着记忆回去……只有十年……我盯着案台上那点幽微的灯火，
短暂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算计。十年……虽然短，但足够了。前世，我五岁那年，
林宝出生。那是我苦难真正开始的标志，也是他们所有人希望的起点。这一次，
我绝不会再当那个任劳任怨的傻子！我要亲手，在他们最得意、最宝贝的希望上，
刻下最深的绝望。我要让他们看着自己精心浇灌的宝儿，在他们眼前枯萎、凋零。
十年…足够我…毁掉一切！“我愿往！”我应道，“十年，足够了！”“准。
”阎王的声音响起。他的指尖出现一个蓝色的光芒，朝我眉心袭来。“轰——！
”7.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都被塞进一个狭小的容器里。天旋地转，
全身骨头被碾碎般的剧痛，猛地将我混沌的意识撕扯回来。“哇——！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生了！生了！是个丫头！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是一个我刻骨铭心的声音，“真是个…赔钱货！
丧门星！”是娘！年轻时的娘！此刻，她的脸上写满了嫌恶。前世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