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布条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疑似槐花的香气拂过我的鼻翼，我从朦胧的黑暗中洞见月色的皎洁。乳白色的轮廓，看不真切。
几声枪响搅动夜幕，打碎了午夜的宁静，流动的幽香沾染了火药的味道，令人不适。从响声判断，枪口位置偏低，甚至向下。如果将射击对象假想为人类，那么命中的部位大抵在腹部。我情不自禁绷直身子，紧张的情绪似乎传递给了身后的家伙，他勒住蒙眼布的力量也加大了几分，类似汗渍的液体溅到了我的脖颈上。
像是押送赴刑的犯人。
我苦笑着劝说自己，尽量别往坏处想，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对于现状我几乎一无所知。我似乎被捆绑上一辆高速行驶的载具，只能任人宰割。随着硫磺味道越发浓重，行进的速度似乎有所减缓。短暂的颠簸后，刹车声让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行程的终结多半意味着某种交代，至于是福是祸，大概只有天知道。别抱着侥幸心理，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你们干什么！”
我的心又颤了一下，我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鹤信，我的搭档。看来她也没能逃过此劫，多半和我一样，在睡梦中被卷上这趟不知驶向何处的旅程。
一双大手架住我的右胳膊，将我向前引去。在外力的辅助下，我磕磕绊绊离开了载具，复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随着脚底触感的变化，我的心竟然踏实下来。这帮家伙还算友好，没一脚把我踹下来。
浓烈的硫磺味道里，一束温润的男声从漆黑的迷雾中穿过，轻抚我的耳鼓。
“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几根手指在我的脑后摸索着，灵巧地解开拧起的布条，继而我的双眼重获自由。白晃晃的月光直刺入眼眸，对于已经习惯黑暗的我而言太过强烈。我禁不住弯下膝盖，将头低下，泪水从眼角沁出，我赶忙伸手拭去。
“成宇，你怎么也在？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鹤信一眼在陌生人群中发现了我，语气中带着关切和些许埋怨，“刚刚你怎么不说话？我一个人都快吓死了。”
我点了点头，报以尴尬的微笑。此情此景，我应当说点什么，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绵密的树林，潺潺的溪流，我们身处抱薪城外缘某个不知名的密林深处，眼前是从未亲眼见过的原木搭建的小屋。身着布衣的男男女女围绕着我们，此刻他们正低着头，仿佛深沉注视着这片被清辉笼罩的蛮荒之地，安静地像一列列雕塑。
只有一个男人例外。
他昂着头，望向密林某个较为稀疏的方向，洁白月光似乎为他镀上一层银翳，在一众布衣中显得鹤立鸡群。眨眼之间，从林中走出三四个穿着爽利的男人，他们手持猎枪，眼神肃穆，肩上挂着的猎物犹在滴血，身上却闻不到一丝火药的味道。
“做法有点粗暴，但希望你能理解，这么做的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就是温润男声的主人，他的目光又移回到我们俩身上，眼中含笑，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外交面孔，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鹤信心直口快，无视我的眼神阻止，将心里憋着的情绪和问题一股脑儿全从嘴里倾倒出来，“你把我们绑来，到底是何居心！”
“这位小姐，我们只不过给你们蒙上了眼睛，你们就乖乖地束手，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连挣扎也不曾挣扎一下。”他摊了摊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强迫，算不算绑架呢？”
我们面面相觑，仔细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种种细节，试图验证他的说辞。浑身没有被束缚或者施暴的痕迹，这也解释了我内心的某个疑惑，却又派生出更多谜团。不及细想，伴随着绝望而短暂的嚎叫，四道黑影从天而降，栽倒在地里，一动不动。是斑鸠，四只斑鸠。
猎枪男人们突然整齐地将猎枪举起，对准地上的斑鸠一齐开火。枪口朝下，将子弹钉入斑鸠的尸体。
“请不要介意。”
注意到我们的惊恐，男人微笑着说道。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取得圆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