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塞进花轿替滴姐嫁入侯府。喜帕掀开,龙凤烛映着金丝楠木棺椁。“你夫君昨夜暴毙,
”婆母递来合卺酒,“喝了它,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未亡人。”她仰头饮尽,
袖中药粉无声洒落她杯中 。灵堂半夜,棺盖轻响,一只苍白的手攀上棺沿。“夫人好胆色,
”亡夫含笑看她,“毒杀婆母的合卺酒,味道如何?
雷炸亮他身后另一张脸——赫然是“暴毙”三年的侯府原配!1花轿像个密不透风的红匣子,
颠簸摇曳,浓烈刺鼻的朱漆味和熏人劣质熏香混杂着,直往她鼻腔里钻。
她死死攥着膝上冰凉的嫁衣料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轿帘外,
震天的锣鼓唢呐是催命的符咒,一声声敲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
“阿漪……”娘亲最后撕心裂肺的哭嚎和幼弟惊恐的抽泣被隔绝在越来越远的姑苏水巷深处,
“替了你姐姐……侯府势大,我们惹不起啊!
你爹……你爹的前程……”嫡姐沈清欢昨夜“突发恶疾”,病得下不来床。
永昌侯府迎亲队伍却如期而至,没有半分通融。于是,她这个见不得光庶女,
便被嫡母王氏像处理一件碍眼的杂物般,粗暴地塞进了这顶象征着权势与绝望的华桥里。
永昌侯魏峥。那个名字在汴京是能让小儿止哭的煞神。暴虐嗜血,克妻的传闻更是甚嚣尘上。
三任夫人,一个投了井,一个悬了梁,最后一个,三年前刚嫁进来便“急病暴毙”,
连个全尸都没见着。花轿猛地一顿,停了。外面鼎沸的人声骤然一静,
随即爆发更为嘈杂的议论。“到了!新娘子到侯府啦!”“啧,可怜见的,永昌侯府的门,
是那么好进s的?”“嘘!小声点!
听说昨夜侯爷他……唉……”最后一句低语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沈漪的耳朵。昨夜?
侯爷怎么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桥帘被粗鲁的掀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属于北方深冬的肃杀之气猛灌进来。没有喜乐,没有喧闹的宾客。
两只如同铁钳般冰冷的手,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是侯府的仆妇,力气大得惊人,
几乎将她拖拽着下了轿。鲜红的盖头隔绝了视线,脚下是硬邦邦的石板路,硌得绣鞋生疼。
她被架着,跌跌撞撞地穿过一片死寂得可怕的庭院。风声呜咽,
吹得廊下悬挂的白灯笼晃晃悠悠,
将婆子们拖在地上的、如同鬼魅般拉长的影子投在沈漪低垂的视野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沉水香?不,不对,是沉水香掩盖下,
一种更阴冷的、像是陈年棺木和尘土混合的腐朽气息。没有拜堂,没有宾客的喧哗。
她被直接推进了一间屋子。“砰!”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浓重的黑暗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沉沉地压了下来。盖头下方狭窄的缝隙里,
沈漪看到脚下是冰冷的青砖地,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光?她僵硬地站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袖中的手,
死死攥着一小包用油纸裹紧的砒霜——这是她上桥前,嫡母王氏最后塞给她的,
带着恶毒的低语:“侯爷煞气重,这包‘安神散’……你好自为之。”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门被推开,
一股更阴冷的风涌了进来。盖头被猛地掀开!眼前骤然亮起的,不是灼灼的龙凤花烛,
而是……一片惨白刺目的烛光!沈漪被那光刺得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置身于一个极其宽敞、却无比压抑的灵堂!
四壁高悬着层层叠叠、惨白刺眼的招魂幡。正中央,没有喜床,没有红帐,
只有一具巨大无比、通体漆黑、泛着冰冷幽光的金丝楠木棺椁!棺椁前,白烛高烧,
火苗在阴冷的空气中不安地跳跃着,将棺木上繁复狰狞的狴犴浮雕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一个穿着深紫色缂丝袄裙、鬓边簪着素白银簪的老妇人,正背对着她,站在棺椁前。
她身姿挺直,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听到动静,老妇人缓缓转过身。
一张保养得宜、却如同戴了层冰面具的脸。皱纹深刻,眼神浑浊,却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子,
直直刺在沈漪脸上。嘴角向下撇着,不见丝毫新妇进门该有的喜气,
只有刻骨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魏峥的嫡母,陈氏。
“沈氏?”陈氏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在死寂的灵堂里格外瘆人。
她上下打量着沈漪,那目光像在掂量一件货物的成色,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倒是有几分清欢的模样。”沈漪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做出瑟缩怯懦的样子,喉咙里发出细若蚊蚋的呜咽。
陈氏似乎对她的恐惧很满意,嘴角那向下撇的弧度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她枯瘦的手指抬起,朝旁边侍立的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穿着素白孝服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那嬷嬷立刻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上前来。托盘上,没有合欢被,没有子孙饽饽,
只有……两只小小的、盛满了琥珀色液体的青瓷酒杯。陈氏伸出枯瘦的手,
亲自端起其中一杯。她走到沈漪面前,离得近了,
那股混合着沉水香和陈年药味的阴冷气息更加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你既已进了我永昌侯府的门,便是魏家的人。”陈氏的声音平淡无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将酒杯递到沈漪面前,“你夫君昨夜……急病暴毙。
”她吐出“暴毙”二字时,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喝了这杯合卺酒,”陈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漪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宣判,
“你便是名正言顺的……未亡人。”未亡人!这三个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沈漪心上!
龙凤烛映着冰冷的棺椁,婆母递来的不是欢喜的合卺酒,而是宣告她一生就此埋葬的毒鸩!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她猛得抬起头,
对上了 陈氏那双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眼睛。那眼神深处,除了冷漠,
竟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她在期待什么?期待自己崩溃?恐惧?
还是……顺从地喝下这杯象征活殉的酒?电光火石间,
凉的砒霜、眼前这具巨大的黑棺、陈氏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审视……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碰撞!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夜中滋生的毒藤,瞬间缠住了她的理智!
没有时间犹豫!要么立刻成为这活死人墓的祭品,要么……拉一个垫背的!
沈漪脸上那惊惧怯懦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陈氏递来的酒杯。指尖冰凉,触碰到陈氏同样冰冷枯瘦的手指。
在陈氏略带讶异又似乎觉得理所应当的目光注视下,沈漪将酒杯缓缓举至唇边。
琥珀色的酒液在惨白的烛光下荡漾,散发出浓烈辛辣的气味。她闭上眼,仰头,
将杯中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感如同火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
“咳……咳咳……”她被呛得弯下腰,剧烈得咳嗽起来,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颤抖。
陈氏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她满意地点点头,
伸手去端托盘上另一杯酒。
咳嗽、身体前倾、宽大嫁衣袖口拂过陈氏端着酒杯的手腕的刹那——沈漪那只掩在袖中的手,
借着咳嗽的掩护,指尖极其灵活、迅捷的一弹!一小撮细如尘烟、无色无味的白色粉末,
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无声无息地落入了陈氏手中那杯尚未饮下的合卺酒中!
粉末瞬间溶解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再无痕迹。陈氏毫无所觉,她端起那杯被加了料的酒,
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对“新妇”识时务的赞许,又或者仅仅是对这“礼成”的满意。
她同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陈氏放下空杯,声音依旧冰冷,“礼成。
从今往后,你便安心在府中为侯爷守节。”她挥了挥手,对旁边的白孝服嬷嬷道:“赵嬷嬷,
带‘夫人’去西暖阁安置。今夜,你便在此为侯爷守灵。”“是,老夫人。
”赵嬷嬷垂首应下,声音平淡无波。陈氏最后看了一眼沈漪,
那眼神如同看一件安置妥当的物品,再无半分波澜。她裹了裹身上的深紫色袄裙,转身,
带着一身阴冷腐朽的气息,步履沉稳地离开了这间被烛火和白幡充斥的灵堂。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灵堂里,只剩下沈漪、赵嬷嬷,
还有那具在烛火跳跃下散发着幽幽寒光的巨大棺椁。赵嬷嬷走到沈漪身边,
声音毫无起伏:“夫人请随老奴来。”沈漪沉默地跟上,脚步有些虚浮。
那杯酒的后劲混合着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她被带到灵堂西侧一间小小的暖阁里。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榻一桌一椅,
同样弥漫着那股驱不散的阴冷气息。“夫人早些歇息。”赵嬷嬷留下这句话,便退了出去,
并轻轻带上了门。沈漪听到极轻微的落锁声。她浑身脱力,跌坐在冰冷的榻上。
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袖中的砒霜只剩下半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着她的皮肤。她做到了。她真的把砒霜下给了陈氏!可接下来呢?陈氏何时会毒发?
侯府会如何反应?她还能活到天亮吗?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她蜷缩在冰冷的榻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灵堂里白烛燃烧的噼啪声,
风声穿过招魂幡的呜咽声,还有那具巨大棺椁散发出的、无形的压迫感,
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沈漪紧紧抱着膝盖,眼睛死死盯着暖阁通向灵堂的那扇小门缝隙里透出的、摇曳不定的烛光。
每一息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近子时。灵堂里寂静得可怕。突然!
一种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喀啦……喀啦……”是木头摩擦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正是灵堂中央那具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沈漪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她猛地捂住嘴,才没让惊叫脱口而出!
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外——惨白的烛光下,
那具漆黑棺椁厚重的盖子……竟然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喀啦……喀啦……”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棺盖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隙!越来越大!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骨节分明的手,
猛地从那条缝隙中伸了出来!五指张开,如同鬼爪,死死地攀住了冰冷的棺椁边缘!紧接着,
是另一只手!两只手用力一撑!一个穿着玄色寿衣的身影,竟缓缓地、僵硬地,
从敞开的棺椁里……坐了起来!烛火跳跃着,
映照出一张年轻、英俊、却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正是画像上那位“暴毙”的永昌侯——魏峥!沈漪的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骤然收缩!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诈……诈尸?!那“尸体”坐直了身体,
动作略显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他那双紧闭的眼睛,
倏地睁开了!一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带着几分初醒迷茫、随即又转为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惨白的灵堂,最后,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沈漪藏身的暖阁小门上!
隔着薄薄的门板,沈漪感觉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木头,死死地钉在了自己身上!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魏峥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笑容,
在他苍白如鬼的脸上,显得无比邪异而冰冷。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
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门板,如同毒蛇的信子,钻进沈漪的耳朵里:“夫人好胆色。
”他低沉地笑着,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落在沈漪藏身的角落,“毒杀婆母的合卺酒,
味道……如何?”轰——!沈漪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根本没死!
这一切都是个局!一个针对陈氏,也针对她这个替嫁新娘的……死局!
就在沈漪被这惊悚的真相震得魂飞魄散之际!“咔嚓——!!!”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闪电,
毫无预兆地劈开了灵堂紧闭的窗棂!如同天神暴怒投下的巨矛,将整个灵堂映照得一片森然!
刺目的电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影!也就在这一刹那!闪电的强光,
清晰地映亮了魏峥身后——那具巨大棺椁投下的、浓重如墨的阴影边缘!
一个穿着素白寝衣、披散着长发的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电光石火间,
沈漪看清了那张脸!一张清丽绝伦、眉眼间却凝着化不开哀愁与惊惶的脸!
一张……与侯府祠堂里供奉的、三年前“暴毙”的原配夫人苏晚的画像,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脸!“苏……苏晚?!”沈漪失声尖叫,
那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了调,如同厉鬼的哀嚎,瞬间刺破了灵堂的死寂!
闪电的强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而至,
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屋脊之上!整个灵堂都在颤抖!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魏峥脸上的邪异笑容瞬间僵住,猛地回头!电光熄灭前的最后一瞬,
沈漪看到魏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而那个“苏晚”的鬼影,在雷声炸响的瞬间,
脸上哀愁惊惶的表情陡然一变,
嘴角竟也勾起了一抹与魏峥方才如出一辙的、冰冷而诡异的弧度!黑暗彻底笼罩。“谁?!
”魏峥惊怒交加的厉喝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应他的,
只有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雨声,还有……灵堂深处,那具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漆黑棺椁,
在摇曳烛火下投下的、不断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2“轰隆隆——!
”惊雷的余音在头顶翻滚,震得灵堂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摇曳的烛火在狂风灌入的瞬间猛地一暗,又顽强地挣扎着重新亮起,
将魏峥那张苍白英俊、此刻却布满惊疑不定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苏晚?
”魏峥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刺破伪装的尖利,他猛地从棺椁中站起,
玄色寿衣的下摆在阴风中拂动,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鹰隼,
死死扫向方才鬼影出现的角落——那片被巨大棺椁阴影笼罩的灵堂深处。那里,空空如也。
只有惨白的招魂幡在风中无声地飘荡。“装神弄鬼!”魏峥低吼一声,眼中戾气暴涨。
他根本不信鬼神!方才那惊鸿一瞥,绝对是有人作祟!是陈氏察觉了端倪派来的杀手?
还是……府中潜伏的、其他想要他命的人?他假死查案,竟引来了真正的魑魅魍魉?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寿衣之下并未藏匿兵器。就在这时!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从暖阁方向传来。是沈漪!
她像是被那惊雷和鬼影彻底吓破了胆,蜷缩在门后,咳得撕心裂肺。
这咳嗽声如同一个突兀的锚点,瞬间将魏峥暴戾的注意力拉了过去。他猛地转头,
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杀意的眸子,隔着薄薄的门板,仿佛要将沈漪洞穿。“出来!
”魏峥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大步走向暖阁的门,
脚步声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如同催命的鼓点。暖阁内,沈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噬——魏峥是假死!
苏晚的“鬼魂”可能也是假的!这侯府根本就是个巨大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无论“苏晚”是人是鬼,她的出现都意味着自己这个唯一的目击者,处境危险到了极点!
魏峥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吱呀——”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魏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裹挟着棺椁的阴冷气息和浓烈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泪痕交错、如同惊弓之鸟的沈漪。
“方才……你看见了什么?”他俯视着她,声音压得很低,
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审问意味。那双眼睛锐利如刀,
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沈漪像是被他的目光吓傻了,浑身抖得更厉害,
眼神涣散,牙齿咯咯打颤,
白衣服……飘着……苏……苏夫人……她……她看着我……笑……好可怕……”她一边哭诉,
一边拼命地往墙角缩,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墙壁里。魏峥的眉头紧紧锁起。
沈漪的恐惧不似作伪,那惊骇崩溃的样子也符合一个骤然见到“鬼魂”的深闺女子反应。
难道……真是苏晚的冤魂?不!他绝不信!这女人方才还胆大包天给陈氏下毒,
此刻的惊惧……几分真?几分假?“你看清楚了?当真是苏晚?”魏峥逼近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沈漪窒息。
“是……是她……祠堂的画像……一模一样……”沈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手指胡乱地指向灵堂深处那片阴影,
“就在……就在侯爷您身后……一闪……就不见了……侯爷饶命!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妾身只是害怕……”她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耸动,泣不成声。
魏峥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崩溃的姿态中找到一丝破绽。然而,只有纯粹的恐惧和绝望。
他烦躁地移开目光,再次扫视那片空荡的角落。方才闪电太快,
他自己也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和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真的是苏晚?还是有人易容假扮?
“赵嬷嬷!”魏峥猛地朝灵堂外厉喝一声。守在灵堂外不远处耳房的赵嬷嬷立刻推门进来,
依旧是那张棺材板似的脸:“侯爷有何吩咐?”她似乎对魏峥的“死而复生”并无太多意外,
眼神平静无波。“方才灵堂内可有异动?可有人出入?”魏峥冷声问道,目光如电。
赵嬷嬷垂首,声音平板:“回侯爷,老奴一直守在门外,未曾离开半步。除了风声和雷声,
并未听到任何异常响动,也未见任何人影出入灵堂。”无人出入?魏峥的心猛地一沉。
灵堂门窗紧闭,赵嬷嬷守在唯一出口……那“苏晚”是如何进来,又如何消失的?
难道……真非人力可为?一丝寒意,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他查了三年苏晚的“暴毙”,难道真牵扯到了不可言说的东西?“加派人手!封锁灵堂!
给我一寸一寸地搜!”魏峥压下心头的惊疑,厉声下令,声音带着压抑的暴怒,
“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是!”赵嬷嬷领命退下。灵堂内再次只剩下魏峥和沈漪。
魏峥转过身,重新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沈漪,眼神复杂难辨。这个替嫁进来的沈家庶女,
先是胆大包天毒杀陈氏虽然那杯酒被他暗中替换了,陈氏喝下的只是寻常酒水,
后又声称见到苏晚鬼魂……她到底是颗意外的棋子,还是……这盘局中,
他未曾预料到的变数?“你,”魏峥的声音缓和了一丝,却依旧冰冷,“起来。今夜之事,
若敢对外吐露半字……”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沈漪如同惊弓之鸟,
慌忙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腿软又跌坐回去,样子狼狈不堪。魏峥皱了皱眉,
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那具敞开的棺椁。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苏晚的“鬼魂”……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是警告?还是……他离真相,
已经近到足以让某些人狗急跳墙、不惜装神弄鬼的地步?他背对着沈漪,手扶着冰冷的棺沿,
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墙角、看似惊惧崩溃的沈漪,低垂的眼睫下,
一丝冰冷的决绝一闪而逝!机会!只有一次!她的身体依旧在“害怕”地颤抖,
右手却悄无声息、极其迅捷地探入了宽大的嫁衣袖袋深处!
指尖触碰到了那剩下半包的油纸包!方才的“崩溃”表演,除了自保,更是为了这一刻!
魏峥的注意力被“鬼影”和赵嬷嬷的回答分散,此刻又背对着她,心神激荡!就是现在!
沈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墙角弹起!动作快如脱兔,完全不像一个腿软的弱女子!
她左手抓起榻边小几上一个沉重的白瓷烛台,狠狠砸向魏峥的后脑!同时,右手闪电般扬起!
“魏峥!偿命来!”她嘶声厉喝,那半包细白的砒霜粉末,如同索命的毒雾,
朝着魏峥的后颈口鼻处,狠狠泼洒而去!3“呼——!
”那包凝聚着沈漪所有恨意与孤注一掷的砒霜,如同泼出的水,带着细微的破空声,
直扑魏峥毫无防备的后颈!时间仿佛被拉长。烛台沉重,带着风声砸向魏峥的后脑勺。
砒霜粉末细密如尘,在灵堂惨白的烛光下弥漫开一片致命的白色烟雾!眼看就要得手!
背对着她的魏峥,身体却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极其诡异地一滑!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砰!”沉重的白瓷烛台狠狠砸在坚硬的紫檀木棺椁边缘,发出一声闷响,瞬间碎裂!
瓷片四溅!与此同时,魏峥宽大的玄色寿衣袖袍猛地向后一挥!
一股强劲的气流随着他袖袍的鼓荡骤然生出!“噗——!”那弥漫开来的白色毒雾,
竟被他这一袖之力,硬生生倒卷而回!如同被无形的墙壁阻挡,劈头盖脸地反扑向沈漪自己!
“呃!”沈漪猝不及防,被自己泼出的毒粉和那强劲的气流正面冲击!
细密的粉末瞬间呛入口鼻!辛辣、灼热、带着死亡气息的粉末直冲咽喉肺腑!
“咳咳咳……呕……”巨大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剧烈反应让她瞬间弯下腰,拼命地咳嗽、干呕,
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阵阵发黑!她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才勉强没有摔倒。魏峥缓缓转过身。烛光跳跃,映着他那张苍白英俊的脸,
此刻却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惊怒,只有一片沉沉的、洞悉一切的冰冷,
和一丝……被冒犯的杀意。“沈家的砒霜?”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
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沈漪的心上,“用来对付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沈漪咳得撕心裂肺,
肺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粉末的灼痛。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看向魏峥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绝望。完了!她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他不仅没死,
身手竟也如此恐怖!“为什么……为什么没死……”她嘶哑地质问,声音破碎不堪,
带着浓浓的不甘,“你……你和陈氏……都该……死……”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魏峥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沈漪,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他俯视着她因窒息和痛苦而扭曲的脸,眼神如同在审视一只濒死的蝼蚁。“陈氏的酒,
我的人早就换过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重锤击碎了沈漪最后的侥幸,
“至于我……”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和冰冷的恨意,“苏晚的死,
没那么简单。不‘死’一次,如何引蛇出洞?如何……看清这侯府里,
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他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拂过沈漪的耳廓,
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宣告:“包括你,沈漪。你以为你替嫁进来,下毒杀人,
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从你踏入这侯府大门起,你就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被所有人利用的棋子。”“苏晚……她……”沈漪挣扎着想问那个鬼影。“她?
”魏峥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寒潭冰封,“那不是她。”他斩钉截铁,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森然,“但无论那是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搅乱我的局……”他话音未落!“咻——!”一道极其细微、却凌厉无比的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