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不是我。
长头发,假的。胸,假的。那张脸,化了妆,柔和得不像话。
我叫江彻,二十一岁,美术学院欠了一屁股债的学生。
镜子里的人叫姜瓷,会所里弹钢琴的女人。
都是为了钱。
三百万。我爸在外面赌的。
债主给了我三天时间,要么还钱,要么拿我妈和我妹抵。他们手里有我妹学校的地址。
我没办法。
“彻哥,你忍忍。”发小大金拍着我的背,手劲儿很大,
“你这脸,这身段,不开口谁也看不出来。熬过这三个月,把最难的一笔钱还上,咱们就跑路。”
我看着镜子里的“姜瓷”。
一米七八的个子,穿着高跟鞋,快一米八五了。
骨架撑得起衣服,就是有点太高。长卷发披下来,遮住半边脸,还有我凸出来的喉结。
“这裙子太短了。”我说。声音压得又细又轻。
练了一整天,嗓子都快废了。
裙子是黑色的,紧紧包在身上,开衩到了大腿根。坐下来弹钢琴,腿会露出来。
“就是要短才行啊,瓷小姐。”
会所的王经理捏着兰花指,绕着我走了一圈,
“金主们就爱看这个。你放心,你只用弹琴,不用喝酒,不用出台。
你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卖艺不卖身。”
我没说话。
心里骂了一万遍。
大金把一管口红塞我手里。“补个妆,准备上场了。秦先生今天会来,你机灵点。”
秦先生。秦烽。
这城市的土皇帝。黑白两道通吃。据说他有个爱好,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人,或者物件。
我就是被送上货架的那个物件。
深呼吸。胸口那两坨硅胶又闷又重。我捏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
疼。很好,疼就对了。疼能让我清醒。
我推开化妆间的门,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走廊很长,壁灯昏黄。空气里是酒和香水混合的味道,闻着就头晕。
舞台在正中央。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所有灯光都打在那里。
我走过去,坐下。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确保它能挡住我的下半张脸。
裙子的开衩滑开了。我能感觉到周围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腿上。
我没管。
手指放到琴键上。冰凉的触感。
我闭上眼。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有琴谱。
一首《RiverFlowsinYou》。
琴声流淌出去。
会所里很吵。喝酒的,划拳的,调情的。但琴声一响,居然慢慢安静下来。
一曲结束。
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睁开眼,对着台下鞠了一躬。长发垂下来,挡住了我的脸。
我不敢抬头。
“弹得不错。”
一个声音。很近。就在我身后。
我身体僵住了。
那声音低沉,有种金属的质感。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慢慢回头。
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很高。我坐着,需要仰视他。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没打领带,领口解开两颗扣子。头发剪得很短。他的眼睛很深,像鹰。
他正在看我。
那种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是在审视一件东西。一件他想买下的东西。
他就是秦烽。
我心里警铃大作。
“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喉咙发干。张了张嘴,发出练习了无数遍的女声:“……姜瓷。”
“姜。瓷。”他念了一遍我的假名,嘴角勾了一下,但不是笑。“手伸出来。”
我犹豫了。
他身边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往前站了一步。
我只好把手伸出去。
秦烽的手很大,很热。他抓住我的手,翻过来看。我的手指因为常年画画和弹琴,长得还算好看。指节分明。
但他看的不是这个。
他在用拇指摩挲我的指腹。那里有一层薄茧。
“弹琴的手。”他说,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他的视线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移,落在我脖子上。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那个地方,有我的喉结。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我下意识地想缩脖子。
“别动。”他命令道。
他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冰凉的指尖,碰到了我的脖子。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完了。
他要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