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梦魇缠身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我的骨髓。我在浑浊的浪涛中拼命挣扎，
耳边却始终回荡着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爸爸救我！”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
宛如一条冰冷的江水。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五次在噩梦中惊醒。我摸索着戴上眼镜，
视线落在床头柜那张被相框精心呵护的照片上。照片里，女儿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
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她的小手紧紧牵着我和妻子的手。
相框边缘的棱角被摩挲得光滑温润，那是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我用指尖反复勾勒的痕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打破了死寂的房间。是社区发来的暴雨预警短信，
提醒居民注意防范山洪。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漆黑的夜空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江面，正无声地翻滚着。一个月前的那个午后，
天空也是这样阴沉得令人窒息。我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女儿。
她正专注地用蜡笔在素描本上涂鸦，鼻尖上沾着一点鲜艳的红色颜料，像只俏皮的小花猫。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去游乐园啊？” 女儿突然仰起头，
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喉咙有些发堵：“等妈妈忙完这阵子，我们全家一起去，好不好？
”妻子林岚是市应急救援中心的队长，自从三年前晋升后，她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身旁的位置依旧空荡荡的，只有枕头上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消毒水味。
“可是妈妈每次都这么说。” 女儿嘟着嘴，低下头继续画画，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今天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从来没见过我妈妈。”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正要开口安慰，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林岚” 两个字，我连忙按下接听键。
“陈默，我这边临时有任务，下午的家长会可能去不了了。” 妻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带着明显的疲惫和嘈杂的背景音，“你替我去吧。”“又去不了？” 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今天是女儿的毕业典礼！你答应过她要去的！”“我知道，但这边情况紧急，
有辆大巴车在江湾路段失联了，可能发生了坠江事故。” 妻子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
“不说了，我要指挥救援了。”电话被匆匆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透过后视镜，看到女儿正默默地把画纸从本子上撕下来，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那张画纸上，
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三个手牵手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 “我们一家人”。“朵朵乖，
” 我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妈妈是去救人，等她回来了，
爸爸让她给你买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好不好？”女儿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书包里，
肩膀微微耸动着。车子缓缓驶入幼儿园门口，天空开始飘起细雨。我帮女儿整理好衣领，
蹲下身看着她：“爸爸去开会，你在活动室乖乖等着，爸爸很快就出来。”女儿点点头，
却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爸爸，我今天不想回家，我想去找妈妈。
”我的心猛地一颤，正要问为什么，园长已经在门口招手示意。我只好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看着她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教学楼。家长会开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我走出会议室时，雨势已经变得很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模糊了窗外的景象。我快步走向活动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请问看到我女儿陈朵朵了吗？” 我抓住一个正在收拾玩具的老师问道。老师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惊慌的神色：“刚才雨太大了，有家长说看到她自己跑出校门了，
我们还以为她去找你了呢！”我的大脑 “嗡” 的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
我掏出手机疯狂地拨打妻子的电话，
听筒里却始终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幼儿园，沿着街道疯狂地奔跑着，
嘴里不停地喊着女儿的名字。雨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角，
正笨拙地朝着公交站台跑去。“朵朵！” 我大喊着追上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你怎么能自己跑出来？知不知道爸爸有多担心！”女儿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小脸冻得惨白：“我想去找妈妈，老师说妈妈在江湾那边……”“傻孩子，
” 我心疼地把她裹进外套里，“那么远的路，你怎么去啊？”“我可以坐大巴车，
” 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皱巴巴的一元硬币，举到我面前，
“奶奶说坐大巴车可以去任何地方。”看着女儿冻得发紫的嘴唇，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我牵着她的手走向公交站台，雨水模糊了视线，远处的江面上腾起浓重的雾气，
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事情正在酝酿。“爸爸，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吧，” 女儿摇着我的手，
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找到妈妈，我们就一起去游乐园。”我犹豫了一下，
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如果现在回家，女儿肯定会失望的。
也许带她去看看妻子工作的样子，她会理解妈妈的辛苦。“好吧，
” 我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但我们只去看看，不能打扰妈妈工作，
好不好？”女儿用力点点头，把冰凉的小手塞进我的掌心。
2 江中抉择我们在站台等了十分钟，一辆双层大巴缓缓驶来，
挡风玻璃上贴着 “江湾景区” 的字样。我抱着女儿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里很空，除了我们之外，只有后排坐着一对父女。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
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脸色有些苍白。他身边的小女孩和朵朵差不多大，
正靠在他怀里沉沉睡着，嘴唇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这孩子怎么了？” 我忍不住问道。
男人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她有哮喘，刚才淋了雨，有点不舒服。”我点点头，
没再追问。大巴车缓缓驶离市区，沿着江边公路前行。雨越下越大，江面上掀起汹涌的波涛，
浑浊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沉闷的响声。女儿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爸爸，妈妈会不会像动画片里的超级英雄一样，
从水里飞出来啊？”“妈妈不是超级英雄，但她会救很多人。” 我握紧女儿冰凉的小手，
“就像你生病的时候，医生叔叔会救你一样。”突然，车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我下意识地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透过前挡风玻璃，
看到前方的路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抓紧了！” 司机大喊着猛打方向盘，
但已经来不及了。大巴车像一片失控的叶子，朝着江面上滑去。
车厢里爆发出尖叫声和哭喊声。我死死地抱着女儿，感觉身体像被抛进了滚筒洗衣机，
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后排的那个男人正拼命地摇晃着怀里的女孩，
而那个女孩的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冰冷的江水瞬间将我吞没。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女儿正在不远处的水里扑腾，小小的身体像一片树叶在浪涛中沉浮。
“朵朵！” 我用尽全身力气游过去，却被一股湍急的暗流卷向另一边。“爸爸！爸爸救我！
” 女儿的哭喊穿透雨幕，刺进我的心脏。就在这时，我看到岸边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林岚！她穿着橙色的救生衣，正指挥着队员们展开救援。我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拼命地朝着她的方向挥手：“林岚！这里！快救朵朵！”然而，林岚的目光却越过我，
落在了不远处。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正托着昏迷的女孩，
在水里艰难地挣扎着。“先救那个孩子！她有哮喘，不能缺氧！
” 林岚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她纵身跳进江里，
朝着那个女孩游去。队员们也纷纷调转方向，跟在她身后。“林岚！你看清楚！
那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疯狂地大喊着，喉咙被江水呛得生疼，“朵朵快不行了！
你快救救她！”女儿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小小的脑袋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林岚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妈妈……”最后一声微弱的呼唤消散在雨幕中，女儿的身体猛地往下一沉，
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羽毛，缓缓沉入浑浊的江底。我目眦欲裂，想要追上去，
却被两个救援队员死死按住。他们把我往岸边拖，
我的目光却始终盯着那片吞噬了女儿的江面，
看着林岚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陌生女孩抱上救生艇，看着她跪在艇上为那个孩子做人工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