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窗户上。很响。就像十八年前那场雨。
我端着托盘的手有点抖。托盘上是个水晶碗，碗里堆着进口车厘子。水珠挂在深紫色的果皮上，像血。我小心地走。脚下是软得能陷进去的地毯。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廊两边挂着画。看不懂。只觉得贵。
空气里有股冷香。是楼下花厅里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白花。还有一点新烤蛋糕的甜腻味。混在一起。有点闷。
楼下传来笑声。很清脆。像银铃铛。是许明熙的声音。今天是她的生日。十八岁生日。许家包下了城南最贵的酒店顶层。请了半个城里有头有脸的人。
我的任务是看好二楼小客厅里这堆礼物山。不能让人乱碰。尤其是明熙小姐的那些小姐妹。她们手快。
我放下托盘。揉了揉腰。站久了，后腰那块骨头缝里就钻着酸疼。老毛病了。生完孩子那年落下的。下雨天更厉害。
“穗姨！穗姨你在上面吗？” 明熙的声音顺着旋转楼梯飘上来，带着点不耐烦。
“哎，在呢小姐！” 我赶紧应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步子不能快。快了腰更疼。
许明熙站在楼梯下面。她今天真漂亮。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一条粉白色的纱裙，上面缀着细碎的亮片。灯光一照，晃人眼。脖子上挂着条细细的链子，坠子是一颗水滴形的钻石。闪闪发光。她刚做的头发，卷卷的堆在肩头。像个洋娃娃。
“我的那个小盒子呢？粉色的，扎银丝带的！就放在钢琴上的！你看见没？” 她仰着脸问我。眼神有点急。
“看见了小姐，” 我加快了点脚步下来，“收着呢，怕人多手杂给碰了，给您放礼物间锁着的柜子里了。”
她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那种理所当然的笑。“那就好。那是我爸刚托人从瑞士带回来的表。限量版呢！” 她晃了晃手腕，白皙的手腕上已经戴着一块镶钻的精致腕表，“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这个，我妈送的。”
“穗姨，” 她忽然凑近我，一股甜香扑过来，“你说，爷爷今年会送我什么？会不会是那辆我看中的跑车？”
我扯出个笑，还没说话。旁边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孩插嘴：“明熙，你爷爷那么疼你，肯定要星星不给月亮呀！”
明熙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神态，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穗姨，” 明熙又转向我，声音拖长了一点，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渴了。你去帮我拿杯果汁好不好？不要橙汁，要奇异果的，加冰，不要加糖。”
“好，小姐，我这就去。” 我转身往厨房走。身后又传来她和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许明熙，你命也太好了吧！”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那当然！” 明熙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被宠坏的骄纵，“我爷爷说了，我是许家的福星！是老天爷送给我爸妈最好的礼物！”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疼。我扶着冰冷的料理台边缘，站了会儿。腰上的酸痛似乎更尖锐了。
厨房里冷气很足。大理石台面冰着手。我打开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冷气扑在脸上。里面塞满了各种进口水果、昂贵的食材。我找出新鲜的奇异果。绿莹莹的果肉挖出来。放进榨汁机。
机器嗡嗡地响。盖住了外面的笑声。
福星。最好的礼物。
我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关节。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刚才洗水果留下的水渍。有点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