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江南首富沈家最受宠的独女,沈念慈。
我曾以为,我这一生最成功的善举,是在那个大雪天,从街角捡回了快要冻死的孤儿,阿辰。
我为他治伤,教他读书,倾尽家财为他铺路,助他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我以为我养出了一位国之栋梁,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儿子。
直到他龙袍加身,成了新帝。
他登基的第一道圣旨,是以“通敌叛国,资助逆贼”的弥天大罪,将我沈家三百二十七口,满门抄斩。
刑场上,他高坐监斩台,面容俊美,神情冷漠,与我记忆中那个温顺依赖的少年判若两人。
他看着我,看着这个曾为他拭去眼泪、暖过手脚的“母亲”,然后,他亲手扔下了那块决定我全族生死的令牌。
“斩。”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
“为什么?”
我被两个粗壮的禁军按在冰冷的石板上,脖颈抵着锋利得泛着寒光的鬼头刀。
我没有挣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头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个男人,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楚渊。
曾经,他叫阿辰。
他听到了我的质问,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淬了冰的讥诮。
“为什么?”
他重复着我的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刑场,“沈大小姐,你们沈家,靠着资助伪帝,才有了这泼天的富贵,享尽了二十年的荣华。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伪帝?
我愣住了。
我父亲沈万山,一生行商,光明磊落,与朝廷的往来不过是正常的税收和军需采办,何时成了资助伪帝?
“你胡说!”
我身侧,一向温文尔雅的兄长沈念安激动地嘶吼起来,“楚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我妹妹,你早就死在十年前那个冬天了!我沈家对你恩重如山,你竟如此回报我们?”
楚渊的目光扫过我兄长,那眼神,像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
“恩?”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凉意,“你们沈家的恩,就是用沾满我皇族鲜血的银子,来施舍我这个前朝余孽吗?沈念慈,你每一次给我买书、请先生,每一次对我嘘寒问暖,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像个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前朝余孽……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他不是孤儿。
他是前朝被推翻的大夏皇朝,那位失踪的太子,楚渊。
而我们沈家,恰恰是在二十年前,新朝建立时,因支持开国皇帝有功,才从一介普通商贾,一跃成为江南首富。
所以,在我眼中天大的恩情,在他眼中,不过是仇人假惺惺的施舍。
我所有的善意,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原来是这样……”
我喃喃自语,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件无比刺眼的明黄色龙袍,想起了他刚来沈家时,瘦骨嶙峋,穿着破烂的单衣,冻得嘴唇发紫,却依然用一双倔强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递过去的馒头。
我想起我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我想起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读书写字,他学得很快,总是用孺慕的眼神看着我,甜甜地叫我“阿姐”。
后来,他长大了,改口叫我“母亲”,他说,沈家就是他的家,我就是他的亲人。
他入朝为官,步步高升,每次休沐回来,都会给我带京城最新款式的首饰和点心,会陪我父亲下棋,陪我母亲礼佛,会指点我兄长的学问。
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时辰到,行刑!”
冰冷的声音再次从高台上传来,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行滚烫的泪水。
父亲,母亲,兄长……对不起,是我引狼入室,害了你们,害了沈家满门。
鬼头刀落下的瞬间,我没有感到疼痛,只感到无边的悔恨和刺骨的冰冷。
楚渊,若有来生,我沈念慈,定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