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把燕窝放在我面前。白瓷碗里粘稠的液体，晃荡着，跟我每天喝的一样。“夫人，
先生说晚上回来吃饭。” 张妈垂着眼，声音平板。我嗯了一声，没动勺子。
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喷泉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住进这座价值上亿的半山别墅三年，我始终像个客人。不，客人待遇都比这好。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带着惯有的掌控感。是陆承泽回来了。他没看我，径直走向书房，
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松木香。“承泽，”我开口，声音平静，
“你上次说的那个慈善晚宴，我不去了。”他脚步顿住，侧过脸，
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理由？”“头疼。”我往后靠进柔软的沙发背，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得动。”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以往，这种能露脸、能替他巩固“恩爱夫妻”人设的场合，我总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生怕出一点纰漏。“随便你。”他丢下三个字，推开书房门。门没关严。我听见他拨通电话，
声音压得低，是平日里绝不会对我流露的温和。“…嗯，刚到家…没什么事…晚上？好，
老地方见。”通话很简短。鬼使神差地，我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悄无声息地挪到书房门口。陆承泽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银质相框，拇指正轻轻摩挲着玻璃表面。
窗外刺目的光线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那份温柔，几乎刺痛我的眼。相框里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那个从未露面，却像幽灵一样盘踞在我们婚姻上空的名字——林薇。
我是沈悠悠。一个签了婚前协议、明码标价的替身。
陆承泽需要一个温顺、听话、长得有七分像他心头白月光林薇的女人，来应付家族，
维持他“深情不渝”的人设。而我，需要钱。很多钱，
去填我那个烂赌鬼父亲捅出来的、深不见底的窟窿。三年。我兢兢业业扮演着“陆太太”。
学林薇的穿衣风格，模仿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音，研究她喜欢的香水味道，
甚至在陆承泽偶尔流露怀念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像她”的、带着淡淡忧郁的侧脸。
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像，总能在这段冰冷的关系里，捂热一点点角落。直到半年前。
陆承泽去欧洲“考察项目”，一走半个月。回来那天，他带着一身疲惫和陌生的香水味。
我像往常一样，接过他的外套，递上温热的毛巾。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飘，
大概是累极了。他抬手，似乎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顿住，然后，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他口中溢出。“薇……”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地。但砸在我心上，
是千斤重锤。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他立刻反应过来，
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疏离。“累了，我去洗澡。”他绕过我，
径直上楼。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他带着凉意的西装外套。那声“薇”，像淬了毒的针，
扎进我麻木的神经里。原来，演得再像，也只是赝品。连名字，都不配被记住。那天之后，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底彻底碎了。过去三年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眉形是照着林薇修的，眼线勾勒的弧度也刻意模仿她。这张脸，
为了更像另一个人，被精心雕琢过。真没意思。
我把那些昂贵的、林薇风格的衣服统统塞进衣柜最底层。
翻出自己婚前买的、洗得有点发白的棉布裙子和宽松T恤套上。舒服。陆承泽晚上回来，
看到我穿着大T恤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看肥皂剧，眉头拧成了疙瘩。“沈悠悠，
你穿的什么？”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我咔嚓咬了一口苹果，汁水饱满，
含糊不清地说：“衣服啊。挺舒服的。”“像什么样子！”他声音沉了下去，“去换掉。
晚上李家有个酒会。”以前，这种命令一出，我会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冲进衣帽间。但现在，
我只是慢吞吞地咽下苹果，把果核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擦手。“不去了。”我说，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没意思。”陆承泽大概没料到我会拒绝，愣住了。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压迫感。“你说什么？”我抬起头，
直视他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疏离的漂亮眼睛。以前我会下意识避开，
或者努力在里面寻找一丝类似温柔的痕迹。现在不了。“我说，我不去。”我清晰地重复，
“酒会无聊，人假，东西也不好吃。我在家挺好。”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沈悠悠，别挑战我的耐心。这是你的义务。”义务？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大概算不上笑的表情。“陆总，合同上写着，我需要出席必要的公开场合，
维护您的形象。但‘必要’的定义，我觉得可以商量。比如今天这个，我觉得就不太必要。
”我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您觉得我穿成这样去，是给您增光，还是添堵？
”他大概是被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住了，盯着我看了足足十几秒，胸膛起伏了几下。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把门摔得震天响。我拿起遥控器，
把肥皂剧的音量调大了点。真吵。摆烂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
陆承泽让我陪他去见一个重要的海外客户，据说对方夫妇很看重家庭和谐。我去了。
穿着我舒服的平底鞋和一条宽松的亚麻裤子。席间，
对方夫人优雅地谈论着艺术收藏和慈善事业，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探究。
陆承泽在桌下踢了我一脚，示意我接话。我放下叉子，擦了擦嘴，对着那位妆容精致的夫人，
真诚地说：“我对这些不太懂。平时就爱在家看看电视，睡睡觉。您说的那个拍卖会，
听着就挺累人的。”空气凝固了一瞬。陆承泽的脸，黑得像锅底。
那位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用一种“我理解”的宽容眼神看了看陆承泽，
仿佛在同情他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陆承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续的寒暄。回去的车上，
气压低得能冻死人。“沈悠悠！你故意的？”他声音压抑着怒火。我靠在车窗上，
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霓虹。“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那些东西我真的不懂，也不感兴趣。
硬要装，露馅了不是更丢您的脸？”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在路边急刹停下。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眼底有红血丝，是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烦躁。
“这半年你像变了个人！以前的温顺体贴呢？装不下去了？”下巴被他捏得生疼。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是啊，”我坦然承认，
“装累了，不想装了。”他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捏着我下巴的手指，
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就因为那次我叫错了名字？”他盯着我的眼睛，试图找出点什么。
“陆承泽，”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疲惫，“你花钱，买的是我这副和林薇有几分相似的样子。
我尽职尽责演了三年，够本了。现在，我不想演了。合同里没规定我必须时刻模仿她吧？
我现在这样，也是沈悠悠。你花钱买的‘沈悠悠’的时间，我人在这儿，没跑，没闹，
没给你戴绿帽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捏着我下巴的手彻底松开，
有些失力地垂落。他靠回驾驶座，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看着前方沉沉的夜色，半晌，
才咬着牙说：“沈悠悠，你最好别后悔。”“嗯。”我应了一声，重新靠回车窗，“开车吧，
我困了。”他大概以为我的“摆烂”只是一时闹脾气，过阵子就好了。或者，
他以为用物质就能重新让我“振作”起来。限量版的铂金包送到了衣帽间。我拆开看了一眼，
随手放在一边。包很漂亮，但拎着它需要搭配精致的妆容和华服，太累。
不如我的帆布袋子能装又省心。顶级珠宝品牌送来最新季的册子，
秘书特意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喜欢的。我翻都没翻。“没有。谢谢。
”陆承泽亲自订了米其林三星的位子，说要谈谈。我去了。穿着卫衣和牛仔裤。
在侍应生欲言又止的目光和周围食客诧异的打量中，我坦然自若地点了最贵的牛排，
然后埋头苦吃。味道确实不错。比家里的厨师做得好。陆承泽坐在我对面，
面前的餐几乎没动。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探究、恼怒、还有一丝……茫然？“沈悠悠，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沉声问，带着一种试图掌控局面却屡屡失手的挫败感。
我咽下最后一口鲜嫩的牛肉，满足地擦了擦嘴，端起旁边的气泡水喝了一大口。“想清净。
”我放下杯子，看着他，“陆承泽，我们就这样，不好吗？你付钱，我待在你指定的地方，
不惹事，不烦你。你需要我扮演‘陆太太’出席的场合，提前说，我看心情决定去不去。
去了，你也别指望我像以前那样八面玲珑。大家相安无事，各取所需，轻松点。
”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被卸掉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有些沙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啊，”我笑了笑，“以前傻。现在醒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顿饭在一种诡异而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我的“摆烂”生活渐入佳境。陆承泽大概是拿我没办法，或者懒得再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管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要我不跑，不闹出大丑闻，
他似乎就默许了我这种半透明的存在状态。我乐得清闲。每天睡到自然醒。张妈做好饭就吃，
不挑。大部分时间窝在影音室里看各种没营养的剧和综艺，笑得前仰后合。
天气好就裹个外套去花园里晒太阳发呆，或者跟园丁老周聊聊天，
听他讲怎么对付那些娇贵的玫瑰。老周是个实诚人，以前我端着“陆太太”的架子，
跟他说话都隔着距离。现在放下包袱，反而能聊到一起。他教我认各种花，
告诉我哪种草最顽固难除。陆承泽偶尔深夜回来，会看到我蜷在客厅沙发里睡着了，
怀里抱着薯片袋子，电视还放着无聊的购物广告。他会站在那里看一会儿，
然后一言不发地上楼。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直到那个电话打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归属地是巴黎。女人的声音，清泠悦耳，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和疲惫。“你好，请问是……沈小姐吗？”她顿了顿，
似乎有些不确定称呼。“我是。哪位？”我正窝在沙发里，研究新买的拼图，头也没抬。
“我是林薇。”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传来。拼图块从我指尖滑落，掉在地毯上，
发出轻微的闷响。哦，正主来了。“有事？”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惊讶？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感。“很抱歉打扰你。”林薇的语气带着歉意，
但很自然，仿佛我们本该认识。“我……刚回国，身体不太好。承泽他很担心，
想让我先静养一段时间。他……他跟我提过你，说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他。”照顾？
我扯了扯嘴角。是替他扮演亡妻替身吧。“他跟我说，想让我暂时住到你们那里去，
方便一些。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陆承泽要接他的白月光回来了。还要接进这栋我和他名义上的“家”。我捏着手机，
看着窗外阳光灿烂的花园。老周正在修剪那丛开得热烈的红玫瑰。“方便啊。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陆总的房子，他安排谁住进来都行。客房挺多的，
你随意。”电话那头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沉默了几秒。“……谢谢你的理解，沈小姐。
”“不客气。”我挂了电话。心口有点闷，但奇怪的是，并不痛。
像是早就预料到的钝器终于落了下来。我继续低头找那块掉落的拼图。
陆承泽晚上回来得很早。他走进客厅时，我正在和那块顽固的拼图较劲。他站在玄关，
换了鞋，没像往常一样直接上楼，而是走了过来，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空气有些凝滞。
“她给你打电话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拼图上。“嗯。
”我把那块蓝色的拼图按进正确的位置，满意地拍了拍手。“林小姐声音挺好听。
”陆承泽看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她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
国外的医疗环境她不适应，坚持要回来。这边……暂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她。
所以……”“所以住客房。”我替他说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知道了。
需要我让张妈提前收拾出来吗？还是她自己带人？
”他大概又被我这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堵住了。他蹙着眉，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里面有审视，
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失望？他大概期待看到我的愤怒、委屈，或者至少是难过？
但我没有。我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像是在安排一个普通客人的住宿。“让张妈收拾吧。
”他最终说道，语气有些生硬。他站起身，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留下一句，
“她明天下午到。”“哦。”我应了一声，低头继续研究我的拼图版图。第二天下午，
别墅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小心翼翼的忙碌气氛。
张妈带着佣人把最大最好的那间朝南客房打扫得一尘不染，
换了全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品和毛巾。
花瓶里插上了最新鲜的白色郁金香——那是林薇最喜欢的花。陆承泽提前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罕见地有些坐立不安，频频看表。我依旧穿着我的旧T恤和棉麻裤子，
窝在影音室的懒人沙发里，看一部搞笑电影，声音开得不大不小。门铃声响起的时候，
我正看到精彩处，笑得捶沙发。陆承泽几乎是立刻起身去开门。透过没关严的影音室门缝，
我听到玄关传来的声音。女人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承泽……麻烦你了。
”然后是陆承泽低沉而温和的回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度：“说什么麻烦。累不累？快进来。
”脚步声靠近客厅。我按了暂停，电影里夸张的笑声戛然而止。我抱着膝盖，没动。
陆承泽陪着林薇走了进来。她真人比照片和想象中还要美。不是那种攻击性的艳丽，
而是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的精致。皮肤很白，带着点病态的透明感，
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米白色长裙，更显得纤细单薄。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
眉眼间笼着淡淡的愁绪，看人时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她看到窝在懒人沙发里的我，
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安，下意识地往陆承泽身边靠了靠。
“悠悠，这是林薇。”陆承泽介绍，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目光落在我身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我慢吞吞地从懒人沙发里爬起来，光脚踩在地毯上，
对着林薇点了点头：“林小姐，你好。”“沈小姐，你好。”林薇的声音柔柔的，
带着点怯意，“打扰你们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没事。”我摆摆手，“客房收拾好了，
张妈在那边。”我指了指走廊方向，然后重新窝回沙发里，拿起遥控器，“你们聊，
我继续看电影了。”我按了播放键。电影里夸张的笑闹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显得客厅里的气氛更加诡异。林薇似乎被我这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求助般地看向陆承泽。
陆承泽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不识大体”。“沈悠悠！
”他声音里压着火，“林薇身体不舒服，需要安静休息！”电影声音很大，我像是没听见，
眼睛盯着屏幕，笑得肩膀直抖。陆承泽几步跨过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遥控器，
狠狠按了静音键。世界瞬间安静了。我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那样挂着，
抬眼看他，眼神无辜：“怎么了？电影正精彩呢。”他胸口起伏，盯着我，
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你闹够了没有？林薇需要静养！你能不能懂点事？”“哦。
”我眨眨眼，看向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站在那里的林薇，“对不起啊林小姐，吵到你了？
那我回房间看好了。”我说着，站起身，趿拉着拖鞋，从陆承泽手里拿回我的遥控器，
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往楼上我的房间走去。身后，
是陆承泽压抑的怒气和林薇带着哭腔的柔声劝慰：“承泽，别生气，
沈小姐她可能……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陆承泽的声音冰冷，
“我看她是存心找不痛快！”我关上房门，把所有的声音隔绝在外。背靠着门板，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心脏跳得有点快。不是难过，不是嫉妒。
是一种……奇异的兴奋感。林薇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但这水，
是我故意让它“死”的。现在，我倒要看看，这涟漪能搅出什么花样。林薇正式住进了客房。
她像个真正的、柔弱的女主人。早餐桌上，她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
轻声细语地跟陆承泽说着巴黎的见闻，抱怨那里的天气如何让她身体不适。陆承泽听着，
眼神温和，时不时回应几句。我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发，打着哈欠坐下。
张妈把我的那份早餐——一碗白粥，一个水煮蛋，一碟榨菜——放在我面前。我拿起勺子，
呼噜呼噜地喝粥，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林薇拿着面包片的手顿住了，
看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帘。陆承泽皱着眉，敲了敲桌子：“沈悠悠，注意点。”“嗯？
”我嘴里含着粥，含糊地抬头，“怎么了？这粥挺好喝的。”我又夹了一筷子榨菜，
嚼得嘎嘣脆。陆承泽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林薇柔柔地开口：“承泽，没事的，
沈小姐这样……挺自然的。”她对我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
我回给她一个更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是吧？我也觉得。吃饭嘛，舒服最重要。
林小姐你尝尝这个榨菜，张妈自己做的，特下饭！”林薇看着那碟油汪汪的榨菜，
笑容有点僵：“谢谢，我……我吃面包就好。”白天，陆承泽去公司。
林薇会在阳光好的时候，裹着薄毯，坐在花园的白色藤椅上，看看书，或者就是安静地坐着，
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我通常会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如果天气好，我也会去花园。
不过我不是去当风景的。我会穿着我宽松耐磨的工装裤特意网购的，
戴着一顶老周淘汰的旧草帽，拿着小铲子和水壶，在老周指定的区域，吭哧吭哧地挖坑，
种点便宜好养活的小花小草，或者帮老周除杂草。林薇坐在不远处，
看着我沾满泥土的手和裤腿，眼神里充满了惊异和不赞同。
她大概从未见过如此“粗鄙”的豪门太太。“沈小姐……很喜欢园艺？”她试探着问，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把一株小雏菊埋进土里，拍实。
“还行吧，活动活动筋骨，比躺着强。”我抬头对她咧嘴一笑，“林小姐要不要试试？
挺解压的。”她看着泥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往后缩了缩，勉强笑道：“不了，
我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要静养。”“哦，那可惜了。”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埋头干活。
一次，我正蹲在地上跟一丛顽固的杂草搏斗，陆承泽提前回来了。他看到花园里的景象，
脚步顿住。我背对着他，毫无形象地撅着屁股，跟草较劲。林薇看到他，立刻放下书，
站起身，柔柔地唤了一声：“承泽，你回来了？”她快步走过去，像是要迎接他，
脚步却故意显得有些虚浮踉跄。陆承泽立刻上前两步扶住她，语气关切：“怎么出来了？
外面风大。”“在屋里闷，想晒晒太阳。”林薇靠着他，声音柔弱，“看沈小姐忙活，
挺有意思的。”陆承泽这才把目光投向我，眉头紧锁：“沈悠悠，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弄得一身泥！”我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草帽下的脸汗津津的。“除草啊。
老周说这片杂草再不除，花都要被挤死了。”“家里有园丁！用不着你！”陆承泽语气不耐。
“闲着也是闲着。”我拎起我的小铲子和水壶，“你们聊，我弄完了，回去洗澡。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混合着汗味和青草泥土气息的风。林薇下意识地掩了掩鼻子。
陆承泽看着我沾满泥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晚饭时，气氛更微妙。
张妈知道林薇口味清淡，特意做了精致的淮扬菜。我面前则摆着我点名要的麻辣水煮鱼，
红彤彤一片，香气霸道。林薇看着那盆红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被那辣味呛到了，
轻轻咳嗽了两声。陆承泽立刻看向我，眼神带着责备：“林薇闻不了太刺激的味道，
你……”“哦，”我正夹起一片滑嫩的鱼片，闻言动作一顿，很自然地把鱼片放进自己碗里，
然后端起那盆水煮鱼，“那我端去厨房吃好了，不打扰你们。”说完，我端着我的鱼，
真的起身就往厨房走。“沈悠悠！”陆承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停下脚步，回头，
一脸无辜：“怎么了？不是林小姐闻不了吗？我避开点，不对吗？
”陆承泽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林薇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细声细气地说：“承泽，算了，
别为这点小事生气。沈小姐喜欢吃，就让她吃吧。我……我没事的。”“那不行，
”我立刻接口，一脸认真，“林小姐身体要紧。我就在厨房吃，挺好的，宽敞。”说完，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厨房，还顺手带上了门。隔着门，
我隐约听到林薇带着委屈的啜泣声和陆承泽低声的安慰。我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
对着那盆红艳艳的水煮鱼，大快朵颐。真香。林薇的“病”，似乎时好时坏。陆承泽在家时，
她总是格外柔弱，需要他搀扶，需要他温言细语，需要他亲手端水递药。
她像一株依附着他才能存活的菟丝花。但只要陆承泽一出门去公司，她就像换了个人。
虽然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眼神里的怯懦会褪去不少。她会指挥张妈做这做那，
挑剔客房窗帘的颜色不够柔和，抱怨浴室的水压不稳。她会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袍，
在客厅里踱步，审视着这房子里的一切，包括我。有一次，我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
用平板玩消消乐，背景音是热闹的综艺节目。林薇从楼上下来，看到我这副样子，
脚步停在楼梯口。她没说话，只是用那种混合着轻蔑和怜悯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我头也没抬，手指在平板上划拉着，
消除了一整排小动物，发出欢快的音效。她慢慢走下来，坐到我对面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姿态优雅。“沈小姐，”她开口，声音依旧柔，但少了在陆承泽面前的那份怯意，
多了点别的意味，“你这样，不觉得……可惜吗？”“嗯？”我眼睛没离开屏幕，随口应着，
“可惜什么？”“可惜了承泽对你的……‘照顾’。”她斟酌着用词，
“他为你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你却……”我终于从游戏里抬起头，看向她。
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哦，你说这个啊。”我放下平板，
活动了一下脖子，“陆总是个不错的老板，工资开得挺高，工作环境也好。
我对这份‘工作’挺满意的。”“工作？”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把当陆太太，当成一份工作？”“不然呢？”我反问，
表情真诚，“签合同，拿报酬，履行基本义务。不就是工作吗？
难道林小姐觉得这是什么神圣的使命？”我笑了笑，“还是说，林小姐觉得这份‘工作’，
只有带着‘真爱’滤镜才配做？”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得如此直白且粗俗。“沈小姐真是……直率。”她语气冷了几分，
“只是，靠着模仿别人得来的东西，终究是镜花水月。承泽心里装着谁，你应该很清楚。
他现在容忍你，不过是……”她顿了顿，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不过是念旧情？
或者觉得我这赝品还有几分新鲜感？”我替她说完，然后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关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