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一岁被拐，
十六岁被找回，
二十一岁被职业暴露。
忍受了家人偏心、情感漠视五年后，
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我的血缘至亲，是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
01
我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场平平无奇的手术。
老爸那张平日里严肃的脸，竟罕见地柔和起来，朝我招了招手：“这场手术，你跟着我，学点本事。”
老妈挪了挪位置，轻声细语地叫我：“苒苒，过来这儿。”
就连那个一向对我冷冰冰、偏心妹妹的哥哥，这次也没出声阻拦。
那一刻，我的心激动得都快跳出来了。
我赶紧走到病人旁边，开始实施抢救。
我心里还想着，终于能和家人拉近关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
可没想到——
同事小李冲进了抢救室。
她脸色大变，惊讶地问：“温苒，你怎么没穿防护服？”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为什么要穿防护服？
也没听说病人有什么传染病啊。
小李却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往后退。
她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急匆匆地说：“这个病人有艾滋病和梅毒，不能碰他，温主任没告诉你吗？”
“天哪，你疯了吗？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上手。”
“你这么年轻就想得病啊，实习的时候老师没跟你说过吗？”
……艾滋病？
看着爸妈身上严严实实的防护服。
看着哥哥紧张地拦着妹妹，不让她靠近的焦急模样。
我懵了。
真的懵了。
艾滋病这种病，现在医学上还没办法根治。
一旦染上，就得一辈子带着。
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还在护着妹妹的哥哥。
他是医院最厉害的麻醉师，肯定会仔细查看病人的病史。
我嘴唇动了动。
想了想，还是开玩笑地说：“哥，李姐是开玩笑的吧？我来之前没听说有传染病……”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们是我的家人，不会瞒着我这种严重的传染病的。
可下一秒，哥哥就打断了我，说：“病人确实有艾滋病。”
“这次抢救是突发情况，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他好像觉得艾滋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头到尾都很淡定，不在意地说：“苒苒，你身体一直不错，没事的。”
“诗慧身体弱，所以我才没让她来帮忙，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我们偏心吗？现在让你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他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脸色变得惨白，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眼眶渐渐湿润了。
安静中，我忍不住尖叫：“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可是传染病啊！
就算我不是他们的妹妹、女儿，只是个普通同事。
他们也应该告诉我病人的病史啊。
我的心彻底凉了。
却听见妈妈不耐烦地抱怨：“温苒，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我和你爸早就猜到你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才决定不告诉你。”
“再说，你只是个护士，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诗慧知道了病人的病史，不还是和你一样镇定？”
我自嘲地笑了。
指着远处的温诗慧，不敢相信地问：“她离得最远，防护也最严实，能和我一样吗！”
“爸妈，哥哥，她是你们的宝贝，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妹妹吗？为什么这种事都不告诉我？”
一片沉默。
手术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老爸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直到缝完线，他才大声呵斥：“温苒，你太不懂事了！”
“家丑不可外扬，我和你妈有没有教过你，家丑不可外扬？”
02
那语气里，全是责备。
仿佛我刚刚的表现，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谁能面对近距离接触的传染病患者，还镇定自若呢。
更何况，我手上还有伤口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从进手术室开始，他们就裹得严严实实，口罩、护目镜一个不落，橡胶手套还戴了两层。
全程，哥哥都紧紧地把妹妹护在身后，不让她靠近半步。
我原本以为，是妹妹害怕。
再加上爸爸妈妈一直使唤我，我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奇怪的装扮。
原来，是怕温诗慧有危险。
才把这个“好机会”留给了我。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不由自主地想。
如果我被传染了，将来治疗的痛苦……
妈妈却还在骂：“手术都完成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看你就是矫情！”
可这个病，是有潜伏期的啊！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冷了下来。
回过神来。
我立刻冲出手术室，消毒，吃下阻断药。
一遍又一遍地洗手。
最后，我累得瘫坐在墙边。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哥哥总是忙得顾不上吃饭。
昨天，我怕他在医院值班饿着，特意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不巧的是，切肉的时候，我割到了食指。
当时我捧着饭盒，随口提了一句：“不小心划了个口子，有点疼。”
哥哥还拿着药箱，帮我上药，嘱咐我好好休息。
他可是那一届最优秀的毕业生。
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伤口的情况下，艾滋病更容易被传染。
更别说，病人还一直在吐血。
哥哥真的想让我死吗？
……
等结果的时候，我的心一直“砰砰”地跳。
另一边，做完手术的爸爸妈妈，根本不在乎我去了哪里。
路过我时，他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一左一右地牵着温诗慧的手，温柔地问：“乖宝，这次手术你辛苦了，晚饭想吃什么？”
“那家新开的日料店？好，爸爸妈妈请客，带你去吃。”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心里一阵恍惚。
自从被家里找回后。
爸爸妈妈从来没这么叫过我，一直都是简单的一句：
“温苒，过来。”
“温苒，吃饭了。”
“温苒，妹妹有题不会，你教她一下。”
我进了医院后，他们对我的语气，更是只有命令。
“愣着干什么？”
“没听见家里要聚餐吗，还不跟上？”
这话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哥哥。
他皱着眉，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
或许是看到了我脸上还没干的泪水。
他难得地缓和了语气：“没告诉你既往病史，确实是我的疏忽，对不起。”
“但爸爸马上要升职副院长了，将来你进医院也能沾光，就别闹了，医院很忙。”
最后，他想了想。
又补充道：“还有，诗慧已经下班了，你帮她写一下报告，聚餐地点等会儿发你手机上。”
“刚刚你闹了一场，爸妈脸色很难看，晚点跟他们道个歉。”
还是命令的语气。
冷漠疏离，仿佛只是在命令一个下属。
03
我受益？
听着这话，我笑了。
笑着笑着，就控制不住落下几滴泪。
哥哥。
我怎么可能会有好处啊？
自从我进医院起，干的就是最重的活。
妹妹却是金樽玉贵。
爸爸妈妈生怕她受累，告诉所有同事，孩子年纪小吃不了苦。
某次，我还意外听到妈妈说：“别让诗慧太累。”
“但你可以让温苒干杂活，她小时候不跟在我们身边，能吃苦。”
她避重就轻。
忽略我小时候被拐卖的事实。
只说，我能吃苦，集一身宠爱的温诗慧却不行。
甚至温诗慧因为成绩问题，没有医院愿意要。
也是爸爸妈妈走关系，把她带进来的。
实习这段时间以来。
我一个人忙碌两个人的工作，写两份报告，很多时候根本没时间吃饭，累得沾床就睡。
这就是受益吗？
喉间酸涩。
我硬生生忍住哽咽，尖声质问：“哥哥，难道我的生命安全不重要吗？”
“那可是艾滋病！一旦感染，将携带终身，我今年才二十岁！如果我真的感染了，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哥哥眉头皱得更紧。
他冷笑一声，态度恶劣地数落我：“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温苒，你现在不是没事吗？都进医院当护士了，能不能别这么娇气，原本以为你被找回来后，变得独立自强了……”
他失望地摇头，像是给我判了死刑：“现在看来，你实在没救了。”
这句话，好讽刺啊。
原本被情绪包裹，变得鼓鼓涨涨的心脏。
此刻像泄了气的气球般。
无力又颓败。
我忽然想到，刚被找回来那天。
我被哥哥牵着，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裙边，心跳加速。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自若，要让家人都喜欢我，不要把我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