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第三次见底时,祁晚棠看了一眼手表。
三十七分钟。顾承又迟到了。
她习以为常地招手示意续杯,服务生走过来时表情有点尴尬。这家高档咖啡厅的座位有最低消费,她已经一个人坐了近一个小时。
"再要一杯美式,谢谢。"她声音平静,丝毫不见等人时该有的焦躁。
咖啡刚上桌,玻璃门被猛地推开。顾承大步走进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微微松开。几个女服务生偷偷抬眼看他——顾氏集团少东家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比杂志上精修图还要迷人三分。
"临时有个并购案。"他拉开椅子坐下,连句抱歉都没有,仿佛迟到是天经地义,"合约带了吗?"
祁晚棠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件夹,推到他面前:"这是过去一个月的工作总结和下季度计划。不过——"她顿了顿,"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顾承正要翻开文件的手停在半空。
"合约到期,我不打算续了。"祁晚棠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所有工作都已经交接给林助理,包括您下周去伦敦的行程安排和老爷子七十大寿的礼物清单。"
咖啡杯被碰倒,深褐色的液体在雪白桌布上洇开一片。顾承很少失态,这是三年来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不小心叫他"阿承"——那是苏媛的专属称呼。
"为什么?"他声音沉了下来。
祁晚棠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利落地吸干桌面。她今天穿了件挺括的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空空如也——那条他送的卡地亚手链不见了。苏媛也有一条同款。
"合约就是合约。"她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份财务报表,"三年替身合约到期,我该退场了。"
顾承这才注意到,今天的祁晚棠和平时完全不同。没有刻意模仿苏媛的慵懒卷发,没有淡粉色连衣裙,没有那种刻意放柔的语调。她扎着干练的马尾,穿着黑色直筒裤,连指甲油都换成了职业女性常用的裸色。
像摘下一张戴了三年的面具。
"她回来了,不是吗?"祁晚棠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职业微笑,"苏小姐上周的航班,你应该去接机了。"
顾承眉头皱得更紧。他确实去了,但没告诉任何人。
"商业机密。"他下意识用惯常的冷漠掩饰内心的波动,"你越界了。"
"放心,我不是调查你。"祁晚棠合上文件夹,"苏媛发微博定位了机场,还tag了你的公司。顺便一提,她回来后你的咖啡糖量应该调回两勺半,而不是我一直给你调的一勺。"
她起身告辞,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顾承鬼使神差地喊住她:"你的东西...还在我办公室。"
祁晚棠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都处理掉吧。对了,抽屉最下层有份文件,可能对你有用。"
两小时后,顾承在办公室抽屉里找到了那份文件。三年来他送的所有礼物——首饰、包包、限量版钢笔,全都整齐地放在原包装盒里。最下层是一本手账,详细记录着他的日程偏好、饮食习惯甚至情绪波动规律。
最后一页写着:咖啡因摄入过量会导致他偏头痛,建议林助理监督每日不超过两杯。
顾承突然想起,这三年他的偏头痛确实再没犯过。
顾承盯着那份手账,纸页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他从来不知道祁晚棠有记笔记的习惯。这三年来,她就像个精致的影子,安静地出现在他需要的每个场合,从不多话。
手账上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一页都按日期标注。1月15日:顾总对百合花粉过敏,宴会厅花艺需更换。3月22日:雨天左膝旧伤会疼,提前准备热敷贴。6月8日:商业谈判前习惯喝一杯大红袍,温度必须控制在78度...
翻到最后一页,顾承的手指顿住了。那是祁晚棠离开前新添的内容,墨迹还很新:"林助理注意事项:1.顾总喝醉后会要蜂蜜水,但实际更接受淡盐水;2.每周四下午是他情绪低潮期,尽量不要安排重要会议;3.苏小姐喜欢香水百合,但他对花粉过敏..."
办公室落地窗外,暮色已经笼罩城市。顾承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下班时间没有那声轻轻的敲门声,没有祁晚棠问他是否需要订晚餐。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手指一颤——苏媛。
"阿承,我回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明天一起吃个饭?老地方。"
顾承张了张嘴,那句准备好的"好"却卡在喉咙里。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办公桌角落——那里原本放着祁晚棠每天准备的润喉糖。
"...明天有个并购案要谈。"他终于说,"后天吧。"
挂断电话,顾承走到落地窗前。二十八层的高度让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灯火如星河般蔓延。他突然想起祁晚棠第一天来上班时,也是站在这个位置,轻声说:"视野真好。"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把咖啡放下就出去"。
抽屉最底层还有一份文件,顾承抽出来,发现是份合约副本。三年前的那张纸已经有些泛黄,祁晚棠的签名规规矩矩写在乙方栏,旁边是他龙飞凤舞的"顾承"。
合约第七条用加粗字体标着:乙方需尽可能模仿苏媛女士的言行举止、着装风格及生活习惯。
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顾承踉跄了一下,伸手去摸抽屉里的止痛药——空的。
祁晚棠总是会在那里备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