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漆与死寂楼道里的霉味混着刺鼻的油漆味,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我的喉咙。
我站在三楼家门口,看着那扇本该象征温暖的防盗门,此刻却像一张被划破的脸,
丑陋而狰狞。暗红色的油漆泼洒得到处都是,黏稠地顺着门板往下淌,
在水泥地上积成一滩滩污浊的水洼,像凝固的血。
最显眼的是门板中央那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欠债还钱”,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穷凶极恶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门板上跳下来,将我吞噬。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半夜砸门,震耳欲聋的声响把女儿从睡梦中吓醒,
她抱着我的脖子,小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哭着问:“爸爸,是不是有怪兽?
”我只能紧紧抱着她,对着漆黑的门外徒劳地吼:“谁?干什么!
”回应我的只有更猛烈的踹门声和污言秽语。第二次是贴满了打印着照片的传单,
照片上是妻子林慧的初恋,那个叫张强的男人,照片下方写着“欠债不还,妻离子散”。
那些传单像鬼符一样,贴满了楼道,甚至贴到了小区的公告栏上,
让我们一家人在邻里间抬不起头。而这一次,是红漆。最直接,最粗暴,
也最让人心头发冷的警告。我掏出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钥匙插进锁孔时,因为手抖,
试了好几次才成功。门“咔哒”一声开了,一股压抑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
岳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驼得像个虾米,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嘴里反复念叨着:“造孽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听得我心口发堵。客厅里没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只有几道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勉强照亮岳母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
这个家,曾经虽然不富裕,但总是暖融融的,岳母喜欢在阳台上种些花草,
女儿放学回来会叽叽喳喳地讲学校的趣事,林慧会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可现在,
只剩下一片死寂和绝望。“妈,您别太难过了,先起来喝点水。”我走过去,想扶她起来。
岳母却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泪把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去惹那些人啊……那是个火坑啊……”我叹了口气,无力反驳。
是啊,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一切的根源,都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林慧突然对我说,她的初恋男友张强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一笔钱周转,想让她帮忙做个担保,
向一个“朋友”借点钱,很快就能还上。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张强那个人,我有所耳闻,
游手好闲,名声不好,而且林慧跟他早就断了联系,怎么突然就冒出来要她担保?
我劝过林慧,担保不是小事,尤其是向那些不明不白的“朋友”借钱,风险太大。
可林慧像是被灌了迷魂汤,说张强当年对她有恩,现在他有难,她不能不管。
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执拗。我拗不过她,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沉甸甸的。果然,钱借出去没一个月,张强就消失了,电话打不通,微信被拉黑,
彻底人间蒸发。而那些所谓的“朋友”,也就是放高利贷的流氓,就找上了门,
因为担保人是林慧,所以这笔高达五十万的赌债,就落到了我们头上。从那以后,
我们家就再也没有安宁过。林慧站在阳台,背对着我们,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亮着,
显示着拨号界面,但听筒里传来的,
永远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爱笑、爱闹,会窝在我怀里撒娇的女人,
如今只剩下僵硬和麻木。“别打了,他不会接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林慧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放下了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苍白而空洞的脸。“我去找他。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去哪找他?
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我有些激动,“那些人就是豺狼虎豹,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那怎么办?”林慧终于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等着他们来拆了这个家吗?等着他们把我们都逼死吗?”岳母的哭声更大了:“慧啊,
咱们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报警?”林慧惨然一笑,“妈,您知道那是什么钱吗?
是赌债!警察管得了吗?到时候他们只会更疯狂!”她说完,不再理会我们,转身走进卧室,
换了件外套,拿起包,动作机械地像是在完成某种程序。“我会找到他的,
我一定会让他把钱还上的。”她留下这句话,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我看着紧闭的门,
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第二章 崩塌的开始林慧走后,
屋里只剩下我和岳母压抑的哭声。我走到窗边,看着林慧的身影消失在小区的拐角处,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我掏出手机,想给她发个信息,让她注意安全,
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显得苍白无力,指责的话又太过伤人。岳母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过去的事,
念叨着林慧小时候多乖,念叨着我们刚结婚时多幸福,
念叨着张强那个“丧门星”毁了这一切。我走过去,想给她倒杯水,刚拿起水壶,
就听到“咚咚咚”的砸门声,伴随着粗鲁的叫喊:“林慧!欠债还钱!快点滚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别以为躲着就能躲过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声音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岳母吓得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了。“妈,您别怕,
我去应付他们。”我强作镇定,把岳母扶到沙发上坐好,让她靠在垫子上,“您别出声,
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上纹着青龙白虎,眼神凶狠,手里还拿着铁棍,
正不停地砸着门。“谁啊?干什么?”我故意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恐惧。“少废话!
林慧呢?让她出来!”其中一个光头男人恶狠狠地说,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门上了。
“她不在家,出去了。”“出去了?”光头冷笑一声,“骗谁呢?赶紧让她出来,
不然这门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我说了她不在!”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强硬一些,
“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等她回来?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等!
”另一个瘦高个男人不耐烦地说,“既然她不在,那你们这些家人就替她扛着!”说着,
他举起手里的铁棍,对着门锁的位置就狠狠砸了下去!“哐当”一声巨响,门锁被砸得变形,
门板也震动了一下。岳母吓得尖叫一声,身体抖得像筛糠。“别砸了!”我急了,
“钱我们会想办法的,给我们一点时间!”“时间?我们给你们的时间够多了!
”光头男人又是一棍砸在门上,“今天不还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门板在他们的猛砸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看就要被砸开了。我挡在门后,用身体顶着,
可那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手臂发麻,胸口发闷。“救命啊!救命啊!”岳母在屋里哭喊起来。
“老不死的,吵死了!”光头男人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顺着门缝就插了进来,
虽然没伤到我,但冰冷的刀锋让我头皮发麻。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我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回头,只见岳母已经从沙发上滑了下来,
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发青,呼吸微弱。“妈!”我惊叫一声,顾不上门外的流氓,
转身扑到岳母身边,把她抱起来,“妈!您醒醒!您别吓我啊!”岳母的身体软软的,
毫无反应。门外的砸门声还在继续,那些流氓的叫骂声也越来越难听,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岳母毫无生气的脸。“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对着空气大喊,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抖得连号码都按不准确。
好不容易拨通了120,我语无伦次地报了地址和情况,挂了电话,又急忙给林慧打电话,
可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冰冷的提示音。“林慧!你快回来!妈出事了!妈晕倒了!
”我对着手机嘶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门外的流氓似乎也听到了我的话,
砸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哼,装死是吧?我告诉你们,这招没用!
”光头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今天就算你们死了,这钱也得还!我们还会再来的!
”然后,我听到他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楼道里终于安静下来,但那种恐惧和绝望,
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抱着岳母,她的身体越来越凉,
我用尽全力想给她一点温暖,可我的手也在不停地发抖。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这无边的黑暗里。我抱着岳母,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冲下楼去。
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我心里的阴霾。医生护士们忙碌着,
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着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病人是突发性心肌梗塞,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
眼前一阵发黑,“她刚才还好好的……她只是吓晕了……”“家属,请节哀。
”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我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岳母走了,
那个总是笑眯眯地给我做我爱吃的红烧肉,总是在我和林慧吵架时护着我,
把我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的老人,就这么走了。是被那些流氓吓死的。
是被林慧的愚蠢和固执害死的。也是被我这个没用的男人连累的。我掏出手机,
再次拨打林慧的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怨恨涌上心头,
我把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像我此刻的心一样,支离破碎。
第三章 失控的轨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处理完岳母的后事的,
只记得整个过程都像一场麻木的梦。亲戚们的惋惜和不解,邻居们异样的眼光,
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但我却感觉不到疼,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林慧一直没有回来,
电话也始终打不通。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把这个烂摊子,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都丢给了我一个人。我把岳母的骨灰暂时寄存到了殡仪馆,打算等这件事了结之后,
再找个好地方安葬她。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死寂和红漆污渍的家,
我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岳母曾经坐过的位置,
仿佛还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