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联姻这七年，我曾在无数个深夜幻想过重逢的场景。
没想到再次见面时，我已经被财团大佬家暴身死，而他也和顾欢欢终成眷属。
司薄夜变得更加挺拔，只是含笑的桃花眼如今深沉如潭。
我那句“好久不见”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他揽着顾欢欢的腰，拿出一张请柬，“你回来得正好，我下个月婚礼，欢欢缺个伴娘。”
——我接过请柬，鲜红的封面烫得指尖发疼，“恭喜小叔，我会准时到场。”
司薄夜愣了愣，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他点点头，带着顾欢欢往别墅走去。
走出几步又突然回头，“你的行李呢？”我晃了晃手上的包，“就这些。”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才长舒一口气。
判官怜惜我客死他乡，特许我重返人间，附身到自己的尸体上，把自己安葬到故乡，可我的名字早已被死亡注销，连买一方墓地都需要司薄夜的签名。
推开曾经的卧室。
墙纸上还残留着司薄夜用铅笔划过的身高标记，从我3岁到18岁。
那些他亲手写下的标记，记录着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我要尽快把自己下葬，放下这这一生的爱慕，然后彻底成全他们。
我攥着墓地购买协议站在主卧门外，手指刚触到门板。
里面传来顾欢欢甜腻的轻笑，“薄夜，别闹了……”我猛地缩回手，协议边缘被捏出一道裂痕。
顾欢欢是保姆的女儿，从小就陪伴在司薄夜身边。
我理解司薄夜对她情根深种，毕竟青梅竹马的情谊，从来就不是我能轻易替代的。
顾欢欢害羞的惊叫，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会被听见……”司薄夜的声音低沉带笑，“这个点谁会来？”我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走廊的装饰柜。
陶瓷摆件摇晃着坠地，在寂静的夜里炸开一声脆响。
门被猛地拉开。
司薄夜披着睡袍站在光影交界处，胸膛上还留着暧昧的红痕。
他眯起眼睛，“赵雾？”我举起协议书，喉咙干涩得发疼，“小叔，需要你签个字。”
顾欢欢从司薄夜身后探出头，丝绸睡裙肩带滑落一半。
她看到我手里的文件，笑容立刻凝固，“大半夜的，你拿什么晦气东西来？”我直视司薄夜的眼睛，“只要签个字，我马上走。”
如果不能把自己安葬，我就会变成游魂野鬼，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空气瞬间冻结。
司薄夜的脸色阴鸷得可怕，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进房间。
我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协议散落一地。
司薄夜掐住我的下巴，“七年不见，学会偷听了？”顾欢欢裹紧睡袍缩到床头，眼圈发红，“我们的婚礼就在七天后，她这时候买墓地……”我伸手去够最近的纸张，“小叔，婚礼我会参加的，伴娘我也愿意当，我只想要买一块墓地。”
只想魂归故里，只想落叶归根。
只想彻底了断自己的痴心妄想。
司薄夜一脚踩住协议，“跪好。”
司薄夜的手探进顾欢欢的衣领，“我养了你二十年，当年非要抢了联姻，现在又回来提要求了。
赵雾，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顾欢欢咬唇发出小猫似的呜咽，眼睛却挑衅地看着我。
她的指甲在司薄夜背上留下红痕，与我尸体上那些淤青何其相似。
我的膝盖开始发冷，死人的血液循环不好，久跪会让肢体僵硬。
司薄夜突然将枕头砸过来，“还不解释！”该怎么解释？解释前世顾欢欢在那场联姻中被折磨致死？解释前世三十四岁的他为救我葬身火海，还心心念念着顾欢欢？解释我们前世做了一辈子的怨偶？还好，这一世只死了我一个而已。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下了头，“小叔，是我贪图富贵。”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前世，他最后一次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混杂着恨意与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消防员从废墟里抬出他焦黑的遗体时，他手里还攥着顾欢欢的照片。
听到我的话，司薄夜暴喝，“滚出去！”他抓起台灯砸在我脚边。
玻璃碎片划破我的脚踝，鲜血直流。
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疼，这就是死人吗？还挺好的。
我踉跄着起身，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好的小叔。”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厅里，目光空洞地扫视着四周。
茶几上原本我和司薄夜的合照，如今换成了他们的婚纱照。
我颤抖着身体，蜷缩在他曾经哄我睡觉的沙发上，主卧又响起摇床声。
三岁时我父母车祸双亡，是十三岁的司薄夜带我回家。
司薄夜养我长大，教我读书，为我挡雨。
而我却在那年冬天，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十八岁的那个雪夜，我表白了，他当时满脸嫌恶的表情，我至今不敢忘。
现在，他终于娶到了从小捧在手心的白月光。
而我已经死了。
晨光透过落地窗时，一夜未眠的我已经做好了早餐。
顾欢欢挽着司薄夜的手臂下楼，脸上还带着昨夜的红晕。
顾欢欢撒娇地拉着他的袖子，“薄夜，我们今天去试婚纱好不好？”司薄夜微微颔首，眼中满是宠溺，“嗯。”
顾欢欢又转向我，“赵雾，你也一起来吧，正好试试伴娘服。”
我想拒绝，但司薄夜语气不容置疑，“一起去。”
婚纱店里，顾欢欢试了一套又一套，每一套都要司薄夜点头才肯换下。
我坐在休息区，手里还是那份没有签字的墓地协议。
店员递给我一套粉色的礼服，“小姐，您的伴娘服。”
伴娘服……我的呼吸乱了节奏。
差点忘了，我是伴娘。
要看着心爱的小叔叔，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接过衣服，正要去试衣间，顾欢欢叫住了我，“赵雾，你就在这里换吧，反正都是自己人。”
她笑得很甜，但话里的恶意显而易见。
司薄夜皱眉，“欢欢，别闹。”
顾欢欢委屈地瘪嘴，“我没有闹啊，赵雾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家里人吗？家人之间有什么不能看的。”
我抱着衣服，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原来最疼的时候，连哭都是无声的。
店员们窃窃私语，眼中满是八卦的兴奋。
顾欢欢挑眉，“怎么，不敢？还是说，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深吸一口气，开始脱外套。
联姻的对象，是五十岁的财团大佬，他床上怪癖不断。
我死前被家暴留下的伤疤在皮肤上纵横交错。
店员们倒吸一口冷气，顾欢欢的脸色也变了。
司薄夜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够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带着压抑的怒意。
顾欢欢眼圈发红，“薄夜，我只是想让她试试衣服而已……”“回家。”
司薄夜拉着我往外走，顾欢欢跟在后面小声抽泣。
车上，司薄夜从后视镜里看我，“那些伤是怎么来的？”我垂着头，“不小心摔的。”
他冷笑，“摔的？赵雾，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顾欢欢从副驾驶回头，“薄夜，你别管她了，她就是想博取你的同情。”
司薄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回到别墅，司薄夜直接上楼。
顾欢欢跟在后面，临上楼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得意。
我回到杂物间，从枕头下取出骨灰盒。
夜里，我听到主卧传来争吵声。
我在杂物间浑身发冷。
砰。
门被一脚踢开。
“赵雾，你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到现在都还没放下吗？还假装遭受什么虐待，不就是为了拆散我跟欢欢吗？”“七年了，你越发让人恶心了。”
龌龊的心思？假装虐待？恶心？毫无预兆地，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有人往里面灌了铅，坠得生疼。
顾欢欢站在身后，她尖声叫嚷，“你故意当众脱衣服，就是为了让你小叔叔心疼你吗！”“我现在是你小叔叔的未婚妻，你替我嫁进豪门，就学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看着司薄夜，“我没有。”
顾欢欢泪如雨下，“都是你，你这个瘟神！做错了事还不承认，你小叔叔教你的，你全都忘了吗？”我目光始终平静，“我没有。”
我再次重复。
啪！司薄夜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摔倒在地，鼻血直流，红色糊满了我的脸，他愣了一下，想要伸手扶我，但顾欢欢又说，“还提前准备好了血包，不亏是豪门贵妇，好手段。”
司薄夜眼睛里的厌恶更深了，“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他拉着顾欢欢转身就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所有强撑的冷静轰然崩塌，贴着门滑坐在地，泪水汹涌而出，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小叔叔……小叔叔……”为什么，最后的时间了，你也不愿意信我一次。
原来不被爱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
清晨，顾欢欢单独来找我，她手里拿着一张支票。
“这是一百万，买你永远离开。”
我看着支票上的数字，“顾小姐，我只是想要一个签字。”
她冷笑，“签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买墓地只是借口，你想留在这里破坏我们的婚礼。”
“我没有。”
“赵雾，你嫁到豪门，现在连一百万都看不上了？”我摇摇头，“我不要钱，我只要签字。”
顾欢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腕，“赵雾，你别给脸不要脸。
薄夜现在不在家，你最好识相一点。”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顾欢欢的眼神瞬间变了。
在司薄夜的脚步声响起的一刹那，她尖叫着拽住我左臂，带着我一起栽向旋转楼梯。
在坠落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她唇角扬起的弧度。
顾欢欢压在我身上，鲜血从她额头流下，滴在我脸上。
“欢欢！”司薄夜冲上来，将顾欢欢抱起。
顾欢欢虚弱地靠在他怀里，手指着我，“疼，我好疼，赵雾她……她推我……”我张了张嘴，碎裂的肋骨却刺进肺里。
司薄夜看了我一眼，满眼恨意，“赵雾！她要是出什么事，我跟你不死不休！”他抱起顾欢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不死不休？又一次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苦笑出了声。
躺在血泊里，我听着迈巴赫的引擎声远去。
我低头看自己扭曲成奇怪角度的手臂，皮肤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
没有血，也不疼。
看来死人真的感觉不到痛苦。
我起身，外面走进来几个黑衣人。
“小姐，司总让我们带你一起去医院。”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透过半开的帘子，我看见司薄夜单膝跪在病床前，捧着顾欢欢的手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眼底的疼惜浓得化不开，那是从未给过我的温柔，“欢欢，对不起，都是我没保护好你。”
顾欢欢泪眼朦胧，“薄夜，不怪你，你也别怪赵雾，她可能是太嫉妒我跟你的事了，所以才……”帘子被猛地掀开，司薄夜站在我面前，白衬衫上还沾着顾欢欢的血。
他眼底翻涌的怒火让我想起二十岁那年，他得知我替嫁时砸碎整面落地窗的模样。
“赵雾，你为什么要推欢欢？”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有推她。”
司薄夜怒火中烧，“还在狡辩！欢欢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装无辜到什么时候？”我闭上眼。
解释过太多次了，从替嫁联姻那天起，我说的每个字在他耳中都是谎言。
医生匆匆跑出来，“AB型血库存不足，需要家属献血。”
司薄夜松开手，厌恶地在消毒巾上擦了擦掌心。
他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你去。”
我想拒绝，还没张口，他就说，“想要买那块晦气的墓地，就乖乖献血！”第2章只是抽血的时候，护士扎了好几针都没扎进去。
“奇怪，血管怎么这么硬？”我垂着头，死人的血管当然硬了。
最后护士换了个粗一点的针头，才勉强抽出来。
血液颜色很暗，护士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司薄夜始终站在三步之外。
他手机屏保亮起来，是顾欢欢在马尔代夫的笑颜。
那天我的联姻丈夫喝醉了酒，皮带扣砸在我太阳穴上时，我眼前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司薄夜十七岁那年教我骑自行车时，扶在我腰间的温度。
鲜血从鼻腔涌出时，我拼命伸手想抓住的，是记忆中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
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唇边还挂着“小叔叔”这个称呼。
顾欢欢住院，司薄夜寸步不离地守着。
直到顾欢欢的伤口已经结疤，可以出院的那天，我的腐烂又在加速。
只有一天时间了。
我又找到司薄夜，递出那份被反复折叠的墓地协议，“小叔，求您签字。”
司薄夜正在削苹果给顾欢欢吃，听到我的话，刀子一顿，“赵雾，你的廉耻心也烂在挪威了吗？”“我不是要钱，我是……”我只是想要落叶归根。
司薄夜将刀子重重拍在桌上，“够了！给你三天时间，回挪威吧！”顾欢欢唇边噙着胜利者的微笑，“赵雾，你非要惹薄夜发这么大火吗？”我握着协议书，手在发抖。
顾欢欢撒娇，“薄夜，我想喝水。”
司薄夜看了我一眼，我乖巧的为她倒水，就在我递到她面前的瞬间，她指尖一松，滚烫的开水瞬间泼洒在她的胳膊上，杯子碎裂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雾，薄夜还在，你就这么报复我！”她哭得梨花带雨，“薄夜！好疼啊！”司薄夜几乎是本能地冲过来，猛地将我推开。
我踉跄着后退，整个人重重摔在满地玻璃碎片上。
一群医生闻讯赶来，说烫伤面积不小，需要植皮。
“患者手背的皮肤损伤严重，需要移植健康皮肤。”
一片忙乱中，司薄夜看向我，“小雾。”
好久没听见他这么叫我了。
可惜，这次是为了让我植皮给故意陷害我的女人。
“我不愿意。”
司薄夜皱眉，“是你害得欢欢又是摔伤又是烫伤，现在又在推卸责任。”
“来人，给我摁住，让她给欢欢植皮。”
四个保镖将我按在手术台上。
医生掀开我的皮肤时，吓得退了一步，“快叫司先生进来！”司薄夜冲进手术室，看见我的皮肤腐烂的皮肉下，白骨清晰可见，他的眼眶突然染上赤红，指节捏得发白。
我屏住呼吸，死寂的胸腔里仿佛又泛起虚幻的心跳声。
他要发现我已经死了吗？接着，司薄夜冷笑，“特效化妆？硅胶模具？赵雾，你为了演这出苦肉计，真是煞费苦心。”
我怔怔地望着他。
原来比起相信我已死去，他宁愿相信我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
我暗自松了口气，可心中又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连这样明显的异常，他都不愿意相信。
顾欢欢站在门口，看见我恶心的皮肤，她脸色更白了，“我不要她的皮……她这么恶心，谁知道会不会传染什么病？！”司薄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温柔地揽住顾欢欢的肩，“好，都听你的。”
我机械地跟着他们回到病房。
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据警方透露，挪威财团董事长汪不群的联姻妻子赵雾，尸体在三日前从殡仪馆神秘失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