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红点，手指微微发抖。这三个该死的红点正好覆盖程星家所在的"翡翠湾"小区，像三个随时会爆炸的小炸弹。
"宝贝，看什么呢？车到了。"程星拎着给长辈准备的礼物袋，在出租车旁冲我招手。
我迅速锁屏，把那个名为"前男友分布地图"的APP藏进手机最隐蔽的文件夹。这个我自己开发的程序能根据时间地点匹配可能遇到前任的概率，此刻它正用刺眼的红色警告我：今日重逢概率87%。
"没什么，查了下天气。"我扯出笑容，钻进车里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程星扶住我的腰："这么紧张？我爸妈又不会吃人。"
他不知道我担心的根本不是普通的"见家长焦虑"。三年前我开始用不同化名和身份谈恋爱，分手后就像蛇蜕皮一样彻底抛弃那个角色。这本该是完美的情感保护机制——直到上周程星邀请我参加他的家庭聚会。
"你家...今天都会来哪些人？"我假装整理裙摆，声音绷得像是琴弦。
"就我爸妈，我哥，可能还有住同小区的表哥和舅舅。"程星掰着手指数，"对了，还有我哥养的柯基..."
我的胃沉了下去。三个红点。程星的哥哥、表哥和舅舅。完美的三杀组合。
翡翠湾是城中有名的豪宅区，出租车在爬满藤蔓的欧式大门前停下。我对着车窗反复检查妆容——棕色美瞳，微卷的栗色长发，鼻梁上刻意点的小雀斑。这副模样和两年前与程序员"李涛"交往时的黑长直不同，也不同于三年前和摄影师"周默"谈恋爱时的金色短发。
"我哥应该已经来了。"程星指着不远处停着的特斯拉，"他最近总抱怨加班，今天居然..."
话音未落，一只圆滚滚的柯基犬突然从绿化带冲出来，像颗毛茸茸的炮弹般撞在我腿上。
"牛顿！回来！"熟悉的男声从转角处传来。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个声音，就算隔着一个宇宙我都能认出来。
程阳转过拐角，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他目光落在我脸上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牛顿却兴奋地围着我转圈，短尾巴摇得像螺旋桨，最后干脆躺倒露出肚皮——这是它见到最亲近的人才会做的动作。
"哥，这是桑小雨。"程星弯腰揉了揉狗肚子，"牛顿平时不是挺高冷的吗？"
程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弯腰拾起狗绳时手指微微发抖："桑...小姐好。"
我僵硬地点头。两年前作为"林小夏"的我，曾和这位程工程师同居六个月，最后因为他说"需要更多个人空间"而分手。当时牛顿才三个月大，是我陪他去宠物店选的。
"你们认识？"程星敏锐地察觉异样。
"不！"
"可能。"
我们同时开口，程阳的视线黏在我鼻梁的小雀斑上。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林小夏最讨厌雀斑，每次拍照都要用滤镜磨掉。
"我在科技峰会上见过桑小姐...做演讲。"程阳面不改色地撒谎，耳根却红了。这个说谎就会耳朵红的毛病一点没变。
牛顿突然扑到我脚边，精准地叼走了我右脚的珍珠发卡——它曾经最爱玩这个游戏。我本能地蹲下："牛顿，吐出来！"
程阳的表情瞬间裂开一道缝。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错误——这是只有林小夏才会用的命令句式。
程星惊讶地看着我："你训狗这么专业？"
"我...前室友养过柯基。"我干笑着从狗嘴里抢救发卡，程阳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我的手背烧出个洞。
电梯上行时，牛顿固执地挤在我和程阳中间，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我的小腿。程星兴致勃勃地讲着他哥最近开发的智能家居系统，完全没注意到我和程阳之间诡异的沉默。
"对了，"程星突然转向我，"我表哥是做游戏的，你们肯定有共同话题。"
我的指甲陷入掌心。三年前，游戏公司策划"赵明"和某位氪金大佬在《剑侠情缘》里结婚三个月，直到对方提出线下见面才匆忙"病逝"。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28楼。门开瞬间，屋内飘来红烧肉的香气，夹杂着一个热情的声音："星星带女朋友回来啦？"
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玄关，手里还拿着锅铲。我的瞳孔地震——这张脸我太熟悉了，去年"协议结婚"时我们还在一个户口本上待过三个月。
"舅舅！说了别叫我小名！"程星抱怨着，转头向我介绍，"这是我舅，是民政局副局长，现在在家研究厨艺。"
程舅舅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间凝固。锅铲"咣当"掉在大理石地面上。
"桑...桑小姐？"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去年作为丧偶的"吴莉"，是怎么描述自己职业的？家政服务员？还是超市收银员？
"您认错人了吧？"我硬着头皮装傻，"我们见过吗？"
程舅舅弯腰捡锅铲时，从领口滑出一个玉观音——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离婚礼物"。他迅速把玉佩塞回去，但程星已经注意到了。
"舅舅你也认识小雨？"
空气凝固了。程阳的呼吸声在我耳边突然加重，牛顿不安地呜呜叫。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从厨房探出头：
"饭好了...咦？这不是'小雨绵绵'吗？"
我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屏幕朝上摔在地上。那个该死的APP界面正好亮着，三个红点此刻全部变成了闪烁的骷髅头标志。
程星弯腰帮我捡手机，盯着屏幕皱起眉："前男友...分布地图？"
我的手机躺在程星掌心，屏幕上那个该死的APP界面像法庭上的铁证。三个闪烁的骷髅头正好对应此刻屋里的三个男人——程阳、程舅舅，以及刚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眼镜男。
"这是什么APP？"程星划了下屏幕，骷髅头立刻变成三个红色头像剪影，下方标注着距离：0m、0m、0m。
我喉咙发紧。两年前设计这个程序时，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它会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就...一个社交软件..."我伸手想拿回手机，程星却突然抬高胳膊。
"'前男友分布地图'？"他眯眼念出APP名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玄关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程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程舅舅的锅铲再次掉在地上。而那个眼镜男——程星的表哥——推了推镜框，突然笑出声："这么巧？我公司上个月也开发过类似..."
"赵明！"程舅舅厉声打断，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我，"先让人家进来坐。"
我这才注意到表哥胸前的工牌：赵明，幻游科技产品总监。三年前《剑侠情缘》里叫我"老婆"的氪金大佬，ID"明月照大江"。我们"结婚"三个月，直到他非要线下见面，我才让"吴莉"这个身份突发心肌梗塞"去世"。
牛顿还咬着我的裙角不放，程阳弯腰拽狗绳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还是两年前我送的那款。他手指擦过我手背，触电般的触感让我差点跳起来。
"小雨，这是赵明表哥。"程星揽着我的肩往客厅带，"他做的《仙侠奇缘》去年拿了最佳——"
"最佳创意奖。"我脱口而出，立刻想咬掉自己舌头。
赵明镜片后的眼睛一亮："你玩过？"
"我...室友是忠实玩家。"我死死攥住包带，指甲几乎要戳破真皮。三年前"吴莉"的"遗物"里，确实有几张游戏点卡。
程星家的客厅宽敞得离谱，一整面落地窗俯瞰城市夜景。米白色沙发上蜷着一只蓝眼睛布偶猫，听到动静懒洋洋地抬头。我的心脏再次停跳——奶油，四年前我送给前任三号的生日礼物，当时才三个月大。
"奶油，来。"程星招手，布偶猫却径直朝我走来，尾巴高高翘起，在我小腿上蹭来蹭去，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程舅舅倒茶的手抖了一下。赵明推眼镜的动作变得僵硬。程阳盯着猫，表情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
"它平时很怕生的。"程星惊讶地说。
我僵在原地。奶油突然跳上茶几，精准地扒拉我的包包。拉链被猫爪勾开，钱包"啪"地掉出来，一张游戏角色合影钥匙扣滚到赵明脚边——那是"明月照大江"和"小雨绵绵"的婚礼截图。
时间仿佛凝固了。赵明弯腰捡起钥匙扣，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解释一下？我'去世'的网恋对象为什么会有这个？"
"饭好了！"一个温婉的女声从餐厅传来。程星的妈妈系着碎花围裙走出来，笑眯眯地打量我："这就是小雨吧？比照片还漂亮。"
我如蒙大赦，趁机抢回钥匙扣塞进包里："阿姨好！"
程妈妈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往餐厅走："老程还在书房接电话，咱们先吃。"她回头瞪了一眼僵在原地的男人们，"都愣着干什么？端菜！"
餐厅里，水晶吊灯把长餐桌照得亮如白昼。我数了数座位——六个。程星父母，程舅舅，赵明，程阳，还有我和程星。六人晚餐，其中三个是我前任，一个是我现任，还有两个是他父母。这简直是我人生中最荒诞的数学题。
"坐这儿。"程星替我拉开椅子，正好夹在程阳和赵明中间。牛顿立刻趴在我脚边，奶油则跳上空椅子盯着我，蓝眼睛一眨不眨。
程舅舅端着一盘清蒸鱼走过来，特意把鱼头对着我的方向："桑小姐尝尝，这可是我钓的野生鲫鱼。"
我的胃抽搐了一下。"吴莉"的人设里有个致命漏洞——我对鱼过敏。而程舅舅曾经花了三小时熬鱼汤送到我"住院"的医院。
"她不吃鱼。"程阳突然开口，把鱼盘转了个方向。
程星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是最爱吃鱼吗？上周我们还去吃了日料。"
四双眼睛同时盯住我。程舅舅的嘴角勾起冷笑。赵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程阳的指节在桌上轻轻叩击。程妈妈正端着一碗汤走出来，完全没察觉到餐桌上诡异的气氛。
"我...最近在忌口。"我干笑着把餐巾铺在腿上，感觉后背已经湿透。
程舅舅又夹了一块红烧肉给我："那尝尝这个，特意按吴...按本地口味做的。"
他差点说出"吴莉"。我的筷子在肉上戳了戳，注意到肉皮上密密麻麻的毛囊——程舅舅知道"吴莉"最讨厌吃带皮猪肉。
"我去拿红酒。"程阳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赵明趁机凑近我耳边："'小雨绵绵'装死的技术不错啊，连悼词都给我写好了。"他的气息喷在我耳畔，我差点把水杯打翻。
程星皱眉："表哥，你跟小雨说什么悄悄话呢？"
"叙旧。"赵明靠回椅背，意有所指地说，"我们可是老相识了。"
程阳拿着红酒回来，故意从我身后经过，瓶身"不小心"蹭到我肩膀，深红色的液体泼洒在我淡蓝色裙摆上。
"抱歉。"他毫无诚意地道歉，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我接过时，他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划——这是我们曾经的暗号，意思是"需要单独谈话"。
"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我站起身，努力控制双腿不要发抖。
程妈妈指了指走廊："右手边第二间。"
关上浴室门，我立刻反锁，双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大口喘气。镜中的女孩脸色惨白，鼻梁上的小雀斑因为出汗有些晕染。我打开水龙头，把冷水拍在发烫的脸上。
"冷静，桑小雨。"我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程阳是林小夏的前任，赵明是吴莉的网恋对象，程舅舅是...天啊我在干什么？"
我翻出包里的粉饼补妆，突然注意到浴室镜框上有个小小的摄像头——程阳开发的智能家居系统的一部分。这意味着我刚才的崩溃表演可能正实时传输到某个手机屏幕上。
"该死！"我咬牙切齿地关上水龙头，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小雨？"程星的声音，"你没事吧？"
"马上好！"我提高声音回答，迅速检查浴室。除雾镜后面是智能控制面板，我试着按了几个键，一个小屏幕亮起来，显示着六个监控画面——客厅、餐厅、玄关、书房，还有两间卧室。
其中一个画面里，程阳正低头看手机，眉头紧锁。另一个画面中，赵明和程舅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而程星站在浴室门外，手里拿着——那是我的手机！
我手忙脚乱地关掉面板，深吸一口气打开门。程星站在门口，把我的手机递过来："有电话。"
屏幕上显示"杂志社主编"。我如获至宝地接起来："喂？李主编？现在？好的，我马上处理。"
挂掉电话，我做出为难的表情："社里突发状况，要我立刻改一篇稿子..."
"吃完饭再忙吧？"程星失望地说。
"很紧急，明天刊印。"我硬着头皮撒谎，"要不...我先回去处理？"
程妈妈从餐厅探出头："怎么了？"
"小雨工作上有急事。"程星解释道。
"年轻人工作要紧。"程爸爸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灰色西装，严肃的面容。我的心脏再次停跳——这张脸我太熟悉了，在程舅舅的相册里见过无数次。程星的父亲，程建国的大哥，程氏集团的掌舵人。
也是四年前，我初恋男友程月的父亲。
程爸爸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微微怔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浴室的智能音箱突然播放起音乐，是王菲的《匆匆那年》。奶油不知何时溜进了浴室，正用爪子扒拉着我的包包，里面露出半截相框——那是我和程月在大学门口的合影。
程阳大步走来抱起猫，音乐戛然而止。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对程星说："我送桑小姐回去吧，你陪爸妈吃饭。"
"不用！"我和程星同时开口。
程星搂住我的肩："我送她。哥，你帮我招待舅舅和表哥。"
赵明靠在餐厅门框上，晃着红酒杯："别啊，正事还没聊呢。"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我，"比如，桑小姐到底有几个'曾用名'？"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APP自动弹出一条通知：警告：新增高危目标1个，距离3米。
程爸爸胸口的钢笔闪过一道微光——那是程氏集团高管的标配，内置身份识别芯片。我的APP通过蓝牙扫描到了他的身份信息，在屏幕上缓缓显示出第四个骷髅头标志。
程星疑惑地看着我的手机："这又是什么提示？"
奶油挣脱程阳的怀抱，跳到我肩上，亲昵地舔我的耳朵。牛顿叼着我的发卡在脚边转圈。赵明举着钥匙扣似笑非笑。程舅舅的鱼头在餐桌上冷冷地注视着我。程阳的目光像X光一样穿透我的伪装。程爸爸的表情越来越困惑。
而我的APP此刻又跳出一条新消息：检测到极端危险局面，建议立刻启动"全员失忆"应急预案。
我眼前发黑，这见鬼的程序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