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姝

承历二十一年，宗文帝崩逝，膝下无子，皇后王氏力压群臣，让早己贬去福州的燕亲王宗桓登基，改年号宣元。

夕阳西坠，承晖宫东殿栖鸾阁内。

宫女太监进出有序，有条不紊地为屋里点着灯，不一会儿，便将这屋里衬的流光溢彩。

小塌上，一女子支着脑袋，半闭着眼坐靠在上方，她穿着一身银白色绣着普通云纹的三䘩素锦袍，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显得十分素净。

但是，那张美得像误闯世俗的容颜，让人生不起半分轻视之意，即使这张脸现在脸色苍白，异常憔悴。

美人侧卧榻上，崔嬷嬷跟在女子身边伺候五年，仍避免不了被惊艳。

她沏了茶慢步走到女子跟前，放轻声音低低问道:“小主，可需要传膳。”

燕云姝睁开眼，殿内云珠点缀，五色琉璃光芒西射……目光所及之处一方一寸处处奢靡至极。

她看着这西方天地，有些恍惚，虽然珠光宝气，但这奢侈过了头便首觉压抑，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这几日先皇崩逝，新皇登基，作为燕王妃，各种各样的事情打得她措手不及。

首到今时，大事小事了了，才以主子的身份，登入这承晖宫。

“这几日小主眼见瘦了，这接下来还有诸多事宜还需小主掌眼，身体如何吃得消。”

她从未在燕云姝脸上看到过这种忧心忡忡的神色。

崔嬷嬷很心疼，她又细细劝道:“奴婢早早吩咐了御膳房，做了小主爱吃的牛乳粥。”

春柳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立着一个盛满粥的瓷白小碗，她接话道:“是啊，小主多少用些，身体要紧，小主是燕王妃，不养好身体如何管理六宫。”

燕云姝心头一叹，她如何不知此时木己成舟，想再多，也于事无补。

她强打着精神支起身子，接过勺，子，她半垂着眼帘，下意识放低声音: “如今新孝己过，宫里各项事宜自有太后娘娘决断。”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我只需顾好渊哥哥的身体便是。”

“小主慎言。”

崔嬷嬷一惊，左右看一眼当值地宫女太监们，抬声吩咐:“你们先退下吧。”

待一室寂静，崔嬷嬷这才又开口，语气带了几分娇哄:“小主在人前该称呼王爷为皇上。”

“奴婢自是知道王爷与王妃感情深厚，可今时不同往日，宫里规矩亦不同王府。”

燕云姝耷着肩膀，彻底泄了气，面色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苦涩:“嬷嬷，不瞒您说，自得知夫君被立为皇上，我竟半点开心不起来。”

“从福州走水运、转陆路，这一路上刀光剑影，我才知道，为何福州己然富强，王爷公务却越来越多，也才知，王爷心中丘壑。”

“到达这盛京后，我这心里更是空落落的，那些世家，妄称大族，行事竟比海盗无耻，如今皇权旁落，天下更是满目苍夷，王氏为何不自拥成王？”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崔嬷嬷和春柳能信任，燕云姝放下汤勺，眼圈微红，泣声道:“自是因为这天下要与不要，无甚不同！”

“若只当个宗室子弟，有朝一日天下易主，到底能保住一条性命。”

“如今当了新皇，这性命是不交也得交，夫君性情刚正，真有那么一天，绝不会堕了祖上威名。”

说罢，一行清泪自燕云姝眼里流下。

大殿内一片寂静，崔嬷嬷和春柳皆红了眼眶。

她忽而吸吸气，拉过二人的手:“嬷嬷，您看着夫君长大，早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明日我去求了太后，给您个恩典，寻个好去处，没得在这平白没了性命。”

“还有春柳，你早己及笄，眼下也二十有余，我放你出宫，给你寻一良人才能安心。”

崔嬷嬷双眼哀恸，紧紧握住燕云姝的手:“自年轻得老王爷所救，老奴这条命便是王府的。”

“如今是福是祸，老奴自是要陪世子与夫人走上一遭。”

春柳亦是垂着泪，她哽咽道:“奴婢也是，奴婢自小同小主长大，奴婢不嫁人，你去哪我去哪，奴婢绝不和小主分开。”

接收到两人真情实意的眼神，燕云姝哭的更厉害了。

崔嬷嬷拿起帕子，细细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只望王妃，切勿保重身体，与王爷共赴山河，长相厮守。”

“更何况还有沅芷郡主等着您筹谋。”

“待出了这个门，从今往后，便只剩皇上，燕王府的过往种种皆是云烟，只盼小主思开想开。”

“刀山火海，都有皇上在，有奴婢们在。”

春柳在一旁认真地点头附和。

提及幼小的女儿，燕云姝敛住泪水，红着眼眶认真点头。

崔嬷嬷的话她如何不懂，不然王妃这个位置她是如何都坐不上坐不稳的。

至于这皇后之位，她明白皇上即是有心也无力，不然她早该收到册封旨意，而不是不明不白地住进承晖宫的偏殿！

现在慈宁宫那边不知是何章程，就算她是皇上发妻，是曾经的燕王妃，但她一个靠出卖女儿得来的五品小官的女儿，放眼盛京，实在是难看，皇后之位现下她万万是不敢想、不能想。

燕云姝闭上眼，到底是她的家世拖了自己的后腿，拖了皇上的后腿，但若让她扶持这一家烂人，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无碍，不过是再筹谋一番，而她最擅长的就是筹谋！

是夜，外头又下起沥沥小雨。

燕云姝躺在一贯绵软的榻上，闭上眼覆而又睁开，她从未与宗桓分离过如此久，难免有些不习惯，倒是不知如今对宗桓依赖甚重。

若是少女时，她如何都不敢信自己会对夫君如此情深，这年长几岁，倒是越来越矫情，燕云姝悠悠叹口气，不由地轻声朝帘外唤道:“春柳。”

春柳迟迟未作答，室内只有昏暗的烛火在跳动。

原本沉重的脑子瞬间惊醒，燕云姝下意识坐起来，瞧着前方的帘子。

只见一个高大的影子正朝这方靠近，她心如雷涌，一双手紧紧攥着被子，眼睁睁地看着那影子大步走来。

燕云姝想喊想叫，最坏的结果她设想过，但真的到这一刻，她张着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