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0:00。冰冷、精确、毫无新意的数字,像一枚锈蚀的钢钉,
又一次狠狠凿进李维的太阳穴。每一次重生,这倒计时都是第一个抵达的“访客”,
伴随着它那令人作呕的、系统特有的无机质嗡鸣,如同死神的廉价闹钟。李维眼皮都没抬。
他陷在一张破旧得能吐出海绵内脏的沙发里,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只剩下一点勉强维持人形的软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菌气味,
这是他这间廉价出租屋持之以恒的环境噪音。
“6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 系统的声音平淡无波,
在死寂的房间里用只有李维能听见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进行着他的工作。
已经过去114514次了,除了刚开始的几次之外,这个声音仿佛催命的号角,
是鞭策他狂奔的皮鞭。每一次,他都像被电击的青蛙,瞬间从原地弹起,
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疯狂冲向门外。大脑在最初的几秒内就会超频运转,
精确规划出未来六小时的每一个细节:第7次循环:堡垒与深渊他用42小时不眠不休,
硬生生在城郊结合部一个废弃工厂里,用能找到的所有金属和混凝土,
堆砌起一座扭曲但坚固的堡垒。他记得手掌磨破渗血,
混合着冰冷钢铁和粗糙水泥的触感;记得为了抢夺最后几根加固用的工字钢,
他与一群同样陷入恐慌的暴徒在仓库里搏斗,肋骨断裂的剧痛和肾上腺素混合的灼烧感。
第43小时,第一波尸潮如期撞上围墙,
那沉闷的、如同擂鼓般的撞击声曾让他倚着冰冷的墙壁,感到一丝虚弱的希望——至少,
它们进不来。然后,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不是地震的摇晃,
而是像一张巨大的、沉默的嘴猛然张开。深不见底的裂缝瞬间吞噬了堡垒的根基和他自己。
没有岩浆,没有爆炸,只有一股刺鼻的、如同腐烂鸡蛋混合硫磺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最后看到的,是裂缝深处涌动的、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幽暗磷光的黑色粘稠生物,
它们像活着的沥青,无声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连钢铁都发出被腐蚀的嘶嘶轻响。毁灭。
连同他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安全”的幻想,一同被吞噬。
第114次循环:地下幽灵与水源孢子他放弃了固守,选择成为城市的幽灵。
凭借对城市蛛网般复杂下水道系统如同掌纹般的熟悉,在尸潮爆发的瞬间,
他就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恶臭潮湿的黑暗甬道中。
他用搜集到的零件组装简陋的通讯器和净化装置,
像守护神一样维护着城市深处一个秘密水源净化节点。他记得黑暗中摸索前进时,
冰冷腥臭的污水没过膝盖的粘腻感;记得在狭窄管道中匍匐数小时,只为更换一个关键滤芯,
肺部被污浊空气灼烧的刺痛;记得通过监控屏幕,
看到地下避难所里几百张惊恐又带着一丝希望的脸庞时,那沉重的责任感。
他以为找到了缝隙,找到了在夹缝中延续火种的可能。直到第三天的黄昏,
他随身携带的简陋生物检测仪发出尖锐的蜂鸣。
水源里多了一种奇异的、无法被现有过滤系统捕捉的惰性孢子。他冲回避难所,
却只来得及看到第一个感染者倒下——皮肤并非腐烂,而是迅速变成一种死寂的灰白色,
眼神空洞得如同打磨过的玻璃珠,动作却异常灵活,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协调性。
一种全新的、更安静的“活死人”,在他精心维护的生命线中无声诞生、蔓延。毁灭。
希望的灯火在无声的绝望中熄灭。第514次循环:解药与骨刺怪物这次他押注在科学上。
倾尽心力,
在病毒爆发前就锁定了那位籍籍无名、脾气古怪却才华横溢的生物学家——陈博士。
他像个最狡诈的赌徒,用尽威胁、恳求、甚至不惜暴露部分重生秘密的碎片信息,
终于让固执的博士在第三个小时就投入了对原始病毒样本的疯狂研究。
强烈的希望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疲惫的灵魂。第五个小时五十九分,
博士那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简陋的实验室里爆发出刺目的、象征生命的翠绿色光芒!
一种气味清冽如同雨后森林的雾状气体被成功合成。博士颤抖着手,
将第一支承载着人类全部希望的解毒剂,
注射进一个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皮肤已开始泛青、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的早期感染者静脉。
奇迹发生了!感染者皮肤上的青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浑浊狂乱的眼神如同拨开迷雾般恢复了清明,他甚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成功了?
”李维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然而,
那清明的眼睛只持续了不到三秒!瞳孔深处猛地燃起两簇冰冷、毫无感情的幽蓝色火焰!
紧接着,是全身骨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密集如爆豆般的碎裂和重组声!
皮肤被底下急速膨胀、虬结的肌肉和刺出的惨白骨刺撕裂!束缚带如同纸片般被扯碎!
一个高达三米、全身覆盖着嶙峋骨刺、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怪物仰天发出震碎玻璃的咆哮,
幽蓝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惊骇欲绝的博士和李维。毁灭。
希望之光在诞生的瞬间就异变成了更恐怖的梦魇。
第666次循环:阳光净化者他尝试利用天象。通过无数次循环积累的天文和气象数据,
他预测到一次罕见的、强度异常的太阳耀斑爆发,
其释放的高能粒子流理论上能瞬间摧毁病毒活性。他拼尽全力,
在城市最高点架设了信号增强装置,准备引导这股“净化之光”。他记得站在天台边缘,
狂风撕扯着衣服,脚下是即将陷入混乱的城市,头顶是压抑的铅灰色云层。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尸变开始。同时,云层骤然破开,
一道前所未有的、纯粹得刺眼的金色光柱如同审判之矛,精准地贯穿了城市中心!
光芒所及之处,那些扭曲嘶吼的活死人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汽化、消散!成功了?!
李维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然而,光芒并未停止!它持续照射,
强度急剧攀升!
楼的玻璃幕墙在强光下熔化成赤红的液体流淌;金属框架扭曲变形;街道上奔跑逃命的人类,
在接触到这“净化之光”的瞬间,皮肤如同被点燃的纸张,焦黑、碳化、化为飞灰!
那光不是救赎,是更彻底的、无差别的焚烧!
整个城市在金色的光芒中无声地化为琉璃状的废墟和飘散的灰烬。毁灭。
他亲手引导了最终的净化,却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第1981次循环:时空同盟与碎裂的玻璃绝望催生疯狂。他试图跳出单打独斗的桎梏,
利用重生积累的“信息差”和某种冥冥中的感应,艰难地联络其他平行时间线上的“自己”,
或者拥有特殊能力的“重生者”,建立一个跨越循环的“救世同盟”。
信息在虚无的时间缝隙中传递,模糊、断续,如同风中残烛。计划庞大到令人窒息,
涉及能量的共振、时空节点的同步引爆。他记得无数个不眠之夜,
大脑因处理超维度信息而灼痛;记得与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意念沟通时,
那种灵魂撕裂般的错位感和无法言喻的疲惫。在倒计时最后一分钟,
当跨越时空的力量网络即将被激活,
成一股救世洪流的瞬间——整个时空结构发出了细微的、如同水晶杯被指甲刮过的刺耳颤音。
接着,像脆弱的玻璃承受不住内部的巨大应力,无声地、彻底地粉碎了。没有爆炸,
没有光芒,只有绝对的虚无和湮灭。他最后感知到的,
是无数个“自己”和盟友意识被撕碎、溶解在冰冷虚空中那无声的绝望尖啸。毁灭。
连时间和存在本身都被抹去。
第10000次循环:人性的赌局他甚至尝试过最黑暗的道路——主动引爆小规模病毒,
制造可控的混乱和恐慌,迫使人类政府提前进入最高戒备状态,调集全球资源。
他像一个冷酷的棋手,精确计算着牺牲的“必要”数量,
用一部分人的死亡去换取更多人他认为的生机。
他记得按下那个伪装成手机病毒的启动键时,手指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记得躲在安全屋里,
通过监控看着计划中的混乱如期上演,听着远处传来的第一声爆炸和尖叫,胃里翻江倒海,
却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数据。初期效果惊人,军队快速反应,隔离区建立。然而,
极端的恐惧和绝望迅速压垮了人性。被隔离者暴动,军队内部因猜忌发生哗变,
失控的武器库被打开……最终引爆的,不是对病毒的抵抗,
而是席卷全球、将文明彻底葬送的无差别核战争。毁灭。他亲手点燃了导火索,
烧毁了整个棋盘。第25000次循环:遁世的方舟 他彻底放弃拯救他人,只求独活。
耗尽心力找到一处与世隔绝的深海海沟,改造了一艘废弃的科研潜艇,
配备了能支撑数百年的生态循环系统。他像鼹鼠一样潜入深海,在绝对的寂静和黑暗中,
听着倒计时归零。尸潮?核爆?阳光净化?都与他无关了。他安全了。然后,
在深潜的第30天,潜艇外壳传来一阵奇异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声呐屏幕上,
显示出密密麻麻、形态扭曲、却能在万米深海高压下自由游动的“东西”。它们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