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电话铃声,不是声音,是直接凿进耳髓的冰锥。我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翻下床,
心脏像只发了疯的拳头,在喉咙口狂擂猛撞,撞得眼前一片墨黑,金星乱迸。手掌湿黏一片,
全是冷汗,死命攥住床头柜上那只冰冷的塑料话筒。
午夜的死寂被这催命符似的尖啸撕得彻底粉碎。“萧煜?”对面的声音透了过来,
没有一丝人味儿,冷硬得像太平间不锈钢台面上凝结的霜。背景里死寂无声,
只有这声音在冰冷的通道里回荡,“市局指挥中心。你妻子苏珏,今天凌晨一点十分,
环海东路白螺湾段发生严重交通事故。经现场医生确认,当场身亡。请冷静,
立刻来市局事故科确认遗体身份,协助后续调查。”嗡——!
脑子里所有残存的睡意、所有杂音,瞬间被这通高频、纯粹、毁灭性的蜂鸣彻底吞噬、湮灭。
“妻子”——这两个字像两根刚从熔炉里抽出的通红铁钎,带着灼人的高温和毁灭性的气息,
狠狠烙死在我每一寸颤栗的神经末梢上。“扯——淡——!
”两个字几乎不是从我喉咙里出来,而是从破裂的声带里硬挤出来的砂砾,又干又哑,
像被砂纸磨穿的风箱发出的最后喘息。额头和脖颈的冷汗大颗滑落,腌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世界一片模糊的酸涩。“苏珏?我老婆?”我对着话筒嘶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三个月前她人就没了!没的就是那儿!环海东路白螺湾段!车祸!人他妈都火化成灰了!
你们搞什么名堂!撞邪了吗?!还是他妈凌晨三点拿我开涮?!
”恐惧和荒谬像两只冰冷的手,一只掐住我的脖子,一只攥紧了心脏。
话筒那边陷入了彻底的死寂。只有电流一丝极其微弱的、持续不断的嘶嘶声,
像有条冰冷的铁线蛞蝓,正贴着潮湿的听筒内壁无声地爬行。这几秒的空白,长得令人窒息,
仿佛掉进了时间之外的深渊。终于,那毫无温度、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每个字都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方砖,沉重、寒冷、砸得人生疼:“系统档案核对无误。
配偶联系人:萧煜。联系方式为此号码。请节哀,并配合调查后续。事故地点确认无误,
环海东路白螺湾段。该位置,”声音略微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冰冷的、公式化的考量,
“与本辖区内三个月前发生的一起严重交通事故的地点记录,高度重合。请您尽快前来。
”“节…哀?”这个虚伪的词像一把粗粝的钢毛刷,狠狠刮过我的喉管,堵得无法呼吸。
“操…三个月前你们他妈没‘哀’够?!尸…尸体都他妈化成灰进盒子里了!灰都凉透了!
我去你们妈的节哀!”排山倒海般的荒谬感和一股从地狱最底层渗上来的冰寒,
瞬间将我淹没,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尖叫。是警局的档案系统见了鬼?
是整个物理宇宙的底层规则崩坏了?还是……三个月前那场彻骨的伤痛和失去本身,
终于把我这根绷得太紧的弦,彻底压垮、扯断了?话筒里,
只有那单调、催命符一样的电流嘶嘶声,如同另一个世界传递过来的、冰冷而永恒的叹息。
市局事故科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仿佛通向地狱的冰冷甬道。
头顶惨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灯管持续发出高频、令人牙酸的滋滋电流声。刺眼的光线下,
走廊尽头模糊一片,所有物体的轮廓都被拉得过分锋利,边缘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冷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味,死死盖过了尘埃味,却在更深层里,
翻涌着一种若有若无、但又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冷腥气,钻入鼻腔,直抵脑髓。
走廊尽头值班台后坐着一个穿深蓝色制服的警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目光像两束冷白的探照灯,精准地钉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
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震得骨头都在发麻。肾上腺素让我手心全是汗,指尖冰凉。
我猛地一步跨到值班台前,动作几乎失去控制,
用力将那个磨旧了边角、几乎透明的塑料文件袋,狠狠拍在冰冷光滑的人造石台面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撞出微弱的回音。“警官!”嗓子又干又紧,
像堵着一团灼热的砂砾,“证据在这儿!全在这儿!苏珏!我老婆!三个月前没的!车祸!
时间!地点!白纸黑字!睁眼看看!你们的红章盖在上面!清清楚楚!还有这个!
”我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狠狠戳在文件袋里那份薄薄的火化证明复印件上,
“殡仪馆的钢印!还他妈在上面!凌晨那通电话!绝对是你们系统抽风了!档案错了!
”每一句话都用尽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年轻警员的脸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严肃,
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他拿起那个廉价的文件袋,动作不算粗暴但也绝不温柔。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死亡证明复印件上那枚模糊的、颜色似乎比常见更暗沉一些的公章上。
指腹在印文上面反复摩擦了几下,似乎在确认油墨和纸张的质感。眉头越锁越紧,
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抬眼,极其锐利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看人,
倒像是用精神手术刀在剥离我的表层。没说话,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屏幕冷幽幽的光映在他绷紧的下颌线上,给他侧脸镀上一层非人的质感。键盘敲击声停止,
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凝滞了几秒。然后,他猛地抬起眼,
那双眼睛里原有的职业性的疏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疑惑取代,
深处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萧先生,”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处理不可控变量时特有的、强行维持的平稳,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棘手感,
“您提供的这份‘遗物’上……这个公章印鉴,”他用指尖虚点了一下那份死亡证明,
“我们的系统中,从未使用过这种特定字体的印章模板。另外,
”他的指关节重重敲了一下闪烁着冷光的电脑屏幕,哒哒两下,在静默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经过系统内部联网彻底核查,
交通事故处理中心底档库、包括与之强关联的火化通知及家属确认函存证模块……所有环节,
所有记录,
明确无误且完整记录在案的——只有发生在昨晚零点零七分的这一起白螺湾段恶**通事故。
涉事人员正是苏珏女士。”他停顿了一秒,目光像冰冷的钩子刺穿我的慌乱,
“至于您口中描述的,三个月前的那起事故……”他缓慢地、异常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系统内完全查询不到任何相关记录信息。”“没有记录?公章……没用过?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如同一把刀子捅进肺里,带着锐利的痛感。
眼前的世界开始疯狂倾斜、旋转、分崩离析。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地板,
而是冰冷刺骨的流沙,正在贪婪地吞噬我的立足点。“不可能!!”我失控地嘶吼起来,
声音破锣般刺耳,巨大的恐惧让我不管不顾地伸手,
想要抢回那几张脆弱的、此刻却代表着我全部理智和记忆的纸张!“它在!
就放在床头抽屉最上面!你瞎了吗!好好看清楚!仔细——”我像头困兽,
所有的冷静都在这一刻粉碎殆尽。警员的动作快得惊人,在我手指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
他手腕一沉,猛地一巴掌将文件袋连同下面压着的证明材料死死按在桌面上!
手背上青筋瞬间凸起。这一按力道之大,桌子都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霍然站起身,
警帽帽檐下那双眼睛瞬间射出凌厉的寒光,之前刻意维持的平静荡然无存,
只剩下全然的戒备和不耐烦。“萧先生!”他厉声喝道,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赤裸裸的警告,“请注意你的行为!这里是执法单位!
立刻控制你的情绪!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任何阻挠都是愚蠢的!现在,
”他抬手朝着走廊深处那扇沉重的、覆盖着磨砂玻璃的门一指,
姿态强硬得像一个不容置疑的坐标,“为了尽快澄清事实,
我们必须按照规程进行遗体辨认程序!这是唯一能推进调查的方式!
也是对你本人负责的方式!”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像两把上了膛的枪,“现在!请跟我来!
马上!”最后的“马上”两个字,咬得极重,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子弹,
没有半分商量余地。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死死盯着他那双按在证明文件上、因为发力而骨节分明的手,那指关节几乎要挣破皮肤。
争辩?在这里?面对这张写满“麻烦”和“危险”的冰冷面孔?
除了被当作企图袭警的精神病立刻拘禁起来,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一股深重的、如同凝固水泥般的麻痹感,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冻僵了我的脊椎,
麻痹了我的大脑。眼前只剩下他那双冰冷刺人的、命令的眼睛。最终,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类似破旧风箱断裂的声响,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僵硬、麻木、认命地点了点头。好。辨认就辨认。我倒要亲眼看看,
环海东路白螺湾那个吞噬了我一生所爱的鬼地方,昨夜,
还能把什么玩意儿从地狱的回收站里再给他妈吐出来!通向辨认室的这条走廊,
空气像浸透了液氮。那是一种能钻透厚衣、刺入骨髓、将灵魂冻僵的阴寒。
消毒水的味道浓郁到令人窒息,粘稠地糊在鼻腔深处,霸道地掩盖了其他所有气息,
然而用力呼吸时,却又能在那种浓郁的化学芬芳下面,
隐约捕捉到一丝粘腻的、挥之不去的——铁腥味!像冰冷的、粘稠的血的味道。
前面带路的年轻警员穿着一身挺括却毫无温度的深蓝制服,背影僵直,步履急促却毫无声息,
肩膀的动作没有任何自然摆动的弧度,像个被牵线的提线木偶。他一路默不作声,
死寂的走廊里只有我们沉闷的脚步声和头顶灯管电流的嘶鸣。他走到走廊尽头,停下,
从一大串冰冷的黄铜钥匙里精准地挑出一把最大的,几乎没有迟疑,
准确地插入一扇厚重的、覆盖着细密磨砂玻璃的银色金属门的钥匙孔内。“咔哒!
”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解锁声,在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尖锐得像折断了一根人的脊骨!
沉重而冰冷的大门被他用力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大约半人宽。瞬间,
一股远超门外千百倍浓烈、令人瞬间窒息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无形的重锤,
狠狠砸在我的面门和胸口!浓得化不开的防腐剂味道像一张冰凉的薄膜糊住了口鼻,
在这令人作呕的化学气味之下,猛烈爆发的是腐烂生物的气息!
极的尸体腐臭味、混合着黏腻冰冷的泥土腥气、排泄物的恶臭、还有……还有更底层的一种,
像生锈金属放在冷库深处酝酿出的、无法形容的怪异的腥甜!
仿佛腐烂本身在这封闭空间内进行了千百年的发酵!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的痉挛,
强酸混合着食物的残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拳头狠狠捣了上来!
我喉咙里爆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像濒死野兽般的干呕,瞬间弯腰,捂住嘴巴,
全身的肌肉都在猛烈地抵抗着这股生理上无法抗拒的冲击。
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涌出,背后瞬间湿透,冰凉的制服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带来另一种粘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警员似乎对这类反应司空见惯,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侧身让开缝隙,示意我可以靠近。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冰冷空间。
一排排深不见底的、如同巨型冷冻集装箱抽屉柜般的超大号金属存储柜,
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柜体表面是没有任何光泽、吸走所有光线的哑光银白。
天花板上排列得极为密集的、功率巨大的冷光射灯,
散发着绝对纯粹的、没有丝毫温度的惨白光芒。
这光芒均匀、冰冷、强大地覆盖着每一寸空间,将所有角落照得纤毫毕现,
没有丝毫阴影可以躲藏。
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低沉、压抑、无处不在的“嗡——嗡——”声,
那是所有冷藏柜压缩机同时全力运转产生的低沉谐振,
如同沉睡的地下冰河发出的、冰冷而永恒的脉搏跳动,让整个空间更加寂静得令人发疯!
空气的温度低到刺痛裸露的皮肤。真正的死寂之地。
只有这庞大机器的轰鸣和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鼓膜里共振。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心脏,连指尖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
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巨大的存储格单元被缓缓拉了出来。
巨大的金属抽屉滑轨在绝对的低温下似乎也有些滞涩,
尖锐无比、仿佛生锈金属在骨骼上强制拖动才发出的、让人汗毛倒竖、牙根发软的刺耳长音。
抽屉滑开,
着人体的东西——一张边缘并不规整的、惨白得如同劣质打印纸般刺眼且毫无质感的盖尸布,
从下方脚趾的位置严严实实地覆盖到胸口的高度。“这边。”带路的警员终于开口,
声音是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AI合成。他站在旁边,
动作利落地戴上了一双纯白色的乳胶手套,那层薄薄的橡胶覆盖住他的手,
如同裹上了一层新的皮肤。他抬起戴着那层怪异“皮肤”的手,示意我可以上前一步去看。
我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灌满了冰冷沉重的铅块。心跳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恐惧如同实质,凝固了肌肉。他没有催促,只是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
动作极其平稳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精确和……冷淡,像在处理一件被包装好的工业原料。
他捏住盖尸布下方边缘脏污不堪的一角,
动作缓慢而稳定地开始向上掀开——先是暴露出来的,是一双裸露的脚踝和小腿。
皮肤是彻底失去血色的、如同石膏模型般毫无生机的青白色。
上面沾满了大片大片黑红色、已经凝固发硬的污垢,
像凝固的劣质糖浆里又混入了泥泞的脏土和大量破碎如砂砾般的细小碎石颗粒。
脚趾因为死后肌肉的僵化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角度。布继续稳定地向上掀开。
发黑的、已经完全破碎、如同破布条般挂着的裙摆边缘只能勉强看出大概是裙子的颜色,
覆盖着大片深褐色污渍血?泥浆?的腹部……布掀到了胸口的高度,然后,
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犹豫,继续向上,掠过颈部,精准地、不容置疑地继续向上拉开!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骤停!不!不是停在颈部!他继续向上拉开了!盖尸布被他完全拉开,
猛地掀到了脖颈之上——彻底露出了从额头到脖颈、甚至能依稀看到部分肩膀的完整上半身!
不是照片!不是想象!没有马赛克!没有遮挡!直接!赤裸!
暴露在那纯粹得令人绝望的惨白色死亡射灯之下!尸体——或者确切地说,
是苏珏身体的躯干以上部分——毫无保留地、猝不及防地呈现在我的眼前!那张脸!
倒抽冷气的声音被硬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气管像是被瞬间注满了零下百度的液氮,彻底冰封!
所有血液在短短一秒内疯狂地撤离四肢百骸,涌向冰冷的、失去知觉的躯干中心!
眼前的世界瞬间陷入令人绝望的麻木和彻底的死寂状态!极致的寒意透过眼睛,
直接冻结了大脑中枢的感知能力和思考能力!是苏珏的脸!
度、鼻尖那颗我一直觉得十分性感的、小小的浅褐色痣……所有记忆中她脸上活生生的细节,
无比精确、无比恐怖地在此刻——这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棺材里——一丝不差地复刻出来!
但是!太可怕了!这张脸!这张毫无保留暴露在强光下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死灰色!
是那种生命彻底耗尽、从真皮深层透出来的、毫无希望的青白。
如同最劣质的、毫无生命的蜡像!靠近左额角的位置,
一大片乌黑发紫、深可见骨的巨大撕裂伤!那血肉翻卷的边缘已经凝结收缩,
像被撕裂的、肮脏的破布!左眼眶严重变形,周围是大片凝固深紫的淤肿,
眼睑肿胀得几乎无法辨认!鼻子似乎遭受过重击,鼻梁明显歪斜塌陷!左脸颊和下颌连接处,
一道深深凹进去的、被金属或者玻璃高速冲击砸出来的可怕凹陷!
最令我肝胆俱裂、灵魂出窍的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左眼因为眼眶的剧烈挤压肿胀而半闭着,只留下一条恐怖的黑红色缝隙!而右眼!
整个眼球向上翻起!眼白占据了整个眼眶超过百分之九十的面积!瞳孔没有收缩!没有扩散!
没有倒映任何光线!那是一种彻底的、绝对的、毫无生机的灰白色!
如同用劣质的、褪色的塑料做的假眼!凝固的、浑浊的、空洞的,没有聚焦!没有痛苦!
没有惊讶!甚至连纯粹的恐惧都丧失了!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纯粹的、彻底的“无”——一种彻底否定生命的虚无!
直勾勾地“瞪”着头顶上方一片惨白、散发着不祥死亡气息的顶灯!三个月前!
在那铺满白花的告别室里!经过那些昂贵化妆师精心处理、掩盖了所有伤痕后躺在那里的她!
眼睛是闭合的!神态……在厚厚的粉底和腮红下,
是被强行塑造成的“安详”甚至略带微笑的模样!
被死亡擦洗后又强行描绘出一种静止的“美”!而眼前抽屉里这张毫无遮挡的血腥巨幕!
死神彻底亵渎、被车祸暴力蹂躏过、又被冷冻技术粗暴固定过的脸……这张脸和上面的伤痕,
就像一张最真实的地狱邀请函!“呕——哇——!
”一股带着强烈酸腐味和无法形容的腥气的粘稠液体像高压水枪般直接从胃的深处喷射而出!
再也无法压制!死死捂住嘴的手被这股巨大的喷射力猛地撞开!
我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瞬间瘫软下去,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
剧烈的痉挛从胃部蔓延到全身,
控制不住的呕吐声伴随着干咳在寂静得令人发疯的房间里绝望回荡!
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下,瞬间浸透全身衣服,冰凉的制服布料贴着皮肤,
如同被浸透尸水的裹尸布缠住!极致的混乱和一种从灵魂深处炸开的冰冷攫住了我!
如同两条从坟墓里伸出的冰冷铁爪,一只扼住我的喉咙,一只撕扯我的心脏!
这张脸是真的吗?三个月前的告别是场虚幻吗?到底哪里出了错?!意识在大脑里疯狂搅动,
像一个失灵的螺旋桨!就在我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般,
死死粘在那张死灰色、眼睛上翻、凝固着死亡的头颅上时,
几乎要沉溺于那片灰白死寂的瞳孔瞬间,视线本能地向下微微偏移,想要逃离这地狱的景象,
却像踩到另一个无形的捕兽夹!
目光猛地扫过尸身旁边那只无力垂落在地、没有被盖尸布完全覆盖的手。
一只同样死灰色的手,没有任何血色。指关节因为低温脱水而僵硬地半蜷曲着,
指腹呈现出皮革般的干燥质感。就在那只手腕的内侧,紧贴着青白色死皮的地方,
粘着一个东西——一个小巧的、材质类似超市商品标签纸、带有粘性背胶的印刷条形码标签!
标签的边缘因为极度的寒冷和细微的环境湿度变化,已经微微卷翘起来!标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