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叙利亚回来那天，我妹妹聂岚正在开派对，庆祝她情夫的公司上市。泳池边，名流云集，
我儿子聂自安，却被她按在地上，逼着吃一只狗盆里的剩饭。她说，『小砸种，
你爸留的卡就是给顾叔叔花的，你还敢要钱？吃！』我看着我儿子那张沾满油污和泪水的脸，
笑了。三年不见，我那柔弱的妹妹，獠牙竟长这么长了。我掏出卫星电话，
直接打给了军区总司令：『老总长，您的兵，在您的地盘上，儿子被人当狗养，您管不管？
』1我叫聂沉。职业是战地记者。刚刚从炮火连天的叙利亚回来。三年，我活得像条狗，
但也挣回了常人几辈子都挣不完的钱。我只有一个儿子，聂自安。老婆死后，
我把他托付给了我唯一的亲妹妹，聂岚。作为补偿，我给了她一张没有上限的黑金卡，
附卡在我儿子那里。我只有一个要求。让自安过得像个王子。我以为我做到了。
回国的飞机上，我习惯性地查了查那张附卡的账单。过去三个月，
每个月都有几笔夸张的消费。几百万的限量版跑车，几千万的江景豪宅，
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现代艺术品。我笑了。很好，我儿子没有学我，活得这么苦。
他懂得享受，这比什么都强。最新的一笔交易，是昨天。
支付方是蓉城一家顶级的宠物殡葬服务中心。金额，八万八。
服务项目：流浪天使归家计划。备注写着：给那些无名的小家伙，一个体面的告别。
我眼眶有点热。我那个被我用钱砸大的儿子，心里竟然还装着这些小生命。我心甚慰。
飞机落地蓉城，手机开机。没有妹妹和儿子的问候。只有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来电。我接了。
对面是一个冷冰冰的男声，带着公事公办的厌烦。请问是聂自安的监护人，聂沉先生吗？
我是。你儿子在超市偷面包被抓了，人现在在我们西城派出所。你过来一趟吧。
我的大脑，嗡地一下，像被炮弹近距离轰过。我掏了掏耳朵，
怀疑是常年的爆炸声损伤了我的听力。警官，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几乎是笑着问的，
我儿子……他不可能去偷东西，更别提是面包。他每个月的零花钱，
都足够买下那家超市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嗤笑一声，不耐烦到了极点。
每个当爹的都这么说。我不管他有多少零花钱，我只知道他银行卡里一分钱都没有。
整个人饿得像个非洲难民，我们问他，他也不说话。我说你这个爹怎么当的？再有钱，
儿子也不管了？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我站在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浑身冰冷。
像一具刚刚从冰柜里拖出来的尸体。来不及叫车，
我直接拦下了一辆即将驶离的机场高管专车。车窗摇下，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要发火。
我把我的记者证拍在他脸上。战时紧急征用，送我去西城派出所，快！
他看到了证件上那几个烫金的字和我的照片，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惊恐。一脚油门，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派出所里，一股廉价消毒水和泡面混合的味道。
我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他。聂自安。我只离开了他三年。可眼前的这个孩子，我不认识。
我的儿子，在我印象里有点婴儿肥，皮肤白得像牛奶，眼睛亮得像星星。
而眼前的这个……是一个行走的骨架。他蜷缩在椅子上，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校服，个子抽条了，衣服短了一大截，
露出细得可怜的手腕和脚踝。他低着头，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一条胳膊，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角度耷拉着。自安。我走过去，声音都在抖。
他听到我的声音，整个身体猛地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抬起头。我看到了他的脸。
蜡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那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脸。
那是一张被生活反复碾压，已经失去所有希望的脸。他看着我，眼睛里先是茫然，
然后是巨大的惊恐，最后，是决堤的泪水。爸……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想站起来，
却因为太久没有进食，眼前一黑，直直地朝我倒过来。我冲过去抱住他。
入手轻得像一片羽毛。我这个一米八五的男人，抱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只有骨头，硌得我心口生疼。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银行短信。
我那张给儿子花的黑金卡，弹出了一条新的消费提醒。
您尾号xxxx的黑金卡于蓉城保时捷中心完成消费，支付金额120万人民币。
我低下头，看着怀里因为一个面包被抓进警局的儿子。再抬起头，
看着手机上那刺眼的消费数字。一股混杂着铁锈和硝烟的腥味，从我的喉咙里涌了上来。
我笑了。在战场上，子弹贴着头皮飞过，我都没这么想杀人。2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终于盖过了儿子身上那股酸腐的馊味。我一言不发，
看着医生给自安做全身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看着我的眼神，
像在看一个虐待亲子的禽兽。严重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陈旧性骨折。
医生指着一张X光片，语气冷得掉冰。看到没？左手尺骨，骨折过，而且是粉碎性的。
起码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没有得到及时和正确的治疗，骨头畸形愈合了。
如果不做手术敲断重接，他这条胳膊，以后就是个摆设。我说你这家长怎么当的？
孩子都这样了，你现在才送来？我没解释。任何解释，在儿子这身伤面前，
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是点了点头。医生，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钱不是问题。
我安排好一切，回到病房。自安已经醒了，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我走过去，坐在床边，
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他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自安，告诉爸爸，怎么弄的？
我的声音很轻，我怕吓到他。他嘴唇动了动，眼泪又下来了，一滴一滴砸在发白的被单上。
他哭，但不发出声音。这是最让我心疼的。只有被欺负到极致，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孩子，
才会这样。是……是顾航哥哥……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顾航。我记得这个名字。
是我妹妹聂岚的男朋友，顾振亭的儿子。上次……他的无人机，飞丢了，
他非说是我弄坏的……姑姑听见了，就过来……她说，她说哥哥的无人机是进口的，
很贵……她说……你留下的那张卡，就当是给顾航哥哥的精神损失费了……
我不同意……她……她就让顾航哥哥把我关在地下室里……
我不吃饭……他们……他们就把我的手……他说不下去了，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心里的那座火山，已经熔岩滚滚，即将喷发。我的妹妹。我唯一的亲人。
我把儿子托付给她，她就是这么对他的？精神损失费？用我儿子的生活费，
去补偿她那个野男人儿子的一个破玩具？还把他打断手？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里的血腥气。掏出了我的卫星电话。这部电话，陪我穿越了无数生死线，
只用于最紧急的情况。现在，就是。电话接通，是银行的私人客户经理，
一个永远毕恭毕敬的声音。聂先生，您好。冻结我名下尾号xxxx的黑金卡。立刻，
马上。我语气平静。对面迟疑了一下，聂先生，
这张卡目前有一笔正在进行的房产交易……我说，冻结。我打断他，
如果一分钟之内，这张卡还能刷出去一分钱，你就从你们银行的顶楼跳下去。是，是！
我马上办！挂断电话，我又拨通了我助理的号码。我的助理，是退役的特种兵，
跟了我十年，能力卓绝。老鹰，我回来了。老板！电话那头明显很激动。
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顾振亭，一个叫顾航。父子俩。
我要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包括他们祖宗十八代。一天之内，发到我邮箱。
是，老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自安压抑的哭声。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眼神里全是恐惧。爸，别……别惹姑姑生气……顾航……他在学校里……他说，
要是敢告诉别人……他就……他没说下去。但他眼神里的惊恐，告诉我，事情远不止于此。
学校。我明白了。那里，是另一个地狱。我看着自安，别怕，自安。爸爸回来了。
从现在起，没人能再欺负你。我说完，站起身。下一步，去学校。我要亲眼看看，
那个叫顾航的小畜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3我带着自安，
来到了他所谓的“蓉城第一国际学校”。当初我选择这里，
就是看中了他们宣传的素质教育和精英氛围。为此，我捐了一整栋科技楼。可自安一进校门，
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看来这里的“精英氛围”，另有玄机。
我直接找到了他的班主任。一个看起来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对我爱答不理，直到我提出，
要以自安的名义，再给学校捐一个图书馆。他脸上的褶子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哎呀，
聂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自安这孩子，就是平时内向了点，有点不合群……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自安的“问题”。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捧另一个学生。
哪像我们班的顾航同学，活泼开朗，又有领导才能，同学们都喜欢跟他玩。
而且人家家教又好，他爸爸是顾氏集团的总裁，
前阵子刚给我们学校捐了一整个室内篮球馆。那才是我们学校真正的太子爷！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谄媚的、与有荣焉的光彩。顾氏集团？我冷笑。
一个靠吸我儿子血壮大的寄生虫，也配称集团？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一阵喧哗和哄笑声。
我听到了一个嚣张的声音。狗东西，还敢来学校？腿给你打断都是轻的！
还有一个尖锐的附和声。航哥，别跟他废话！让他像上次一样，在地上爬一圈，
学几声狗叫，咱们就放过他！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我猛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廊尽头，
四五个高大的男生，正把自安死死地抵在墙角。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名牌，
头发染得花里胡哨，脸上挂着残忍又得意的笑。想必，他就是顾航。
他们把自安的书包扔在地上，书本撒了一地，还用脚在上面狠狠地踩。自安被吓得缩成一团，
抱着头，浑身发抖。顾航一脚踹在自安的膝盖上，强迫他跪下。来，狗东西，
给爷学几声狗叫来听听。叫得好听，爷今天就放过你。周围的男生发出哄堂大笑。
我没有出声。我甚至没有加快脚步。我只是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一步一步，
从容地走了过去。金属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航似乎没注意到我。他见自安不肯叫，抬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妈的，敬酒不吃……
他的话没说完。我到了。我甚至没去看他，我的目光落在他高高扬起的手腕上。我伸出手，
像在路边摘一朵花一样，轻轻巧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发力。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紧接着，是顾航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我的手！
周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那几个小混混一样的男生，都呆住了，惊恐地看着我。我松开手。
顾航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指着我，
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他妈谁啊！你敢打我？！他另一只手指着我，
歇斯底里地吼叫，我爸是顾振亭！我告诉你，我姑父是聂沉！他是战地的英雄！我妈说了，
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这种下等人！他大概以为，搬出我的名字，能吓住我。
他哪里知道，我就是聂沉。而我此刻，真的想碾死他。这荒诞的一幕，让我觉得无比可笑。
哦？是吗？我看着他，缓缓地笑了，你口中的那个聂沉……我顿了顿，弯下腰，
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就是老子我。
办公室的门被撞开。班主任和几个老师，被惨叫声吸引，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住手！
你们在干什么！他们看到顾航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校长也闻讯赶来，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地中海，三年前我捐楼的时候，他还是个教导主任。他看清我的脸的瞬间，
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汗水，从他光亮的脑门上，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聂……聂……聂先生……他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全了，
您……您怎么……回来了……不等我开口。我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妹妹。
我接起电话，开了免提。电话那头，是我妹妹聂岚尖利、扭曲的嘶吼。哥！你是不是疯了！
你把卡给停了！你知道不知道，顾家的地产项目就等着用钱，现在资金链就要断了！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着。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看着瘫在地上的顾航，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校长。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好戏，
才刚刚开始。4走廊里死一般地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充满了震惊、困惑和恐惧。电话里，聂岚还在歇斯底里。她完全没意识到这边的情况，
没有问我一句是否安好，没有问一句我的儿子在哪里。她的世界里，只有钱，和她的情夫。
哥我求你了！你快把卡解冻！这个项目对我们家太重要了，
振亭已经把所有身家都押上去了！我们家？我咀嚼着这三个字，觉得无比刺耳。
什么时候，她和那个姓顾的，成了一家？那我呢？我的儿子聂自安呢？又算什么？聂沉！
我警告你，你别给脸不要脸！见我没反应，聂岚的语气瞬间变得恶毒起来。
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吗？别忘了，当年嫂子是怎么死的！那件事，
你真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你要是敢动顾家一根毫毛，我就把当年的事，全都捅出去！
让你身败名裂！我心头一震。我妻子的死，是我心里最深的痛，最不愿被人触碰的伤疤。
我没想到，我唯一的妹妹，会拿这个来威胁我。用我最深的伤痛，
来保护她的情夫和那个小畜生。一股滔天的恨意，混杂着极致的悲凉，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笑了。笑声很低，很冷，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聂岚。我叫了她的名字。
你尽管去说。我倒要看看，是你那点破事先被人翻出来，还是你那个情夫先家破人亡。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世界清净了。我把手机揣回兜里，
目光扫过面前这群噤若寒蝉的老师和校长。校长。我淡淡地开口。
那个地中海胖子一个激灵，几乎是小跑着挪到我面前，腰弯成了九十度。聂先生，您吩咐！
这几个，我指了指地上哀嚎的顾航，和旁边几个吓傻了的学生，欺凌我儿子，
把他打成重伤。还有这个老师，我又指向那个油头粉面的班主任，颠倒黑白，
助纣为虐。我儿子在这所你治下的学校里，过得连一条狗都不如。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校长的心上。校长的汗，
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衬衫。聂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
是我管理不善！他几乎要哭了，我……我马上处理！马上开除！我一定给您，
给自安同学一个交代！不必了。我打断他，我的儿子，不会再在这里读一天书。
至于这个交代……我的目光，落在了顾航那张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我自己来拿。我走向顾航。他像见到了魔鬼，挣扎着往后缩，
手腕的剧痛让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喜欢让人学狗叫吗？来，叫一个，我听听。顾航疯狂地摇头，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不……不……叔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叫。
我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正是这种没有情绪的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
顾航崩溃了。他看着我，又看了看周围无人敢上前的老师，最后，屈辱地张开了嘴。
汪……声音小得像蚊子。大声点。我说。汪！汪汪！屈辱的狗叫声，
在走廊里响起。周围的学生，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爷”，此刻，就是一条真正的狗。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我对那个还在发抖的班主任说。你，被解雇了。然后，我看向校长。
我捐的那栋科技楼，明天，我会派人来，把我的名字从奠基石上凿掉。另外，
通知你们的董事会，我要撤资。校长的脸，唰地一下，白得像纸。
学校最大的个人股东撤资，他这个校长，也当到头了。我没再理会身后的鸡飞狗跳。
我走到自安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瘦弱的肩膀上。自安，我们回家。他抬起头，
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恐惧，而是闪烁着一种陌生的光亮。他点了点头。
就在我们转身准备离开时。我的助理，老鹰，带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出现在走廊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