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浮城星河梦屿

第一章 琉璃碎1.赛君回国的第三个月，海市的桂花开始飘香。她窝在客厅的藤椅里，

指尖划过刚拆封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这是伦敦旧书市淘来的精装版，

书页边缘泛着温柔的黄。落地窗外，秋阳穿过梧桐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极了老弄堂里漏下的阳光。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父亲赛建国的助理小林：“赛小姐，

您先前交代过我的信件已经寄到公司了。您有空来取嘛？还是我帮您送过去？

”“我正好有空，下午我自己来取吧。”赛君应着，合上了书。学期结束急着回国，

一些资料证书只能拜托留校的师姐帮忙寄回国。当时怕丢件，便填了父亲公司地址。

父亲的公司在新区写字楼的28层。这也是赛君第一次来这里。赛君站在电梯口，

看着镜面里的自己——卡其色风衣，帆布鞋，自信又随意。

她想起小时候一家人还住在小弄堂。房子狭小潮湿，厕所厨房还都是公用的。小学快毕业时，

父亲从国营单位辞职下海，后来也是找对了风口，赚了第一桶金。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搬进大平层那天，母亲特意给她的房间装了整面墙的书架，

笑着说：“我们阿君的书再也不用堆地上了。”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2.叮——28楼到了。懂事的前台已经在电梯口候着，热情寒暄着领她参观公司。

路过财务室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赛君脚步一顿——前台立马介绍说，

这是我们财务主管李晓静的办公室。“晓静…晓静姐？”她下意识推开门。

正拿着座机通话的女人猛地抬头，赛君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心虚。

又立刻换上了热情又不失温柔的笑容。真是晓静姐。她是赛君小时候弄堂里的邻居。

曾经关系很不错，有段时间总带着赛君玩。“阿君？你怎么来了？”晓静匆匆挂断电话，

与赛君攀谈起来。赛君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工牌上：财务主管，李晓静。

她记得妈妈说晓静姐中专毕业后就没再读书了，后来嫁去了邻市，她怎么在这？更奇怪的是，

回来那么久，从来没听父母提起过这事。“我来取东西。晓静姐，你怎么在这？。

”赛君视线扫过办公室角落——那里放着个小小的奥特曼书包。“你爸爸在里面呢，

来我带你过去。”晓静没有回答，热络地来拉赛君的手往外走。这时，

突然传来清脆的童声：“妈妈，我的作业本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跑出来，

扑到晓静怀里。仰头时，赛君的呼吸骤然停了——那双眼皮的弧度，那微微上翘的嘴角，

分明是父亲赛建国的翻版。

回国这三个月的零碎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拼凑起来：父亲每周三下午必定“去工厂”，

母亲炖的汤总多一份装在保温桶里；上周整理父亲的西装，口袋里掉出张游乐园门票，

日期是周二，父亲说那天“在公司开会”。“这孩子是……”赛君的指尖冰凉。

“是……是远房亲戚的，放我这儿托管。”晓静的声音发飘，眼神往门口瞟，“你爸快来了，

我们先走吧？”一路上，遇到的职员客套地和我们打招呼，神色却透着怪异。

赛君心里似乎被塞了一团棉花，越发觉得堵得慌。“我还有事，还是不过去了。先走了，

下次见！”赛君不等周围人回应，突兀地转身，快步走进电梯。晓静在身后喊她，她没回头。

指尖按“1”的时候，抖得几乎按不准。3.出租车在老弄堂口停下。

赛君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青石板路上还留着当年跳房子的粉笔印。

小卖部的赵阿姨探出头：“阿君？是阿君吧？！好久不见了呀！”“是我是我，赵阿姨好！

”赛君与赵阿姨叙旧起来，“好久没见晓静姐了，知道她最近怎么样吗？”“晓静啊！

念完中专就相亲结婚了。一开始过得挺好的，可是过了两年肚子都没动静。

婆家就开始嫌弃她，说她肚子不争气。没多久就离婚了。前几年回来过一次，

还带着个小男孩，说是朋友家小孩。不过我瞅着，那孩子眉眼倒像……”阿姨瞥了我一眼，

没说下去，又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娘家重男轻女，弟弟结婚要彩礼，

把她逼得够呛…”赵阿姨自顾自说着，赛君双眼却逐渐空洞起来，在脑中拼凑出一个故事。

她不敢相信，但又无法控制那些思绪在脑中闪现。走出弄堂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老长。

回家的路上，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像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被按下了快进键：6岁时，

邻居奶奶老是说让妈妈再要个弟弟吧！爸妈却一口拒绝，不生了。赛君似懂非懂，

却又有些得意。16岁时，家里决定让她出国读书。在这个年代留学还是很小众的事。

但父母还是不遗余力托举女儿。出国那几年，电话费那么贵，

但父母总是每月打来电话关心生活。还有回国那天，父母一起来接她，

脸上洋溢的温柔……这些幸福，是真的吧？4.回到家，母亲正系着围裙炖排骨汤，

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漫了满室。“回来啦？”母亲笑着回头，

鬓角的碎发沾着点水汽。赛君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母亲温柔的侧脸，突然忍不住开口：“妈，

晓静姐在爸公司上班，你知道吗？”母亲手里的玉米“啪”地掉在水池里，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围裙。她没捡，只是背对着赛君，肩膀微微发抖：“阿君，

你……”“那个男孩，是爸的儿子，对不对？”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赛君的声音发颤，“你每天多炖的汤，是给他们送的，对不对？”母亲转过身，眼圈通红，

手里还攥着半根玉米：“是。其实，我三年前就知道了。”“三年前？”赛君后退一步，

重重撞在门框上，“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母亲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你在国外读书，总不能让你分心。再说，

晓静带着孩子不容易，你爸他……心里也苦。”“太可笑了。”赛君哽咽起来，

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男人生意场上都是莺莺燕燕，我早就有心理准备。

晓静…还算是本分的…”母亲顿了顿，又说“你那么多年不在家，家里冷清。你爸总说，

小宝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看着孩子，就觉得日子有盼头……”赛君听着母亲的话，

突然觉得荒谬又悲凉。母亲用隐忍维系虚假的和平，假装大家还活在“圆满”里。

“你回来了。总归会知道的。”母亲的声音很轻，“找机会我们一起吃顿饭，

正式认识一下……小宝他，也是你弟弟。”“我不去。”赛君猛地站起身，

冲进房间关上房门。坐了许久，眼泪不自觉地一直掉。一切那么地不真实，

原本美好的人生陡然崩塌。她无助地翻出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名字是陆灵。“灵灵，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碎了。哭哭啼啼聊了许久。最后，陆灵说：“要不你来北京吧。

”这句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嗯，去北京！挂了电话，赛君看着窗外的夜色。

外面的灯光此刻亮得刺眼。那些被桂花香气掩盖的秘密，那些藏在书架后面的裂痕，

终究还是在这个秋天，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第二章 北漂与遇见1.北京的冬天刮着干冷的风，赛君租的老小区在西三环，

楼道里堆着各家的旧自行车，墙皮剥落的地方贴着“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她找了份医疗器械公司的文案工作，和出国学的专业就搭上一星半点儿。

赛君一直没什么抱负，这工作让她觉得安逸。不用做实验，不用写论文，

每天翻译些产品说明，下班回家就能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陆灵隔三差五就带着儿子乐乐来蹭饭。她嫁了个做IT的北京人，住在望京的高档小区，

每次来都踩着高跟鞋，手里拎着进口水果，笑赛君：“你这地方也太接地气了，

跟我们弄堂似的。”“我就喜欢接地气。”赛君给乐乐剥着橘子，看着陆灵脸上的精致妆容，

突然想起初中时，她们俩挤在弄堂口的小卖部里，分吃一袋辣条，连辣油都要舔干净。

“对了，我哥陆明，”陆灵突然说，“在康泰医药做研发，他们部门最近搞团建，

喊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热闹热闹，你也来呗？”赛君本想拒绝，

陆灵却抱着她的胳膊晃：“就当陪我了，整天窝在这出租屋里多闷，出去透透气嘛。

”2.聚会设在公司附近的川菜馆，小馆子油烟味很重。陆明先到的，穿浅灰色冲锋衣，

戴黑框眼镜，见了赛君，站起身笑了笑：“好久不见，赛君。终于回国了啊。”“嗯，

刚回来没多久。”赛君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初中时总去陆灵家，问陆明数学题。

他写作业时很专注，阳光落在他握笔的手上，她能盯着看好久。后来搬家，

她还偷偷在他的笔记本里夹过一张写着“加油”的便签。“这是我同事陈伟民。

”陆明指了指身边的男人。陈伟民赶紧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穿一件深蓝色羽绒服，拉链拉得老高，几乎遮住半张脸，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却还是能看出有点自来卷。“赛……赛小姐好，我叫陈伟民。”他的普通话带着点河北口音，

说话时眼睛看着桌子，不敢直视赛君。“叫我赛君就行。”赛君忍不住笑了。

这人看着比陆明还大两岁，却像个刚毕业的学生。饭桌上，陈伟民话很少，

主要是陆明和陆灵在聊。他偶尔插一句，

也是关于“这个毛血旺够辣”“米饭要不要再来一碗”。但他很会照顾人：赛君夹菜时，

他会悄悄把转盘转过去；陆灵说渴了，他立马起身去买饮料；连乐乐打翻了醋瓶，

他都第一时间抽纸巾去擦，嘴里还说“没事没事，小孩子都这样”。“伟民哥人真的超好，

”陆灵啃着鸡翅说，“上次我家水管爆了，大半夜给他打电话，

他骑着自行车跑了三公里过来修，修完还帮我拖地呢。

”陈伟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举手之劳，陆主管平时也很照顾我。”后来赛君才知道，

陈伟民老家在河北邢台的农村，父母守着几亩地过活，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他靠助学贷款读完北京医药大学，先在实验室做研究员，工资每个月要寄一半回家，

根本不够花，才转做医药代表。“销售提成高，能多帮衬家里。”他说起这个时，

眼里没什么抱怨，只有一种踏实的韧劲儿。他追求赛君的方式，也带着这种“窝囊”的实在。

知道她早上起不来，他每天六点半就去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排队，买她爱吃的豆浆油条，

用保温袋装着送到她楼下；她加班晚了，他就在公司楼下等着，手里揣着暖宝宝，见她出来，

把暖宝宝往她手里塞，自己搓着冻红的手说“我火力壮”；她不会做饭，有次学着煮面条，

盐放多了，他端着碗呼噜呼噜全吃完，边吃边说“比我妈做的好吃，真的，有锅气”。

赛君不是不感动。在北京的冬夜里，陈伟民的出现像个暖水袋，不耀眼，却足够温暖。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种“尘埃里的认真”——他会为了一块钱的公交车费等半小时，

会把矿泉水瓶攒起来卖钱，会对着镜子练习给客户打电话的语气，这些“不体面”，

反而让她觉得安心。这期间，赛君偶尔会给父母打个电话。起初只是简单问候，

后来父亲会主动问起她的工作和生活，语气里少了过去的威严，多了些小心翼翼的关切。

有次通话结束时，母亲突然说：“有空……带朋友回家看看？”赛君握着手机，愣了很久，

轻声说了句“好”。她知道，那道结了冰的墙，正在慢慢融化。

3.“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找了个城里媳妇，肯定高兴坏了。”确定关系那天，

陈伟民蹲在路边，给赛君削苹果，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就是……我家条件一般，

住的是村里的老房子，可能委屈你了。”“我不在乎这些。”赛君接过苹果，咬了一口，

甜得恰到好处。过年时，陈伟民带赛君回了趟老家。村子在山脚下，砖瓦房带着个小院子，

院子里堆着过冬的柴火。他母亲拉着赛君的手，往她口袋里塞红包，

粗糙的手掌带着泥土的温度，嘴里不停念叨“好姑娘”，吃饭时却总把鸡腿往陈伟民碗里放，

说“给你补补，好给我们陈家生孙子”。陈伟民赶紧把鸡腿夹给赛君，

瞪了他母亲一眼：“妈，说啥呢。”转过头又小声对赛君说，“我妈就是老思想，

你别往心里去。”赛君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个男人，

连跟自己妈呛声都带着点窝囊，可他眼里的在意是真的。4.半年后，他们领证了。

没有办酒席，选了当时非常新奇的旅行结婚。伟民其实存了些钱，岳父母又补贴了不少，

两人在北京内环买了套不错的房子。赛君劝他，刚买好房子省着点吧。婚礼就是做给别人看，

她不在意的。伟民看着妻子灯光下的眼眸透出闪闪星光，内心感激。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

吹起赛君的头发，陈伟民笨拙地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赛君，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啥活儿我都干，你啥都不用管。”他说话时，眼里的认真像海浪一样翻涌。

赛君看着他被风吹红的鼻尖，突然想起海市那个在高档社区的家，想起父亲躲闪的眼神，

母亲隐忍的笑。或许这样平凡甚至有点窝囊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第三章 归乡与裂痕1.婚后第三年，陈伟民拿着一张调令回家，

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赛君，海市分公司缺个销售主管，领导让我去！

薪资是现在的两倍，还配车！”赛君正在看电影，闻言按下暂停键：“回海市？”“是啊，

”陈伟民把调令递过来，“你家在那儿，这两年爸妈也很想你…以后孩子上学也方便。再说，

陆灵也准备回海市了，她老公公司在那边开了分公司。”一连串的理由让赛君无法拒绝。

赛君沉默了。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怕。怕再见到父亲和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