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婚惊变京城二月里少见的艳阳天,光晕透过窗棂洒在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上,
像铺了一层温软的金。吉日良辰,十年痴盼,我与听蓝的大婚就在今日。镜子里的我,
一身大红喜服,袖口用金线细细密织着祥云纹,脸上大约是有些苍白的,
但架不住那团火似的绯红从心口一直烧到眉梢。十年,不是说说而已。从太傅府的垂髫稚子,
到如今执掌京畿九门的五品武职,青梅绕不过竹马,我们终究要修成正果。“爷,
吉时快到喽!”小厮春生托着玉冠跑进来,声音里也带着爆竹炸开的喜气,“外头可热闹了,
花轿马上就到府门口了!”锣鼓声、嬉笑声、丝竹管弦声隔着重重院落涌进来,
震得窗纸都在微微发颤。我心里像揣了只不听话的雀儿,跳得又急又欢,
手心里竟也冒出了点薄汗,赶紧在红袍上擦了擦。这一刻等得太久,心像是悬在云端,
轻飘飘的,被那喧天的喜气托着,满脑子都是那盖头下,听蓝会是如何的芙蓉面、柳叶眉,
如何带着羞赧的笑意望我。正厅里已经挤满了人,一张张被喜悦充盈的脸在我眼前晃动。
祖母戴着镶红宝的抹额,笑得眼角皱起深深的沟壑,父亲红光满面,
拱手和穿着官服的亲朋寒暄。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烛气和瓜果的清新,
大红的“囍”字几乎贴满了每一根柱子。“来了来了!新娘子到了!
”这一声吆喝像火捻子扔进了油锅,整个陆府顿时鼎沸起来。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擂鼓般的心跳,目光死死钉在那缓缓洞开的大门上。朱红的八抬大轿稳稳停在影壁前。
媒婆一溜小跑上前,唱喜的调子拔得极高:“新人下轿,
天赐良缘——”轿帘被喜娘轻轻掀起一角。一只缀着珠玉的精致绣鞋探了出来,
踩在猩红的氍毹上。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然后是更狂乱的鼓噪。来了,我的新娘。
满堂的笑语陡然静了一瞬,仿佛谁的手猛地掐断了喧闹的源头。那大红的盖头还没掀起半分,
一道刺目的雪白影子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灼热的赤红里,扑通一声,
狠狠砸在氍毹前的青砖地上!是王亦深。他身上那件上好云锦的长衫皱得不成样子,
甚至沾了几点泥污,平日里惯常挂在脸上的、那份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和从容,
此刻碎得渣都不剩。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头重重磕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动。“陆将军!
”他的声音撕裂了短暂的寂静,像一柄淬了冰的匕首,带着哭腔猛地扎进满堂的喜庆里,
“求将军开恩!放我妹妹一条生路!”嗡——我脑袋里像被塞进了一口铜钟,狠狠撞了一下,
震得耳膜发疼,眼前的一切都荒谬地晃动起来。满堂宾客如同泥塑木雕,
惊愕、疑惑、看好戏的目光,针一样刺过来。祖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父亲的脸色瞬间青得吓人。绣鞋停在氍毹上,纹丝不动。那盖头下的新娘,
成了风暴眼里最沉寂的死寂。“昨夜!
昨夜我妹只是去给你送几味醒酒药材……”王亦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血红,死死瞪着我,里面的怨毒和恐惧几乎凝成实质,“她一夜未归!
今晨……今晨才被人找到,衣衫不整……在我陆府西角门外!昏迷不醒,口不能言!
”他声音嘶哑,“她身上……全是青紫痕迹!陆野!你这个畜牲!
你灌醉了酒竟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棍,
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昨夜?我昨夜确实在兵部几位同僚家中饮了些酒,庆贺新婚。
可我怎么去的王家?又……又糟蹋了他妹妹王玉柔?“昨夜戌时三刻,
我亲眼看见将军满身酒气,强行闯入我家西角小院,口中还喊着……喊着听蓝的名字!
”王亦深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丝,
“若不是我担心玉柔前去撞破……玉柔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陆野!你敢做不敢当吗?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胡说!”那两个字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
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森冷铁锈味。血液冲上头顶,烧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怒火、被冤枉的屈辱、还有一丝被这猝不及防的背叛砸得晕头转向的惶惑,在胸腔里炸开,
烧得我喉咙发干,心口一阵阵发冷。我和王亦深自太学相识,也算点头之交,今日之前,
我从未想过,他竟能狠到这种地步!“昨夜!
我确实与兵部刘侍郎、李都尉等人在得意楼喝酒!有口供人证!从黄昏至二更天才散!
如何分身去你家作恶!王亦深,你构陷于我?为何?!”我往前一步,红袍带起一股厉风,
恨不能把他那张唱作俱佳的脸撕碎。王亦深像是被我的气势慑住,身子一缩,
但那双眼睛里怨毒不减分毫,他猛地转向那抹静止的红。“沈小姐!”他哀嚎一声,
声音里充满了被逼入绝境的悲愤,“您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您说句公道话!
我王亦深虽清贫,也是读圣贤书出身!若不是亲妹遭此大难,生不如死!我怎敢在今日,
在您的大喜之日……行此冒犯之举!我王家还要不要颜面?!
我妹妹今后……还怎么活啊——!”他哭喊着,再次重重地、用额头撞向冰冷坚硬的地砖。
那沉闷的咚咚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无数道目光,
惊疑的、探询的、厌恶的、看好戏的,从四面八方聚焦过来,落在我身上,
也沉沉地压在那顶大红盖头上。时间像是被钉死在这里。2 盖头下的决绝然后,
那盖头毫无征兆地动了。鲜红的锦缎一寸寸滑落,仿佛褪下一层滚烫的血痂。
最先露出的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如云秀发,上面垂落的赤金衔珠步摇微微晃动,
折射着刺眼的光。接着,是她光洁的额头,紧紧蹙起的柳眉,
和那双曾经盛满星河、此刻却如同寒潭深冰一般的眼睛。是听蓝。
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午夜梦回里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新嫁娘的娇羞红晕,
只剩下一种被冰水浸泡后的惨白。她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微微颤抖着,下颌绷得很紧。
她的目光,像两道有形无质的冰凌,穿透氤氲的香烛气,穿透满堂宾客惊愕的目光,
死死地、慢慢地钉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太冷,冷得我心里最后一丝自辩的急切都被冻住了。
我看到她胸口在剧烈起伏,搁在身前的手紧紧攥着那方鸳鸯戏水的锦帕,指节用力到发白,
微微颤抖。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王亦深额头磕在青砖上那空洞而绝望的余音在回荡。
“你……”我的声音哽在喉咙深处,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十年朝朝暮暮,我陆野在她心里,
就这般信不过?就这般轻易地…等同于一个会在醉酒后糟蹋她好友妹妹的畜牲?
的相伴、灯下赌书的墨香、战场浴血归来时她滚烫的泪……都敌不过王亦深这片刻的污蔑演?
千头万绪,万般委屈和被背叛的剧痛齐齐涌到嘴边,却堵得我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有眼睛里烧着一片灼人的干渴。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啪——!
”一声清脆无比、炸响在每个人耳膜的耳光声,结结实实地撕裂了整个陆府大堂的空气。
火辣辣的剧痛瞬间在我左脸爆开,力道大得让我整个头猛地向右边狠狠一偏,耳边嗡嗡作响。
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我下意识地抬手捂着那迅速肿胀起来的半边脸,
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灼热的血液冲上头顶,连带着视线里的她也开始晃动、扭曲。
宾客中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呼。听蓝的手还僵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着,
指尖还在控制不住地轻颤。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粼粼波光,
只剩下被背叛和愤怒彻底吞噬的冰冷岩浆,几乎要将我灼穿,
又仿佛夹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痛极了的灰烬。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那精心描绘过的口脂颜色,在她因激动而显得格外刺目的惨白脸上,像一抹凄厉的血痕。
“陆野……”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是气极,也是某种支撑坍塌的绝望,
“我沈听蓝……眼瞎心盲!错看了你二十年!”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的针,
狠狠扎进我心口里。二十年……原来在她心里,自蒙童伊始到现在的所有情分,都是喂了狗。
“我……”我想开口,喉咙里却像是堵着滚烫的炭块,烧得心肺俱裂,
“不是我…昨夜我在得意楼…有刘侍郎他们…”王亦深的哀嚎如同跗骨之蛆,
猛然拔高:“沈小姐!你看看他!还在狡辩!我王亦深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啊——!”他又要重重磕下去。“够了!”听蓝尖利地打断他,
也打断我那苍白无力的辩解。她猛地转过身,那鲜红刺目的嫁衣宽袖狠狠拂过空中,
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她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她的眼。她走向王亦深,
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却极其清晰的决断:“王公子,请起。今日这门亲事…”她顿了顿,
深吸一口气,那决绝的字句如同冰锥砸在所有人的心上,“我沈听蓝,不结了!
”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彻底炸开,碎片四溅。宾客的议论声再也压制不住,
如同潮水般涌起,目光在我、听蓝、王亦深之间来回扫射,
充满了怜悯、鄙夷、震惊和事不关己的揣测。祖母惊叫一声“听蓝!”,身体晃了晃,
被眼疾手快的嬷嬷扶住。父亲额上青筋暴起,一步上前拦住她:“听蓝侄女!事情还未分明,
岂可…”“陆伯伯!”听蓝的声音像是裹着冰碴子,她微微仰起头,避开父亲伸过来的手,
“事实还不够分明吗?”她冷笑一声,那笑像刀子剐过我心尖,“我沈听蓝,
受不起这等夫君!这份‘厚礼’,算我瞎了眼,白赔了二十年!”最后几个字,
她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淬着恨。她猛地俯身,一把抓住王亦深的手臂,
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王亦深一副受宠若惊又悲痛难忍的模样,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走!离开这污秽之地!”听蓝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不再看我一眼。
她一手拉着似乎还在“悲痛”中失神的王亦深,转身,一步步,
拖着那身沉重的、本该属于我的大红嫁衣,头也不回地向大门走去。那背影在满堂的红光里,
决绝得像是一道割裂的伤口。宾客自觉地哗啦啦让开一条通路,
所有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复杂难言。我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厅堂之上,
孤零零地杵在大红“囍”字的正下方。左脸颊火烧火燎的疼,可那疼,
竟远远比不上心口那被狠狠剜开的空洞。那里只剩下呼呼作响的寒风,
吹得我五脏六腑都结了冰。十年。竹马绕青梅,太傅府外那偷偷摘下的青梅有多酸涩,
此刻心口的寒意和绝望就有多深重。原来我倾心相护二十载的人,信任竟如蛛丝般纤细,
风一吹,便断了。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衣着光鲜、交头接耳的宾客,
看着那两扇被缓缓推开的、沉重朱漆大门。门外的天光,刺目而惨白。
那个本该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此刻正死死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挺直她看似决绝的背脊,
一步步,踏入那片刺眼的光里,也一步一步,彻底走出我的世界。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拢。
那沉闷的撞击声,像一块无形的巨石,砸碎了最后一丝虚假的热闹,最终砸在我胸腔深处。
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再也拼不回来了。冷,透彻骨髓的冷。
3 跪求真相二月里的日头,原来也可以是冰做的刀子,一寸寸刮过裸露的皮肤。
王家那扇黑漆大门紧闭着,像一张冰冷无情的铁脸。我已经在这里跪了三日两夜,
青石板地面的寒气像是活的毒蛇,顺着膝盖骨缝钻进去,啃噬着我的骨髓。
“爷……回去吧……”春生带着哭腔的哀求又一次从背后传来,
几乎要被这街上渐起的喧闹人声淹没,
“再这么耗下去……身子要垮了啊……”膝盖早就没了知觉,从钻心的剧痛到麻木,
再到现在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浸在冰盐水里反复捶打。身体在叫嚣,
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发颤,眼前阵阵发黑。但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比得过王亦深那几声“冤枉”的锤打?比得过听蓝那记响彻陆府、也彻底打碎我心神的耳光?
我的脊梁骨没断。就算真要断,我也要在它断之前,砸开王家这扇鸟门,把玉柔唤出来,
当面对质!“咳咳……”喉头的腥甜又涌上来,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胃里早就空了,
像塞满冻硬的冰块,阵阵绞痛。“……瞧瞧,又是那位陆家将军……”“啧,
听说大婚当日在陆家门口闹起来,说糟蹋了王家小姐……”“闹这么些天了,王家也不见他?
怕不是真心虚……”“……可怜那沈家小姐,
好好的婚事黄了……”“……我瞧着陆将军不像那样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家那王亦深,多实诚读书人……”“……妹妹遭了这等祸事,能忍到今天才喊冤,
也是……”风言风语像无数细小的针,钻进我早已麻木的耳朵,钻进我枯槁的脑海里,
胡乱地搅动。嘲笑、怜悯、揣测、唾弃……如同一张混杂着油渍和烂泥的破网,
四面八方地罩下来。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试图用这点皮肉疼痛维持最后一点清醒。人群的窃窃私语突然变成了某种低低的骚动,
向两侧分开。一股熟悉得让我心头发颤的气息,混着一丝清冷的兰芷幽香,
裹挟着京城暮春湿润的风飘了过来。我猛地抬起头,动作牵扯到僵硬的脖颈,
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眩晕的黑翳瞬间笼罩视野,好不容易才聚焦。是她。沈听蓝。
她撑着一柄细骨白缎面的伞,静静地立在几步开外的人群之外。不再是陆府那身耀眼的嫁衣,
今日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云锦袄子,下系着天水碧的罗裙。头发简单绾了个髻,
只斜斜簪了一支素银珍珠钗。干净利索,却也清冷得像寒潭里的倒影。隔着几步路,
隔着纷纷扰扰的人头,
也隔着她那柄挡下了漫天细雨——虽然此刻只有凄冷的微雨沾湿了她的裙摆——的小伞,
我们四目相对。那双曾被我刻在心里描摹过千万遍的杏眸里,没有新婚被毁的愤怒,
也没有此刻看到我这副狼狈凄惨模样的动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那漠然底下,
似乎还藏着一丝极淡的厌烦?我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她真的认定了,
那夜就是我对玉柔行了禽兽之举?竟厌恶到了连一丝一毫的……不忍都不肯施舍?
我张了张嘴,三日没进水米,嗓子干涸得像龟裂的土地,
挤出一点嘶哑扭曲的声音:“听蓝……”那双冰冷的眼睛只在我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短暂到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讨厌的障碍物还在不在原地,便轻轻移开了。
轻巧地、不带一丝波澜地移开了。像是掠过一块碍眼的石头,或是一只路边的野狗。
那份无视,比王家紧闭的大门更刺骨百倍。她莲步轻移,裙裾拂过湿润的青石板地面,
径直向王家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走去,仿佛我只是路边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碍着了她的路。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王家门环时,
那扇沉重的、拒绝了我三天的乌木大门“吱呀——”一声,竟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王亦深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他手里也拿着一柄油纸伞,
身上是一身质地不算顶好但干净齐整的靛青长衫。几天不见,他脸上的悲切似乎淡了些,
眉宇间添了点被操劳纠缠的疲惫。他看到门外的听蓝,
脸上瞬间堆满了又惊又喜、又夹杂着受宠若惊和深深忧虑的神色。“沈小姐!
您怎么……这么大的雨……”他一步抢出门槛,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一丝哽咽,
仿佛下一刻就要为她的冒雨前来而落下泪来,“快请进!快请进!这外头湿冷,
您怎可……”我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石雕,在青石板上发出骨骼摩擦的刺耳微响,
试图撑起沉重的身体。膝盖像是被铁水浇铸过,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折磨。
“玉柔……玉柔她今日……”王亦深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自责,
他的身子也下意识地微微弯了弯,像是被巨大的痛苦压垮,“前日刚醒转片刻,
却只是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昨夜竟又起了高烧……大夫刚来施了针,
好不容易才昏睡过去……”他抬手,指节分明的手用力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尾,
那动作自然无比,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心力交瘁。
“是我没用……连累妹妹受这苦楚……若当时……我当时再警觉些……”他声音哽咽,
深深低头,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着。听蓝静静地听着,撑伞的手纹丝不动,
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在面对王亦深时似乎冰融了一角。她的目光落在王亦深略显苍白的脸上,
落在他那双泛红、充满血丝的眼睛上,那眼神……我从未见过的柔和,
甚至带着一丝……心疼?“王公子不必自责,”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我耳边,
带着一种安抚的暖意,落在我心上却是寒冰砸落,“这并非你之过。畜生行凶,
岂是良善之人可防?”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瞥了过来,那眼神锐利冰冷得像淬毒的针,
扎在我刚刚撑起半寸的心口上。“况且……”她微微抬手,竟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丝帕,
径直递到王亦深面前,声音轻柔得几乎飘渺,却带着千钧之力,
在我心口上又狠狠凿下一块肉,“为这等腌臜下作之人耗费心神,不值。”她顿了顿,
目光在我身上掠过,只余下鄙夷的尘埃,“王公子还需打起精神照拂玉柔妹妹,
怎好再同他计较?”她竟然…为他递帕子?在这人潮涌动的王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