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男主]我确诊胰腺癌那天,遇见了陆沉。他穿着白大褂蹲在我面前,
指腹擦掉我咳出的血:“别怕,我陪你治。”病痛折磨的深夜,他整夜握着我的手哼歌。
直到我在院长办公室外,看见他搂着院长的女儿接吻。“联姻而已。”他弹着烟灰轻笑,
“哄个病人玩玩,你还当真了?”我拔掉输液管逃离医院时,他正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后来我放弃治疗,在出租屋等死。他踹开房门,白大褂沾满血污:“跟我回去做手术!
”手术灯亮起又熄灭。他嘶哑的声音穿透麻药:“江屿,你自由了。
”——可惜麻药失效后我才知道,他手机里给我的备注是“阿屿的陆医生”。
---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暗,沉甸甸地压迫着我的眼皮。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一把锈迹斑斑、布满倒刺的钝锯,
在狭窄脆弱的胸腔里艰难地来回拉扯,发出“嗬…嗬…”的、破败风箱般的嘶鸣。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那冰冷刺鼻的、带着死亡暗示的气味,
还有一种更隐秘的、属于生命从内部缓慢腐败溃烂时散发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腥甜。
冰凉的药液,正顺着埋进我手背青紫色血管里的塑料软管,一滴、一滴、又一滴,
缓慢而固执地注入我枯竭的脉络。那感觉,不是流淌,
而是无数细小的、带着寒冬恶意的冰锥,正沿着血脉的河道一路向上爬行,
最终恶狠狠地凿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骨髓深处,将寒意与钝痛深深楔入。痛。
一种弥散性的、深入髓核的钝痛。但这肉体的折磨,此刻却奇异地退居其次。比这更甚的,
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恐惧,正顺着脊椎缓缓爬升——那是即将面对陆沉目光的恐惧。
那双眼睛,此刻是否盛满了面对顽固病患时职业性的疲惫?或者更糟,在那沉静的湖面下,
是否已翻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因我这副残躯久耗不愈而生出的厌倦与嫌恶?
它们曾经……它们曾经像深夜沉静的湖泊,倒映着病房惨白的顶灯光晕,
也清晰地倒映过我因剧痛而扭曲痉挛、涕泪横流的狼狈面孔。他的指腹,
带着医生特有的、一种令人心安的微凉和薄茧,无数次轻柔地、近乎虔诚地,
替我擦去狼狈咳出的、带着体温的血沫,那动作,
轻得像是在拂拭一件濒临破碎的稀世薄胎瓷器。他的声音低沉,穿透止痛药带来的模糊屏障,
像沉入冰水中的暖玉,一遍遍熨帖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别怕,阿屿,我在。
我陪你一起熬过去。”那些不成调的、笨拙却固执的低沉哼唱,
是无数个被剧痛彻底撕裂、意识在黑暗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深夜里,
唯一能让我抓住的、维系着“生”的浮木。那不成调的旋律,是绝望深海里唯一的灯塔微光。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带着刺目而残酷的清晰度。那是半年前,
一个同样令人窒息、阳光白得晃眼的午后。灼热的光线像熔化的白银,
透过门诊大楼巨大的玻璃幕墙泼洒下来,
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炙烤成一片刺目的、令人眩晕的惨白。空气燥热粘稠,
如同裹尸布般紧紧包裹着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身影,
混合着消毒水、汗液、以及无数种难以名状的焦虑恐惧发酵出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味。
我坐在候诊区冰凉的金属排椅上,手里死死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泰山的检查报告单。
纸片的边缘,早已被我掌心里不断渗出的、冰冷的冷汗浸得微微发软、卷曲。
上面的每一个黑色铅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带着狞笑,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深处,
将“死亡”二字烙进我的灵魂。“……胰腺癌……晚期……”“嗡——!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的嗡鸣瞬间在脑子里炸开,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世界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色彩在眼前疯狂褪色、扭曲、溶解,
最终坍缩成一片令人绝望的灰白。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毫无预兆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涌上喉咙,猝不及防!
我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捂住嘴,压抑的咳嗽如同失控的引擎,剧烈地撕扯着胸腔,
仿佛有只无形的、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地搅动、挤压!
指缝间无法抑制地溢出温热的、粘稠的液体,
猩红一滴、两滴……洇染在我早上出门时特意换上的、唯一那件还算体面的白色衬衫前襟上。
像雪白无瑕的宣纸上,骤然绽开的、绝望而妖异的红梅。恐慌,
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灭顶而来!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冻结。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刺眼的猩红,在纯白得刺目的布料上,
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晕染、扩大,吞噬着最后一点体面与希望。“先生?先生!
”一个声音,穿透了那几乎要将我溺毙的嗡鸣,清晰而沉稳地落在我耳边,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抓住的力量。我茫然地、像提线木偶般抬起头,
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在刺眼得令人晕眩的白光里,
一个穿着同样洁白、纤尘不染白大褂的身影,在我面前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蹲了下来。他很高,即使蹲着,也需要我微微仰视。逆着光,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如同剪影,
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那不是湖泊,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
深处却蕴藏着能吞噬一切光亮的、强大而稳定的力量。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和衬衫前襟那片刺目的狼藉,
没有丝毫的惊诧、慌乱或嫌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一种见惯生死的、磐石般的稳定感。“别紧张,”他的声音很低沉,
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惊涛骇浪的磁性,像一块沉入冰水中的暖玉,
瞬间压制了我濒临崩溃的恐慌,“慢慢呼吸。”他的指令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接着,他的手指伸了过来。不是冰冷橡胶手套的触感,而是带着体温的、真实的皮肤。
微凉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
擦拭我嘴角残留的、温热的血迹。那动作很轻,很稳,带着一种强大的、能掌控局面的从容。
就在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将我撕碎的、灭顶的恐慌,
竟真的被这简单而有力的触碰,奇异地压制下去了一点点,像狂风中抓住了一根锚链。
“我是陆沉,肿瘤科。”他自报家门,
目光锐利地落在我手中紧攥的、几乎要被汗水浸透的报告单上,停留了大约两秒,
那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没有多余的询问,
没有虚假的、苍白无力的安慰,只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引导。“跟我来。”他站起身,
白大褂的下摆划开一道利落而充满力量的弧线。我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脚步虚浮地跟着他站起来,像一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
本能地跟随着唯一的灯塔,穿过喧嚷嘈杂、如同炼狱前厅般的人群,
走向那扇标志着“肿瘤科”的、沉甸甸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命运的齿轮,
在那一刻带着碾碎一切的、冷酷无情的轰鸣声,轰然转动。而我,江屿,
一个刚刚被命运之神亲手盖上“死刑”烙印的囚徒,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带着残存的最后一丝求生本能,
一头撞进了陆沉用冷静与力量构筑的世界里。或者说,是他如同最精准的猎人,
不动声色地捕获了我这只在死亡陷阱边缘绝望挣扎的猎物。那时的我,
被恐惧和绝望蒙蔽了双眼,又怎会知晓,他指腹擦去的血迹,
连同他眼中那看似深不可测的寒潭,都将成为日后将我彻底溺毙的、裹着蜜糖的鸩毒?
化疗的副作用像一群贪婪的鬣狗,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身体。恶心感是挥之不去的背景音,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永远堵着一团酸腐的浊气。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枕头上、衣领上,
触目惊心。镜子里的那张脸,苍白、浮肿,眼窝深陷,颧骨突兀地耸立着,
像蒙着一层死气的面具。更可怕的是深入骨髓的疼痛,它毫无规律地袭来,
有时像钝刀在骨头上缓慢地磨,有时又像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神经。每一次发作,
都足以把人逼疯。最频繁发作的地方,是深夜。又是一个被剧痛生生撕裂的夜晚。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惨白的光线无力地驱散着一小片黑暗。
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我蜷缩在狭窄的病床上,
身体因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腔深处那个该死的病灶,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值班护士刚给我推注了一支强效止痛药,但效果似乎被这无边的疼痛吞噬了,
只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麻木。“……陆…陆医生……”意识模糊中,
我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溢出喉咙,带着绝望的哭腔。像溺水的人本能地呼救,而他的名字,
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门被轻轻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节奏。
是陆沉。他没有穿白大褂,只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显然是刚从值班室过来,
甚至可能根本没睡。他快步走到床边,没有开大灯,只是借着壁灯微弱的光线俯下身。
“阿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倦意,却清晰地穿透了疼痛的迷雾。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立刻覆盖在我冰冷痉挛的手背上,用力地、牢牢地握住。
那温度像一股微弱的暖流,瞬间注入我濒临冻结的血管。他另一只手伸过来,
动作极轻地拨开我汗湿黏在额角的碎发,指腹的薄茧擦过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战栗。
“药效还没上来?忍一忍,我在。”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气息拂过我的耳廓。
痛楚依旧疯狂地撕扯着我,但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苦海里,
这只紧握的手和这个低沉的声音,成了唯一的锚点。我反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他顺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保持着握住我手的姿势。沉默了片刻,病房里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和他平稳的呼吸声交织。
然后,他开始哼唱。不是什么完整的歌,甚至不成调子,
只是几个简单重复的、低沉而舒缓的音节,像夜风吹过幽谷,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那不成调的旋律,笨拙地、固执地,
在寂静的病房里低低盘旋,温柔地包裹住我因疼痛而蜷缩的灵魂。
“呜……”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溢出破碎的呜咽,眼泪终于冲破了忍耐的堤坝,混着冷汗,
滚烫地淌过冰凉的脸颊。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我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那不成调的哼唱也未曾停歇。时间在剧痛和这笨拙的安抚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止痛药似乎终于开始真正发挥作用,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退潮般,一点点从四肢百骸抽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虚弱。
我的身体不再剧烈地痉挛,紧握着他手腕的手指也渐渐松脱,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意识沉沉浮浮,困倦像沉重的铅块压下来。“睡吧,阿屿,”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下气音,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我在这儿。”那只手依旧没有松开,温热而坚定。
我陷入昏沉前最后的感知,是他哼唱的尾音,
和他指腹在我手背上无意识摩挲留下的、令人心安的粗糙触感。
那无数个被他体温和声音熨贴过的深夜,像一层脆弱却温暖的糖衣,
包裹着我这颗正在从内部腐烂的毒药。它们让我错觉,死亡的路上,
或许真的可以不那么孤单。这种错觉,
成了支撑我一次次爬上冰冷手术台、忍受非人痛苦的精神支柱。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
命运狞笑着,亲手撕碎了这层糖衣,露出了下面早已腐朽溃烂的真相。那天,
我结束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放疗。颅骨深处还残留着仪器运转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嗡鸣,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得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力。医生建议我下午在病房休息,
但我实在厌恶那四壁惨白、充斥着绝望气味的牢笼。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去透口气,
哪怕只是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坐一会儿,感受一下活着的、阳光下的气息也好。我扶着墙壁,
脚步虚浮地挪向电梯。午后的住院大楼顶层走廊异常安静,只有我的拖鞋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显得格外空旷寂寥。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
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光影。经过院长办公室时,
那扇厚重的、象征着权威的红木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里面隐约传出人声。
我并非有意窥探,只是脚步太虚,下意识地在门边的阴影里停顿了一下,想缓口气。
就在那一瞬间,门缝里传出的声音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的耳膜。“……知道了,
爸那边我会去说,联姻的事,板上钉钉,不会出岔子的……”是陆沉的声音。低沉,平静,
带着一种谈公事般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恭谨。联姻?
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太阳穴。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鬼使神差地,我屏住呼吸,借着门缝那道狭窄的光线,
向里面望去。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陆沉背对着门口,
站在办公桌前。而他对面,站着院长那位刚从国外回来的独生女,苏晚晴。
她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香槟色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出众。然后,我看见陆沉抬起了手。
那只无数次为我擦去血迹、在深夜里紧紧握住我的手的手,
那只带着薄茧、曾带给我无尽安慰的手,此刻,
却无比自然地、轻轻地搭在了苏晚晴纤细的腰侧。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亲昵意味的姿势。
苏晚晴似乎娇嗔了一句什么,微微侧过脸。下一秒,陆沉俯身,他的唇,
精准地、不容置疑地印在了她的唇上。一个短暂,却清晰无误的吻。
阳光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唇线,那专注的姿态,刺得我眼球生疼。
轰——!整个世界在我眼前炸裂、崩塌、扭曲。颅内的嗡鸣声瞬间被尖锐的蜂鸣取代,
盖过了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拧,然后被扔进冰窟里急速冷冻。
血液倒流,四肢冰冷僵硬。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比化疗反应更猛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联姻……板上钉钉……哄个病人玩玩……他昨晚值夜班离开前,还俯身替我掖好被角,
指腹蹭过我因为化疗而干裂的嘴角,低声说:“明天下午我调休,带你去楼下新开的甜品店?
听说他们家的栗子蛋糕不错,你喜欢的。”那眼神里的关切,那指尖的温度,
难道都是精心排练的戏码?
都是他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是为了安抚我这个“麻烦的病人”,
或许是为了在他未来岳父面前维持某种“仁心仁术”的形象?而戴上的、天衣无缝的面具?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羞辱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五脏六腑。原来那些深夜的陪伴,
那些紧握的手,那些不成调的哼唱,那些“别怕,我在”的承诺……统统都是假的!是剧本!
是表演!而我这个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蠢货,
竟然把这精心编织的谎言当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
还傻乎乎地、感恩戴德地、甚至……可耻地交出了自己残破不堪的心!骗子!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欲让我眼前发黑。我不敢再看,
也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巨大的耻辱和冰冷的绝望像两只巨手攫住了我,
拖着我跌跌撞撞地逃离那扇门,逃离那片令人窒息的阳光。
拖鞋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慌乱的啪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回自己的病房,“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世界在我眼中彻底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灰白。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从未像此刻这般刺鼻,
像无数根针扎着我的神经。那些陆沉带来的小玩意儿——窗台上那盆顽强生长的小绿植,
床头柜上他随手放下的、我看了一半的书,
留着他昨夜靠近时留下的、淡淡的消毒水和须后水混合的气息——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嘲讽,
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轻信。“联姻而已。”“哄个病人玩玩,你还当真了?
”那冰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疯狂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得我体无完肤。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在胸腔里冲撞、燃烧,几乎要将我这副残破的躯壳炸裂开来。
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但这肉体上的痛,
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万分之一。逃!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瞬间燎原,
烧毁了一切犹豫和软弱。留在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都是对他那精湛演技的捧场!
是对我自己愚蠢的反复鞭尸!我扶着门板,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起来,
双腿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目光死死盯住手背上那根维系着所谓“治疗”的输液针头。
透明的软管里,冰冷的药水还在不知疲倦地滴落,仿佛在提醒我,
这具身体早已不属于我自己,它只是被医学仪器和各种化学毒药勉强维持运转的残骸,
一个供人观赏怜悯、甚至被利用欺骗的道具。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我猛地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快意,
狠狠地、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
“嗤——”塑料软管被暴力扯断的声音在死寂的病房里异常刺耳。针头带出一小串血珠,
溅落在惨白的地砖上,绽开几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红梅。手背上传来尖锐的刺痛,
但这点痛楚,比起心口那片血肉模糊的荒芜,简直微不足道。鲜血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流下,
很快染红了我的指尖。我踉跄着冲到衣柜前,粗暴地拉开柜门。里面挂着的,
还是我入院时穿的那几件衣服,带着一股久未穿着的、淡淡的樟脑丸味道。
我胡乱地扯下那件半旧的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动作急躁地往身上套。
身体虚弱得厉害,简单的穿衣动作都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而下。换好衣服,
我抓起那个瘪瘪的、几乎没什么东西的背包,
将床头柜抽屉里仅有的几百块现金和身份证胡乱塞了进去。手机?
我瞥了一眼那个安静的方块,屏幕漆黑。陆沉送的。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视线。
我毫不犹豫地将它连同充电线一起扫进了垃圾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再也不要了。
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该被彻底清除!做完这一切,我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肺部像破旧的风箱。额头的冷汗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我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
视线扫过这个住了快半年的地方。惨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
还有空气里那挥之不去的、属于疾病和绝望的味道……永别了。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我拉低卫衣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然后猛地拉开了病房的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午后的寂静被我的闯入打破。我低着头,尽可能地贴着墙根,
脚步虚浮却异常迅速地冲向电梯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腹腔深处那个该死的病灶,带来一阵阵闷痛。但我顾不上了。逃离这里,
逃离这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骗局,是我此刻唯一的念头。电梯在顶层,显示正在下行。
我焦躁地按着下行键,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电梯门上的金属镜面模糊地映出我的样子:帽子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鬼,眼窝深陷,
嘴唇毫无血色,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快!快啊!
电梯终于“叮”一声到达,门缓缓滑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进去,
手指颤抖着按下一楼的按键。电梯门合拢,开始平稳下行。狭小的空间里,
只有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我看着楼层数字不断跳动变小,
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电梯即将到达一楼,
门即将开启的瞬间——一阵喧哗声和热烈的掌声,夹杂着兴奋的起哄声,
突兀地从医院一楼大厅的方向穿透电梯门,清晰地传了进来!“答应他!答应他!
”“陆医生好样的!”“苏小姐真幸福啊!”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冰冷刺骨。电梯门“叮”一声,
在我面前缓缓滑开。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大厅景象瞬间涌入眼帘。人群。到处都是人。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穿着病号服或便装的患者和家属,甚至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
他们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脸上洋溢着兴奋、祝福的笑容,目光都聚焦在圆圈的中心。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瞬间冻结。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死死地钉在那个中心点上。
陆沉。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不再是那身象征着救死扶伤的白大褂。他单膝跪地,
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他微微仰着头,
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堪称完美的、深情款款的笑容。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下来,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他手里,
托着一个打开的、深蓝色丝绒盒子。盒子里,一枚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刺得我眼球生疼。而站在他面前,微微垂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幸福红晕的,
正是苏晚晴。她穿着一条优雅的米白色连衣裙,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温室花朵,
接受着所有人的艳羡和祝福。“晚晴,”陆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的扩音,
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饱含深情的磁性,“遇见你,
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你愿意给我这个荣幸,让我用余生来守护你吗?
”哄笑声、祝福声、掌声如同海啸般瞬间爆发,淹没了整个大厅,
也彻底淹没了角落里那个戴着灰色连帽、形如枯槁的我。他单膝跪地的姿态那么虔诚,
他仰视苏晚晴的眼神那么专注,他求婚的话语那么深情……这一切,
都与我记忆中那个深夜紧握我的手、笨拙哼唱的陆医生,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残忍的割裂。
原来,他脱下白大褂,可以如此完美地扮演另一个深情的角色。原来,他的演技,
可以覆盖如此广阔的人生舞台。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我死死捂住嘴,
将那股翻涌的血气压了回去。胃部剧烈地抽搐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巨大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持续的蜂鸣。
逃!这个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我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低下头,
将帽檐拉得更低,像一尾濒死的鱼,艰难地挤开喧闹的人群边缘,
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象征着自由与终结的、敞开的医院大门。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祝福声。
“答应他!嫁给他!”还有陆沉那透过麦克风、清晰得如同宣判的声音。“晚晴,我爱你。
”我冲出大门,刺眼的阳光瞬间笼罩下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皮肤上。
城市的喧嚣——汽车的鸣笛、人声的嘈杂、远处工地的轰鸣——如同潮水般涌来,
瞬间将我吞没。这巨大的声浪与医院大厅里那虚伪的祝福声浪重叠在一起,
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将我的颅骨震碎。“呕——!”再也无法压制,
我猛地扑倒在医院大门外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台阶旁,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只有灼热的胆汁和胃酸混合着刺目的血丝,一股脑地涌出喉咙,溅落在灰白色的石阶上,
留下几滩污秽而绝望的痕迹。腹腔深处那个盘踞的恶魔仿佛被彻底激怒,
疯狂地撕扯、啃噬着内脏,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条被扔在岸上暴晒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阳光无情地炙烤着我,
周围路过的行人投来或好奇、或嫌恶、或怜悯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灭顶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耻辱感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撕心裂肺的绞痛才稍稍平复,留下满身的冷汗和虚脱般的无力感。
我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所及,
是医院对面公交站牌上斑驳的广告。一个念头在绝望的泥沼中浮起,带着冰冷的死气:回家。
那个位于城市边缘、破旧、狭小、租金低廉的出租屋。那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
没有同情的目光,更没有……陆沉。我要死在那里。像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