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像浸透了污血的裹尸布，沉沉压在布莱克伍德庄园锯齿状的轮廓之上。
空气凝滞，带着铁锈和潮湿泥土的腥气，预示着一场百年未遇的暴雨正在天际线后酝酿。
庄园深处，那座哥特式的钟楼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投下不祥的阴影。
——楔子1 血月低语铅云压顶，暴雨狂泻，如同天穹的伤口，
肆意冲刷着布莱克伍德庄园嶙峋的轮廓。雨水顺着石像鬼张开的獠牙滴落，
砸在亚瑟·格兰特脚边的青石板上，碎裂的声响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收起伞，
雕花橡木门在身前洞开。管家詹金斯的身影如同门厅深处的一道剪影，接过滴水的雨衣时，
枯槁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凸起发白。
格兰特锐利的目光捕捉到老人深色袖口几不可察的暗色污渍——是后山特有的红黏土，
干涸后深如赭石。“您选了个，不寻常的时机来访，格兰特先生。”詹金斯的声音嘶哑，
像许久未上油的绞盘在转动，“今晚……是百年血月，
村里老话都说……”“钟楼会在今夜饮血。”格兰特平静地接口，
目光扫过墙上排布如墓碑的家族肖像，最终定格在壁炉上方那幅巨大的油画上。
哥特式钟楼在虚幻的月光下矗立，十二扇诡谲的彩绘窗折射着惨淡的光泽。
“就像1923年，守钟人汉克吊死在钟摆下，脖子上留着两个，深可见骨的对称指印？
”詹金斯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吞咽着一块坚冰：“老……老话都说，钟楼的地基下，
埋着不洁之物。每百年血月当空，守钟人的血脉就会被‘它’召唤……拖进去，
成为新的祭品。”他浑浊的视线瞥向油画，“托马斯，现在的守钟人，就是汉克的曾孙。哦，
夫人……上周动身去伦敦探亲了，宅子里现在就我们几个人。”格兰特走近油画，
指尖几乎触碰到画框边缘冰冷的纹路。
被右下角一个不易察觉的签名吸引：E. Blackwood——布莱克伍德夫人的笔迹。
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时，异样感攫住了他——那第十二扇窗，高高在上的一扇，
在现实中对应着的，本应是一堵厚实的石墙。与此同时，一股若有似无的，
绝非新鲜木材的淡淡焦糊味钻入他的鼻腔，源头似乎是通往书房的门。“夫人启程前，
”格兰特状似不经意地问，“书房壁炉生过火？
”詹金斯灰白色的眉毛惊跳了一下：“您……您怎会？是的，夫人说伦敦阴冷，
吩咐提前生火烤烤她的几件裘皮……”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破雨幕，
从钟楼方向尖锐地传来——是齿轮在生涩转动？还是某种……骨骼错位的声音？
2 死寂钟鸣距离午夜还差十分钟。格兰特留在客厅，
厚重的帷幔也无法完全阻隔窗外凄厉的风雨声。托马斯的脚步声清晰地从外面走廊传来，
沉重、规律，一步步走向那座诅咒之地——钟楼。座钟的滴答和着风声，
其间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吟唱。调子低沉、古拙，带着异族特有的拖腔，
像是……古老的吉普赛挽歌。詹金斯端来一杯热可可，细密的白色泡沫在杯口堆叠。
格兰特轻轻啜了一口，一丝极其微弱的苦涩在他舌尖蔓延开来，陌生而突兀。
“看来守钟人睡得并不安稳？”他放下杯子，白瓷轻磕玻璃桌面，发出清脆一响。
詹金斯眼神躲闪：“怀特医生……是的，怀特医生每周都送助眠药来，
说是安定托马斯的神经。”当——！洪亮的钟声猛然震响！
第一声、第二声……它们如沉重的青铜巨拳，轮番砸在暴雨滂沱的庄园上空。
但就在第十一声即将落锤的瞬间，声音！断了！绝对的死寂！
仿佛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扼住了钟的咽喉！格兰特与詹金斯举着摇曳的油灯冲进钟楼时，
死亡的气息已凝固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托马斯倒卧在巨大的齿轮组下方，
脖颈上赫然印着两道深紫色、淤青边缘的对称指痕——形状完美得令人胆寒。
一个精致的银壳怀表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跌在齿轮的阴影里，玻璃表盖碎裂，
黄铜指针固执地停在十一点四十五分的位置。“所有门、窗，
”格兰特仔细检查厚重的橡木门和黄铜插销，插销表面沾着几缕细小的褐色纤维，
“内部反锁。一个……完美密室。”他蹲在尸体旁，油灯的光晕晃动。
死者右手冰冷的指缝间，
嵌着一些深色的、新鲜的木屑——和支撑着沉重钟表的巨大橡木横梁材质一模一样。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齿轮组后方布满灰尘的墙壁，一块松动的木板引起了他的注意。用力抽出，
木板背面用焦炭潦草地刻着一行字：“他们知晓了地基之事。”“‘地基’？
”格兰特转过头，油灯昏黄的光将詹金斯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像一张揉皱的蜡纸。
“村里人嚼舌根……说什么地基下面有金子……”老管家声音发颤，
“怀特医生……他最近几次来，总往下面看……”3 深红的证据与泛黄的日记次日，
天色依然晦暗。怀特医生提着尸检箱匆匆赶到，裤脚和皮鞋边缘清晰地沾着湿漉漉的红黏土。
“窒息而死，机械性压迫。但那指痕……深度异常，皮下组织几近粉碎！
”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金丝眼镜，手却在微微发抖，“那力量……超越普通人太多。
”他顿了顿，目光不敢与格兰特接触，“另外，死者胃里有安眠药残留，
浓度……比我开给他的标准剂量高出许多。”“您的表似乎出了故障？
”格兰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医生手腕上那块漆黑的电子表盘上。“我记得您上周提到过，
这块表电池可撑三年。”怀特触电般将手缩进口袋：“噢！
可能是……昨天不小心淋湿了……我承认，对地基的好奇是有的，
但那纯属……历史研究兴趣！”就在这时，女仆莉莉像只受惊的兔子闯了进来，
手里死死攥着一本陈旧发皱的牛皮笔记本：“先生！先生！
在……在托马斯叔叔的枕头下面找到的！”她将本子塞给格兰特，最新的日期页上，
墨迹未干多久：“星期三：见莉莉在钟楼上风口烧东西，烟熏味很怪。她说在祭奠先祖。
怀特医生今天又来，在旧书房翻找很久，偷走了地下密室最深处的那卷羊皮纸地基图？。
他对着图纸嘀咕‘那些骨头能值大钱，比想象的好’。他看图纸的眼神像饿狼！
格兰特快速向前翻动。在某一页早已泛黄的记载上，
一段文字被粗糙的红蜡笔用力圈了出来：“母亲告诫我：守钟人必须‘延续传说’，
否则祖业将毁于一旦。她总戴着那条项链，
片里他女儿就是我姑祖母的一模一样——是把古老的吉普赛金属护身符融了重铸的银饰。
”格兰特猛地抬眼看向莉莉纤细的脖颈——果然！
一条样式古朴的银质项链挂坠从她的围裙领口滑出些许，那新月形的轮廓，
与1923年报纸上刊登的汉克女儿那条项链照片完全重合！“你每周三都会去钟楼吗？
”格兰特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莉莉的脸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嘴唇翕动着：“我……我……是的，先生。只……只是给祖先们点一炷香……托马斯叔叔，
他总想撬开密室……把……把下面藏着的东西都挖出来卖钱……他说那是石头堆，
可我知道……那是亵渎！先祖们安息的地方啊！”格兰特不再理会她的辩解，
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钟楼角落那扇不易察觉的暗门——昨天发现的，
隐藏的通道直通管家詹金斯在三楼僻静处的卧室。他大步走过去，
弯腰检查暗门粗糙的木制门轴。在不起眼的缝隙和门框边缘，
沾着几块干结的暗红色泥土碎块——颜色、质地，
与詹金斯昨晚裤脚和今天靴子上沾染的红黏土，一模一样！“昨夜十一点至十二点，
血月最盛之时，您在哪里，詹金斯先生？”格兰特转身，语气森然地盯住老管家，
“您告诉我，您在厨房热牛奶？从厨房到钟楼，需要穿过整个仆从走廊和西翼过道。
而这条密道——”他指向黑洞洞的入口，“只需两分钟，就能直达这堆巨大的齿轮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