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渊初醒昆仑墟的雪,下了整整三千年。灵汐在寒冰玉床上睁开眼时,
睫毛上凝结的霜花簌簌坠落,在玉面映照下,像极了她本命仙元凝结的霜华。
胸口那道贯穿伤仍在隐隐作痛,皮肉早已愈合,可仙元撕裂的钝痛却像生了根,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碎的疼。她记得最后那一刻——灭世魔焰席卷九天,
三十三重天的仙门弟子成片坠落,师尊的本命法宝碎成星屑,墨渊玄色的衣袍被血染得发黑,
却仍死死挡在她身前。她那时想,不能让他们死。于是她祭出了青丘九尾狐的本命仙元,
以心头血为引,化作横跨三界的结界。魔焰被压下去的瞬间,她看见墨渊朝她扑来,
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慌。可她太累了,意识像被狂风卷走的柳絮,坠入无边黑暗前,
只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灵汐——!”师尊说过,她会睡很久,但他们会等她。
灵汐撑着玉床坐起身,周身的寒冰随着她的动作融化成雾,三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除了旧伤,
还有一处更隐秘的悸动——是墨渊当年为她疗伤时,指尖不经意留下的灵力印记,三千年了,
竟还未散去。她笑了笑,眼底泛起细碎的光。三千年又如何,只要他还在等,她便不怕。
寝殿的门是用万年玄铁所制,此刻却虚掩着,门外传来隐约的笑语声,像碎玉落进清泉,
清脆得有些刺耳。灵汐心头微动,推门而出的刹那,寒风裹挟着雪沫扑了满脸,
而演武场上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演武场的白玉地面上,
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莹润的光泽。一身玄衣的墨渊正站在场中,身姿挺拔如旧,
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垂在地上,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覆在一个红衣女子的腕间,耐心地引导着她的动作。“这里要收力,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是灵汐刻在骨血里的熟悉,“气沉丹田,顺着经脉走,
像这样……”那女子“呀”了一声,手腕微颤,剑尖划出一道歪斜的弧光,
恰好抵在墨渊心口前一寸。换作旁人,此刻早已被墨渊的剑气震飞,可他却只是轻笑,
抬手拂去她发间的落雪:“阿瑶,别怕。”阿瑶?灵汐僵在廊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那女子抬起头,眉眼弯弯,笑起来时眼角有一点朱砂痣,像极了她当年修出九尾时,
墨渊用心头血为她点上的印记。他说:“灵汐,这样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认出你。
”可此刻,他看着那女子眼角的朱砂,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墨渊哥哥,
你看我学会了吗?”阿瑶仰着脸,语气里带着娇憨的依赖,伸手去够他手中的剑,
“这把剑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呀?”“霜华。”墨渊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在灵汐耳边。
霜华剑,是他当年踏遍万载冰川,取极寒之铁,以自身仙元淬炼百年为她铸成的佩剑。
剑穗上系着的那颗星辰石,是他在陨星海中寻了三百年才找到的,说要让它替自己陪着她,
日夜不歇。可现在,那把刻着她名字的剑,正被另一个女子握在手中,而它的主人,
正含笑看着她,满眼纵容。灵汐觉得胸口的旧伤又裂开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转身想回寝殿,脚步却重得像灌了铅,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
惊动了演武场上的人。阿瑶先看了过来,看到灵汐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像受惊的小鹿般躲到墨渊身后,怯生生地问:“墨渊哥哥,她是谁呀?
”墨渊缓缓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灵汐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震惊,
那震惊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可转瞬就被一层厚厚的冰壳覆盖,
只剩下疏离的淡漠。他甚至没有往前走一步,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开口:“你醒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狂喜,没有失而复得的珍视,就像在对一个陌生的同门打招呼。
灵汐的喉咙像被寒冰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问话:“墨渊,
她是谁?”墨渊还没开口,阿瑶已经从他身后探出头,对着灵汐福了福身,
声音软糯:“姐姐好,我叫阿瑶,是三百年前被师尊带回昆仑墟的。”她说着,
又往墨渊身边靠了靠,像在宣示某种主权,“墨渊哥哥说,我很像一位故人。”故人。
灵汐笑了,笑得眼眶发酸。原来她舍命守护的一切,在三千年后,只配成为一个“故人”。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师尊和几位长老踏着雪而来。看到灵汐,师尊浑浊的眼中泛起光亮,
快步走上前:“小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几位长老也纷纷颔首,
语气里带着欣慰:“灵汐仙子醒了,实乃我昆仑墟之幸,三界之幸啊。
”可他们的目光扫过灵汐,又落在演武场上的阿瑶身上时,
眼神里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像是在顾忌什么。灵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看着师尊,
轻声问:“师尊,这三千年……发生了什么?”师尊叹了口气,
目光在她和阿瑶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她身上,语气复杂:“小汐,你沉睡的第三千年,
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阿瑶她……她是在凡间被发现的,眉眼间与你有七分相似,
性子也温顺,我们便将她留在了昆仑墟,权当……”权当什么,他没说下去,
可灵汐已经懂了。他们等不了三千年。在她用命换来的安稳岁月里,他们找了个替身,
一个和她相像的人,填补了她留下的空白。演武场上的风突然变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
打在脸上生疼。灵汐看着墨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她突然觉得,这三千年的雪,
不仅落在了昆仑墟的土地上,也落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冻结了曾经的承诺。
第二章 旧物新主灵汐回了寝殿。寒冰玉床还保留着她沉睡时的形状,只是周围的陈设变了。
她当年亲手种的那盆“照雪兰”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火红的红梅;墙上挂着的、她画的墨渊练剑图被取了下来,
换成了一幅不知名的山水;就连她放在床头的那只玉狐狸,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走到窗边,
看着外面飘洒的雪花,心里空落落的。三千年,原来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事。“姐姐,
你在看什么?”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灵汐回头,看见阿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
脸上带着怯怯的笑:“墨渊哥哥说你刚醒,仙元不稳,让我给你送碗补汤来。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寝殿,像是第一次来。可灵汐注意到,
她的视线扫过墙上那片空白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谢谢。”灵汐淡淡开口,
没有去看那碗汤。阿瑶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自顾自地走到桌边,
拿起桌上的一个白玉笔筒:“姐姐的寝殿真好看,比我的雅致多了。墨渊哥哥说,
这里的东西都是三千年前列好的,一直没人动过呢。”她说着,
手指轻轻摩挲着笔筒上的花纹,那是灵汐当年亲手刻的九尾狐图腾。
灵汐的目光冷了下来:“谁让你来的?”阿瑶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手一抖,
笔筒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稳住,眼眶瞬间红了,泫然欲泣:“我……我只是想给姐姐送汤,
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姐姐不喜欢,我现在就走……”“不必了。”灵汐打断她,“汤放下,
你走吧。”阿瑶咬着唇,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
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说:“对了姐姐,墨渊哥哥说你以前最喜欢去瑶池了,
那里的水做胭脂特别好。明天我要去采胭脂水,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灵汐没有回答。
阿瑶也不在意,笑着说:“那我明天来叫你呀。”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寝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碗汤药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药香。灵汐走到桌边,
看着那碗汤,突然想起三千年前,她每次修炼岔了气,墨渊都会亲自为她熬药,
药里总会偷偷加一勺蜜,怕她苦。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
没有一丝甜味。第二天一早,灵汐刚推开寝殿门,就看见阿瑶站在雪地里等她,
依旧穿着一身红衣,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看到灵汐,她眼睛一亮:“姐姐,你醒啦?
我们出发吧。”灵汐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她倒要看看,这个“替身”究竟想做什么。
瑶池在昆仑墟的最南端,是一处天然的温泉,泉水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三千年未变。
灵汐走在前面,阿瑶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大多是关于墨渊的。“姐姐,
你知道吗?墨渊哥哥最不喜欢吃香菜了,每次膳堂做了带香菜的菜,他都会挑出来。
”“墨渊哥哥的书房里有好多书,他说等我认全了字,就一本本讲给我听。
”“上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师尊的玉佩,还是墨渊哥哥替我顶的罪呢……”灵汐听得心烦,
这些事,她比谁都清楚。墨渊不爱吃香菜,是因为小时候误食了毒草,
留下了阴影;他书房里的书,有一半是她缠着他一起寻来的;他替人顶罪,
也只有一次——是替她,那次她偷喝了师尊珍藏的仙酒,醉得差点烧了藏书阁。
可这些属于他们的回忆,如今却成了阿瑶向她炫耀的资本。到了瑶池边,
阿瑶兴奋地跑到泉边,蹲下身撩起泉水:“哇,这里的水好暖呀!墨渊哥哥说,
姐姐以前总在这里写生,画的瑶池图被挂在大殿里呢。”灵汐站在岸边,
看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白衣胜雪,眉眼清冷,和记忆中那个爱笑的自己判若两人。
她确实在这里画过画,墨渊就站在她身后,为她挡着正午的阳光,偶尔会俯身,
在她耳边说一句“这里的颜色太深了”。“姐姐,你看!”阿瑶突然从篮子里拿出一支画笔,
还有一卷画纸,“墨渊哥哥把你的画笔和纸都给我了,他说让我学学画画,
说不定能画出姐姐当年的样子呢。”灵汐的目光落在那支画笔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支紫毫笔,笔杆上刻着一个“汐”字,是墨渊用自己的仙骨炼化而成,随她征战多年,
笔锋上甚至还残留着她的灵力气息。当年她沉睡时,这支笔就放在她的枕下,
是她最珍视的东西。“谁让你碰它的?”灵汐的声音冷得像冰。阿瑶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
画笔掉进了瑶池里。她慌忙去捞,却被泉水里的灵气弹开,摔倒在地上,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墨渊哥哥给我的,
他说……他说你用不上了……”“用不上了?”灵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告诉你,这支笔是他用仙骨给我做的吗?他告诉你,这支笔陪我斩过多少妖魔,
护过多少同门吗?他告诉你,这上面有我的本命灵力,除了我,谁碰谁会死吗?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周身的灵力骤然爆发,震得瑶池的水掀起层层巨浪。
阿瑶吓得脸色惨白,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疾风般掠来,
挡在阿瑶身前。是墨渊。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阿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转向灵汐,
眉头紧锁:“灵汐,你闹够了没有?”“我闹?”灵汐看着他,心像被无数根针在扎,
“墨渊,那是我的笔!是你亲手给我的笔!你凭什么给她?”“一支笔而已,
”墨渊的语气带着不耐烦,“你刚醒,仙元不稳,不宜动怒。阿瑶年纪小,不懂事,
你别跟她计较。”“一支笔而已?”灵汐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你眼里,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而已’吗?”她看着他护在阿瑶身前的背影,那背影挺拔依旧,
却像一把钝刀,一刀刀割在她心上。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连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墨渊,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把笔给我捡回来。”墨渊沉默了片刻,
弯腰从瑶池里捞出那支紫毫笔,笔杆上的“汐”字在泉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将笔递给灵汐,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电到一样缩回了手。灵汐握紧画笔,
转身就走。笔杆上还残留着瑶池的水汽,冰凉刺骨,就像此刻她的心。她没有回头,
所以没看到,墨渊看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而他身后的阿瑶,
偷偷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第三章 梧桐泣血灵汐把自己关在寝殿里,
三天没出门。那支紫毫笔被她放在桌上,笔锋朝上,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她一遍遍抚摸着笔杆上的“汐”字,想起墨渊当年将笔递给她时的样子。
那时他刚为她挡下一记魔掌,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笑着说:“灵汐,以后有它在,
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没人能欺负你。”可现在,欺负她最深的人,却是他自己。
第四天清晨,灵汐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惊醒。她冲出寝殿,
循着气味来到昆仑墟后山的梧桐林。这里曾是她和墨渊最喜欢来的地方,三千年前,
他们亲手种下了一棵梧桐树,约定等它枝繁叶茂时,就在树下结为道侣。可此刻,
那片梧桐林却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火焰不是凡火,而是带着毁灭气息的幽冥鬼火,
树干被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而在火海中央,
那棵他们亲手种下的梧桐树,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半截树干,树心处渗出殷红的汁液,
像在泣血。灵汐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想也没想就冲进火海,挥手放出本命霜华,
试图扑灭鬼火。可幽冥鬼火遇水不灭,遇冰更旺,反而顺着她的霜华蔓延上来,
灼烧着她的灵力。“灵汐!”墨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几位长老赶来,
看到灵汐在火海里,脸色骤变,立刻祭出法宝,打出一道寒冰结界,将鬼火与她隔绝开来。
“谁让你进来的?”他将她拉到安全地带,语气里带着怒意,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伸手去检查她是否受伤,“有没有伤到哪里?”灵汐甩开他的手,
目光死死盯着那棵燃烧的梧桐树,声音发颤:“为什么会这样?梧桐林怎么会起幽冥鬼火?
”幽冥鬼火只存在于九幽之地,寻常仙门根本接触不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昆仑墟的后山?
长老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大长老叹了口气:“灵汐仙子有所不知,
这幽冥鬼火是三天前出现的,我们用尽方法都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天前?
”灵汐猛地看向墨渊,“我在寝殿关了三天,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墨渊避开她的目光,
沉声道:“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刚醒,仙元不稳,来了也只是徒增危险。”“徒增危险?
”灵汐指着那棵燃烧的梧桐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是我们一起种的树!
你答应过我,要在这里娶我的!你怎么能……怎么能看着它被烧掉?”她的声音凄厉,
带着无尽的绝望,听得周围的弟子都红了眼眶。墨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
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辩解的话。他身后的阿瑶突然走上前,怯生生地开口:“姐姐,
你别怪墨渊哥哥,他已经尽力了。这几天他为了灭火,几乎没合过眼,
连仙元都耗损了不少……”她说着,伸手想去碰墨渊的手臂,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灵汐看在眼里,心冷得像淬了冰。“尽力?”她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