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正坐在龙椅上。
屁股底下这张纯金打造、镶嵌着无数宝石的椅子，硌得我生疼。空气里是熟悉的龙涎香，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是我昨天杖毙的那个小太监留下的。面前乌泱泱跪着一大片脑袋，鸦雀无声。
头疼得要炸开。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沉重的凤冠像石头一样拖着我往下坠，湖水争先恐后地灌进我的口鼻。岸上，是沈确那张冷得能结冰的脸，和他手里闪着寒光的弩箭。
他亲手把我射进了湖心。
就因为我要削他的兵权？还是因为……我抢了他唾手可得的皇位？
对，皇位。
我，汤清昼，大邺朝有史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帝。登基三年，励精图治，也……树敌无数。最大的敌人，就是此刻应该跪在丹墀之下，位列百官之首的镇国公——沈确。
一个被我硬生生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只能屈居臣位的男人。
“陛下？陛下？”
尖细的声音把我从溺水的窒息感里拉回现实。是大太监福全，他正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色，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奏折，最上面那本，猩红的题头刺眼得很。
弹劾镇国公沈确的。
又是他。
前世，就是这本奏折，成了压垮我和沈确之间那点可怜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我震怒之下，当朝斥责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他则冷笑着反唇相讥，说我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剑拔弩张。
然后，就是三天后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落水。
冰冷的湖水似乎还包裹着我，那股濒死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我猛地攥紧了龙椅冰冷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不行。
重来一次，我绝不能重蹈覆辙！
这龙椅，这滔天的权势，这日日悬在头顶的利剑……我受够了。上辈子为了它，我机关算尽，踩着亲人的血泪爬上来，结果呢？众叛亲离，最后死在自己最忌惮的人手里。
有什么意思？
福全见我迟迟不开口，额角渗出了汗，声音更低了：“陛下，镇国公他……已在殿外候了半个时辰了，说是……有要事禀奏。”
来了。
该来的总会来。前世，他就是在这个时辰，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闯进这大殿，与我针锋相对，彻底撕破了脸。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心脏的狂跳。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猛地劈进我的脑海。
既然这皇位是个催命符，既然沈确做梦都想坐上来……
那我，让给他好了。
让他也尝尝这高处不胜寒，日日被人惦记着脑袋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