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哈拉一隅的守望者

第一章 遗物郑铁山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本磨损的笔记本，

封面上"治沙日志——郑卫国"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窗外，西北风裹挟着黄沙拍打着玻璃，

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掌在急切地敲打。"爸，卫国的遗物...都在这儿了。

"儿媳林秀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调。郑铁山没有回头，

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怕一转身，就会让儿媳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七十岁的老汉了，

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年轻时当兵打仗没掉过泪，老了种地治沙更没叫过苦。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唯一的儿子变成了一盒骨灰，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

和这本写满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爷爷，爸爸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小孙女晓阳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桌子底下，仰着脸问道。八岁的孩子还不太理解死亡，

只知道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郑铁山弯腰把孙女抱起来，孩子轻得像一把稻草。

"爸爸去治沙了，永远地。"他指了指窗外那片翻滚的黄沙，"他变成了那些树，那些草，

在风里看着咱们呢。"晓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爷爷的衣领。

十二岁的孙子郑沙生站在门口，咬着嘴唇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本笔记本。"秀芝啊，

"郑铁山终于转过身，声音低沉但坚定，"卫国临走前，跟你们说过什么没有？

"林秀芝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信封上还沾着些沙粒："他说...如果回不来，希望我们继续干下去。

说治沙是几代人的事，不能半途而废。"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把信递给公公时，

一滴眼泪落在信封上，很快被纸张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郑铁山接过信，

儿子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页上还画着简易的治沙方案图。他想起一个月前，

儿子临行时兴奋地说这次部队和地方政府联合治沙，三年内要让这片沙漠后退五公里。

那天清晨，卫国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院子里，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庞上，

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爸，等我们治好了这片沙，您就能看见真正的绿洲了！

"卫国临走前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咱们种上果树，让晓阳和沙生能在树下乘凉、吃果子。

"谁能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卷走了五个年轻的生命。搜救队找到郑卫国时，

他的身体已经被沙子掩埋了大半，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捆树苗，

那些嫩绿的枝条在黄沙中显得格外刺眼。"准备准备，明天咱们去沙窝子。"郑铁山突然说，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爸？"林秀芝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您是说...""我说去沙窝子，卫国没干完的活，咱们接着干。

"郑铁山把笔记本和信郑重地放进抽屉，钥匙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我，你，沙生，

晓阳，都去。"林秀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她粗糙的脸颊滑落："可是爸，

沙生要上学，晓阳还小，而且...而且咱们的房子、地...""卫国说得对，

治沙是几代人的事。"郑铁山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房子可以再盖，地可以再种，

但治沙的时机不能等。"他走到窗前，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沙丘线，"你看那些沙，

每年都在往村里推进。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整个村子都会被埋掉。"林秀芝沉默了，

她知道公公说得没错。去年春天，村东头的老李家就被迫搬走了，

他家的院子已经被沙子埋了半截墙。"明天一早出发。"郑铁山最后说道，转身走向后院，

那里堆放着各种治沙工具，有些已经生锈，有些还是崭新的。晓阳跑到妈妈身边，

小手拽着她的衣角："妈妈，我们要去沙漠里住吗？那里有没有学校？

我的好朋友小芳怎么办？"林秀芝蹲下身，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晓阳乖，

咱们先去一段时间，等...等治好了沙就回来。"她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心里一阵绞痛。郑沙生一直站在门口没动，这时突然开口："爷爷，

我能带上爸爸的军用水壶吗？"郑铁山回头看着孙子，

发现这孩子眼睛里闪烁着和卫国一样坚定的光芒。他点点头："当然可以，

那是你爸爸的宝贝。"夜深了，林秀芝在灯下收拾行装，把一家人的衣服叠好放进木箱。

郑铁山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打磨那些生锈的铁锹和镐头。沙生和晓阳已经睡了，

但时不时还能听见晓阳在梦中抽泣的声音。风渐渐小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脸来，

洒下一片清冷的光。郑铁山抬头望着满天繁星，想起卫国小时候最爱数星星，

总是缠着他问哪颗是北斗星，哪颗是北极星。"卫国啊，"老人低声自语，"爸答应你，

一定把你没干完的活干完。"夜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槐树，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远方的回应。

第二章 进驻沙窝子天刚蒙蒙亮，郑家三代人就出发了。

板车上堆满了工具、被褥、锅碗瓢盆和几袋粮食。郑铁山在前面拉着车，

林秀芝和两个孩子跟在后面。村里大多数人还没起床，只有几条狗对着他们吠叫。

沙窝子其实不是个村子，只是沙漠边缘几间废弃的土坯房。郑铁山年轻时在这里打过井，

知道地下水位虽然深，但确实存在。五年前政府曾组织过治沙，后来不了了之，

只剩下几排半死不活的梭梭树在风沙中挣扎。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炙烤着这片荒芜的土地。晓阳的小脸被晒得通红，不停地用袖子擦汗。"爷爷，还有多远啊？

"她气喘吁吁地问。郑铁山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就在那儿，看见那些矮房子了吗？

"远处，几间土房孤零零地立在沙丘之间，像被遗弃的哨兵。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沙粒，

打在脸上生疼。"把围巾蒙在脸上，"林秀芝赶紧给孩子们整理，

"沙漠里的沙子比村里的厉害多了。"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所有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

郑铁山卸下板车上的工具，指挥孙子孙女打扫最完整的那间土房。墙壁已经斑驳不堪，

屋顶有几个大洞，阳光从那里直射进来，在地上画出几个晃眼的光斑。"爷爷，

我们真的要住这儿吗？"晓阳扑闪着大眼睛，小脸上已经蒙了一层沙土，看起来像只小花猫。

"对，以后这儿就是咱家。"郑铁山从车上搬下一袋面粉，"沙生，去捡些干柴来，

咱们先烧点水喝。"林秀芝沉默地收拾着简陋的灶台，时不时用围裙角擦擦眼睛。

她不是反对治沙，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开始。丈夫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

转眼自己却要带着两个孩子住进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中午时分，村里来了几个人看热闹。

领头的赵德才叼着烟卷，眯眼打量着郑家的阵势。他是村里的会计，也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老郑头，你这是唱的哪出啊？带着一家老小来喂沙子？"赵德才吐了个烟圈，

烟雾在干燥的空气中很快消散，"卫国的事大家都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这是何苦呢？

"郑铁山头也不抬地整理着工具："治沙。""治沙？"赵德才夸张地大笑起来，

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五年前政府拉来那么多机器都没治住，你们老弱妇孺能干啥？

"郑铁山直起腰，七十岁的老人比五十岁的赵德才还高出半头："我们郑家人做事，

不用别人指手画脚。"赵德才讪讪地走了，临走时丢下一句："等沙暴来了别求村里救命！

"傍晚，郑铁山召集全家开了个简单的会。他从儿子笔记本里撕下一张图纸，

铺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图纸上画着详细的治沙方案，还有卫国工整的笔记。

"卫国计划从这里开始，"他用粗糙的手指在图上画了个圈，"用草方格固沙，

然后种梭梭和花棒。明天咱们先扎一亩草方格试试。""爷爷，我能做什么？

"小晓阳举起手，像在课堂上提问。郑铁山摸摸孙女的头："你负责数树苗，一棵都不能少。

还要看好咱们的水，沙漠里水比金子还珍贵。"晓阳郑重地点点头，

仿佛接受了什么重大使命。她跑出去，从行李中找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

认真地写上"树苗日记"四个字，然后开始记录今天带来的树苗数量。

林秀芝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鼻子一酸。她转身去准备晚饭，把带来的干菜泡开，

和着玉米面做了几个窝头。沙漠的夜晚来得突然，太阳一落山，温度骤降，

他们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默默地吃着简单的晚餐。"妈，爸爸以前也住在这里吗？

"晓阳突然问道，小手里捏着半个窝头。林秀芝点点头："是啊，你爸爸刚来的时候，

就住这间屋子。"她环顾四周，仿佛能看见丈夫的身影还在这里，"他总说，等治好了沙，

这里会变成一片绿洲。""什么是绿洲？"晓阳眨着眼睛问。"就是有好多好多树，

有清澈的水，有鸟儿唱歌的地方。"郑沙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爸爸说，沙漠以前也是绿洲，是人们砍光了树，才变成这样的。

"郑铁山惊讶地看着孙子："你爸爸跟你说过这些？"郑沙生点点头："爸爸每次回家，

都会给我讲治沙的事。他说...他说等我长大了，也要一起来治沙。"说到这里，

男孩的声音哽咽了，但他倔强地别过脸，不让大家看见他的眼泪。夜更深了，

星星在沙漠清澈的夜空中格外明亮。郑铁山给孩子们讲起他年轻时当兵的故事，

讲起沙漠那边的雪山，讲起戈壁滩上顽强的骆驼刺。晓阳听着听着，靠在他腿上睡着了，

小手里还攥着那本"树苗日记"。林秀芝把孩子们安顿好，走出来坐在公公身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爸，咱们真的能行吗？"郑铁山望着远处的沙丘，

月光下它们像凝固的巨浪："秀芝啊，你知道沙漠最怕什么吗？"林秀芝摇摇头。

"最怕人坚持。"老人缓缓说道，"沙子看起来厉害，但它斗不过人的恒心。

一棵树挡不住风沙，但一百棵、一千棵就能。咱们郑家，就从这一亩地开始。

"夜风掠过沙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秀芝望着公公坚毅的侧脸，

突然明白了丈夫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从何而来。第三章 第一棵苗天刚亮，

郑铁山就把全家人叫起来了。沙漠的清晨寒气逼人，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简单的早饭过后，治沙工作正式开始了。"今天咱们先扎草方格。"郑铁山拿出一捆麦草，

示范如何将麦草插入沙中，形成一个个一米见方的格子，"这样能固定流沙，减少风蚀。

"林秀芝和郑沙生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工作。十二岁的郑沙生力气不够，

麦草插进沙子里不到半天就被风吹跑了大半。他倔强地一次次重新插，小手很快磨出了血泡，

但咬着牙不吭声。晓阳则认真地数着树苗，在小本子上记录："第一天，梭梭苗100棵，

沙柳苗50棵..."然后她跑到爷爷身边，看他们怎么工作。中午时分，太阳直射下来，

沙地表面温度已经很高。林秀芝招呼大家休息，从水囊里倒出珍贵的水给大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