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年的荧光》林晚的相机快门声混在体育馆震耳欲聋的应援声里，像一粒投入湖面的沙。
取景框里，江熠正对着台下鞠躬，黑色衬衫的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深，
耳后的那颗小痣在聚光灯下若隐若现——那是只有离他半米内才能看清的标记，
是她用八年时间，在无数个深夜的镜头里反复描摹过的细节。阿晚，快看超话！
刚才熠哥那个ending pose被疯转了，你的图修好了吗？
旁边的小星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是江熠刚才舞台上的定格，眼神凌厉又温柔，
正是林晚镜头下的角度。林晚指尖在相机按键上顿了顿，调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
其实她早就修好了，甚至在演唱会开始前就预判了他会用这个姿势——八年来，
他的习惯几乎没变，紧张时会下意识抿紧嘴角，收尾时总会往舞台右侧偏头，
因为那里曾是练习室镜子的方向，他总要看一眼自己的动作是否标准。马上发。
她低声应着，手指却滑到了相册深处。那里藏着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是Y，
里面没有舞台上的高光时刻，只有凌晨练习室里趴在地板上补觉的侧脸，
只有出道夜后台偷偷塞给她的、捏皱了的纸巾，只有去年跨年夜在消防通道里，
他睫毛上没卸干净的亮片。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江熠的助理发来的消息：VIP通道，二十分钟后。林晚深吸一口气，
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跟着散场的人流往外走。应援棒的荧光在人群里此起彼伏，
暖黄色的光浪中，她的那根特别旧，
塑料外壳上有一道浅浅的裂痕——那是2018年他第一次签售会，她举着它挤到前排，
被拥挤的人潮撞在栏杆上磕的。当时他正低头签字，余光瞥见她手忙脚乱捡应援棒，
笔顿了顿，在签名照背面多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如今那张签名照被她压在书桌玻璃下，
旁边是他送的第一份礼物：一颗用锡纸包了三层的草莓糖，糖早就化了，
锡纸却被她抚平了无数次。1 地下室的空调味2016年的夏天，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
林晚抱着装插画稿的文件夹，在传媒公司的地下楼层绕了三圈，
终于在一扇写着练习生专用的门前停下。门没关严，缝隙里漏出鼓点密集的音乐，
还有少年们略显粗喘的呼吸声。她推开门的瞬间，音乐戛然而止。
十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同时转头看她，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掉，
在地板上积出小小的水洼。空调显然坏了，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像被太阳晒过的运动服。抱歉，我找编辑部……林晚往后缩了缩，文件夹差点掉在地上。
在三楼。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她顺着声音看去，镜子前靠着个瘦高的男生，
手里捏着半瓶矿泉水，瓶盖没拧紧，水珠顺着瓶身滴在他白色的帆布鞋上。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直勾勾地看她，只是微微偏着头，额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
露出干净的眉眼。阳光从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锁骨处投下一小块光斑，
像枚没贴牢的贴纸。谢谢。林晚点点头，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了。你的文件夹……
他指了指她怀里，角磕坏了。她低头一看，插画稿的边角果然卷了起来。
那天她最终没找到编辑部——后来才知道编辑部根本不在地下楼层，
是她记错了地址——但她在练习室门口的楼梯间坐了整整一下午，
听着里面重复了无数遍的舞蹈音乐，直到夕阳把楼梯的影子拉得很长。晚上十点，
练习生们陆续离开，吵吵嚷嚷地讨论着明天的考核。最后走的是那个瘦高的男生，
他背着黑色双肩包，脚步有点晃，像是累极了。经过楼梯间时，他停下脚步：你还在？
嗯。林晚把画稿塞进包里，刚才谢谢你。他没说话，从包里掏出个面包递过来，
是最普通的全麦味，包装袋上印着便利店的logo。编辑部下礼拜三才收稿，
你可以那天再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投稿？林晚惊讶地抬头。文件夹上印着征稿启事。
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叫江熠，是这里的练习生。林晚，美术生。
她接过面包，指尖碰到他的，烫得像被夏天的阳光烤过。那天他们坐在楼梯间，
分享了那袋全麦面包。江熠说他十五岁就来当练习生，爸妈不同意，偷偷跑出来的，
现在每个月要靠兼职发传单赚生活费；林晚说她学画画十年，梦想是开个插画展，
却总被老师说太理想化，吃不了艺术这碗饭。你的画一定很好看。
江熠看着她手里的素描本，封面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以后我红了，给你投资开画展。
那我先预定你的专属摄影师位置。林晚翻开素描本，
给他看刚才偷偷画的速写——是他靠在镜子前喝水的样子，线条还很生涩，
却抓住了他抬眼时的那份干净。江熠的耳朵突然红了，抢过素描本翻了两页，
又小心翼翼地还给她：别让老师看到，会骂我的。练习生是严禁和外人过多接触的。
但从那天起，林晚成了楼梯间的常客。她总在下午来，带着冰镇的柠檬水解暑，
或者揣着刚出炉的蛋挞，说是路过买多了。江熠会在休息的十分钟里跑出来，
把她带来的东西塞进口袋，再塞给她一颗糖——永远是草莓味的，
他说看你总穿粉色的衣服，应该喜欢甜的。她的素描本里，
江熠的样子越来越多：练舞时被汗水打湿的后颈，记歌词时咬着笔杆的侧脸，
考核前紧张得攥紧衣角的手。有一次他看到了，指着其中一张说：这里画得不像，
我耳垂没这么大。就是这么大。林晚用笔戳了戳画里的耳垂，不信你自己看镜子。
他真的跑去镜子前照了半天，回来时脸红红的：好像……是有点大。林晚笑得直不起腰，
没告诉他，她故意画大了耳垂，是觉得那样更可爱。2017年冬天，
江熠所在的组合迎来最终考核。林晚在楼梯间等到凌晨，听到练习室里传来欢呼声，
她知道他们通过了。没过多久，江熠跑出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他没说话，
只是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外面寒风的凉意。
林晚把脸埋在他胸口，能听到他飞快的心跳声，像要跳出胸腔。我们要出道了。
他在她耳边说，声音抖得厉害，下个月，在体育馆。我知道。林晚拍了拍他的背，
我会去看的。那天晚上，他送了她一条项链，银链子上挂着个小小的字母Y。
Y是熠。他把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后颈，
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等我站稳了，就……别说。林晚捂住他的嘴，
眼眶有点热，我懂。她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出道意味着聚光灯，意味着无数双眼睛，
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必须藏在更深的地方。2 镜头后的影子出道发布会那天，
林晚挤在媒体区的最后一排，举着借来的相机。江熠站在舞台最边上，穿着不合身的西装，
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当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他下意识地往媒体区看，
目光扫过无数镜头，最终停留在林晚的方向，轻轻眨了眨眼。那是他们的秘密信号。
从那天起，熠起等天亮这个微博账号诞生了。林晚学着其他站姐的样子，
修图、发博、组织应援，把对他的喜欢藏在粉丝这个身份背后。她的镜头好像有魔力，
总能捕捉到他最松弛的瞬间：候场时偷偷和队友做鬼脸，被主持人调侃时耳尖发红，
鞠躬时发梢扫过肩膀的弧度。粉丝们说阿晚是神摄手，
说只有阿晚的镜头能拍到熠哥的灵魂。她们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灵魂瞬间，
其实是他察觉到她的存在时，卸下防备的样子。第一次去机场接他，
林晚跟着大部队挤在出口，举着相机的手被挤得发酸。江熠戴着口罩和帽子，
被保镖护着往前走，经过她身边时，脚步顿了半秒，手指在口袋里比了个OK
的手势——那是告诉她，他看到她了，别担心。那天她发了九张机场图，配文：平安抵达，
风有点大，熠哥记得戴围巾。评论区里一片阿晚好贴心，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条围巾是她前一晚织到凌晨，托助理偷偷塞给他的。站姐的生活远比想象中琐碎。
她要记熟他的行程表，凌晨四点爬起来去机场占位置，在演唱会场馆外蹲十几个小时，
只为拍一张他从车里出来的侧脸。修图到凌晨是常态，电脑里的文件夹按年份分类，
2018年有327张，2019年1589张，2023年已经突破了一万张。
有时她会对着屏幕发呆。照片里的江熠越来越耀眼，轮廓更清晰，眼神更坚定，
和记忆里那个在地下室啃面包的少年渐渐重叠又分开。而她，好像永远停留在那个楼梯间里，
只能通过镜头触摸他的世界。阿晚，你见过熠哥本人吗？一次线下应援活动，
小星抱着应援物问她。这是个刚上大一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总说阿晚姐你好厉害，
离熠哥那么近。见过啊，在活动现场。林晚笑着帮她整理应援牌，隔着很远呢。
我也好想近距离看他一眼。小星托着下巴，哪怕就一秒。林晚没说话。
她想起上周在酒店消防通道里，江熠把下巴搁在她头顶，抱怨说新专辑的舞蹈太难，
膝盖都磨破了。她摸到他裤腿上的血迹，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却笑着说没事，
贴个创可贴就好。那些她习以为常的亲近，是无数粉丝梦寐以求的瞬间。
可她宁愿用这些瞬间换一次，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不用躲在消防通道，
不用隔着相机屏幕。2019年夏天，江熠第一次去海外演出。林晚没跟着去，
留在家里刷着直播，看他在异国的舞台上用不太流利的外语打招呼。凌晨三点，手机震动，
是他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里的他刚卸完妆，脸上还有点浮肿，背景是酒店房间的窗帘，
透进点月光。想你了。他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到，这边的草莓糖不好吃，
没有你买的甜。笨蛋，糖都是一个味道。林晚的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注意安全，
别乱吃东西。知道了。他对着屏幕笑，我给你带了礼物，
是你上次说想要的那个画家的画册。挂了电话，林晚看着窗外的月光，突然觉得很难过。
他们的恋爱，好像永远活在时差和秘密里，连说句想你都要压低声音，
连送份礼物都要等上半个月。她打开那个加密文件夹，翻到最开始的照片。
那是2016年的江熠，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坐在楼梯上啃面包，
阳光在他头发上镀了层金边。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这么多聚光灯，
不知道连牵手都要躲躲藏藏。3 藏不住的破绽矛盾是从2020年开始显形的。
江熠主演的电视剧爆火，他从男团成员变成顶流演员，行程表排得密不透风，
连回消息的时间都被压缩到碎片化。有时林晚发一条微信，要等七八个小时才能收到回复，
内容常常是简单的刚收工在开会。他们的见面越来越像地下党接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