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鳄鱼皮纹理本该细腻，此刻却粗糙得异常。邮轮“海神号”切开深蓝海水，
甲板在脚下震动，海风带来凉意。“怎么样，晚晚？”苏瑶的声音带着炫耀的甜腻，
“周慕白送的。巴黎定制，等了好久呢！”她侧身展示那只金棕色的铂金包。
几个女伴发出羡慕的声音。苏瑶嘴角弯起，享受着注目。
我的视线却钉在包左侧底部靠近金属扣环的角落。那里车线的走向不对。
一个细微的“L”形拐点，绝不是爱马仕工匠的手笔。职业警觉瞬间拉响。“瑶瑶，
”我的声音很平静，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包……”我指向那个角落，
“车线收尾的角度和针脚密度不对。鳄鱼皮纹路也生硬，
特别是这拼接……”我看向她骤然变冷的眼睛，“假的。连高仿都算不上。”时间仿佛凝固。
海风、引擎声、音乐都消失了。苏瑶脸上的笑容碎裂。羡慕的目光变成惊愕和尴尬，
有人后退。苏瑶胸口起伏，指甲抠进手心。声音像从冰里挤出来：“林晚，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重复，“这不是真品。你被骗了，或者……”“或者什么？！”她尖叫，
脸色惨白。“你懂什么？！就你一个柜姐！整天摸几件真货就以为自己厉害了？
周慕白送我假包？笑话！”她的话语像失控的子弹，“你就是嫉妒！看我过得好，眼红了！
林晚，你真恶毒！”她身体发抖，那只铂金包被她攥紧又松开，扣环叮当作响。她看向四周，
那些目光躲闪着。“你闭嘴！”她猛地逼近，香水味混着怒火扑来，“再胡说，
我撕烂你的嘴！”海风突然变强，卷起苏瑶的头发。邮轮猛地倾斜，灯光晃动。
就在船体倾斜、灯光摇曳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我后腰！我甚至来不及惊呼，
身体就被那股力量推离了护栏。“就你懂真货！”苏瑶尖利嘶吼，
是我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声音。冰冷瞬间吞噬了我。海水像钢针扎进皮肤。冲击力挤压胸腔，
空气被抽空，火辣辣的痛在喉咙炸开。咸涩的海水涌入鼻腔口腔，呛得我眼前发黑。
身体下沉。海面上灯火通明的“海神号”，变成头顶遥远模糊的光斑。
船上尖锐的汽笛声闷闷传来。甲板上人影晃动。混乱光影中，
我死死捕捉到那个倚在船舷边的身影。苏瑶。她抓着栏杆，身体前倾，头发狂舞。
她对着下方搜寻的水手疯狂喊叫，手臂挥舞，指向我又指向海浪。“……别捞！
她自己失足的！……意外！她自己掉下去的！” 断断续续的尖叫，刺入我模糊的意识。
每个字都像冰刀捅进心脏。海水抽走体温和力气。
意识在黑暗寒冷中坠落……刺眼的白光扎进眼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胸腔疼痛，
喉咙里是消毒水和海水的混合气味。我费力睁开眼。惨白天花板。氧气管插在鼻腔。
左臂打着厚重石膏，右手连着输液管。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嘀嘀”响。医院。我还活着。
只有麻木疲惫。冰冷的海水、窒息的痛苦、苏瑶的“别捞”……记忆碎片切割神经。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进来。脚步声轻而笃定。我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去。周慕白。
他穿着深灰羊绒西装，身形挺拔。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松开。头发一丝不苟。
那双眼睛深邃平静，没有关切，只有审视。他走到床边站定，身影投下压迫感。
清冽的木质香水味盖过消毒水。没有寒暄。第一句话冰冷如刀：“林晚小姐，那只包，
确实是我送的。Birkin 30，喜马拉雅鳄鱼皮，带钻扣。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我睁大的眼睛，“但送到苏瑶手里的，不是它。”我喉咙发紧，
发不出声，只能死死看着他。心脏像被攥住。
周慕白嘴角牵动一丝冰冷的弧度：“真品在我保险柜里。苏瑶拿到手的，
”他清晰吐出每个字，“是她自己调换的赝品。一个……如你所言，连高仿都算不上的假货。
”每个字都像冰雹砸下。调包？苏瑶自己？为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她早知道了！故意引我拆穿？为了制造“意外”？
坠海的冰冷再次包裹我，心更寒。“你……”我嘶哑出声，“你怎么知道？为什么告诉我？
”疑问和警惕让我绷紧身体，左臂剧痛。周慕白从容地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哑光黑纸，
触感厚重冰冷，只压印着银灰字体：周慕白，一个私人号码。没有公司头衔。
他将名片放在我打着点滴的手背上。指尖温热，与他冰冷气息形成反差。“因为，”他开口，
声音像石子投入死水，“是我的人把你捞上来的。”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里面没有悲悯或愤怒，只有评估价值的专注。“至于为什么……”他微微俯身靠近。
清冽木质香混合雪茄味笼罩下来，带着掌控感。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救你，
是因为我们需要彼此。”病房死寂。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像倒计时。“需要……彼此？
”我重复，声音嘶哑。荒谬和恐惧交织。“周先生，我刚被你女朋友推进海里差点淹死。
现在你说需要我？”我试图在他脸上找破绽。周慕白直起身，姿态疏离。“纠正一下，
苏瑶很快就不再是了。她的行为越界了。”他眼神掠过一丝厉色。“更重要的是，
”他审视着我，“你证明了你的价值。在那场合下，顶着压力和她的怒火，
仅凭一眼一触就敢断言是假包。这份眼力和胆识，”他微微颔首，“很罕见。”价值？眼力？
胆识？冰冷的词压在我心上。荒谬和愤怒翻涌。“所以呢？”我逼视他，“你要我做什么？
帮你证明苏瑶调包？让她身败名裂？”周慕白没直接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我。“苏瑶，
”他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只是个小麻烦。一个贪婪愚蠢的小麻烦。”语气轻描淡写。
“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你，林晚小姐。你在‘臻品’工作多久了？五年？
接触过多少顶级客户？经手过多少尖货？”我心头猛跳。他调查过我！
“臻品”是顶级奢侈品百货，我在箱包部五年。“你的专业知识和人脉，”周慕白转身，
目光锁定我，“在特定圈子里，是把好刀。而我最近，需要用到这把刀。
”他视线落在我石膏上，眼神务实，“你的伤需要时间恢复。这时间，够你思考，
也够我们……了解彼此的需求。”他把“了解彼此的需求”咬得很慢，带着暗示。
这是一份契约，用我的专业交换他的“需要”。起点是我被推入大海。“我需要时间。
”我闭上眼，疲惫感席卷。石膏的冰冷提醒现实。我需要消化信息，
权衡这份带着血腥味的“橄榄枝”，更需要弄清楚他的目的。苏瑶在他口中轻如鸿毛，
他真正要对付谁？我在这场风暴里扮演什么角色？“当然。”周慕白声音从容。
“名片上有我号码。想通了，打给我。”他最后看我一眼，目光仿佛穿透我的虚弱，
“好好养伤，林晚小姐。你的价值，刚开始体现。”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
清冽的木质香却久久不散。只剩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和我沉重的心跳。
我转头看手背上那张冰冷的黑色名片。“周慕白”三个字幽冷发光。需要彼此？我抬起右手，
捻起名片。纸张冰冷厚重。目光落在石膏左臂上，那是苏瑶的“纪念”，
也是“价值”的证明。窗外城市灯火亮起。名片上的号码像通往深渊的密码。我攥紧名片，
边缘硌痛掌心。这痛感清晰真实。提醒我海水、绝望、苏瑶的眼神和推搡不是梦。
周慕白抛出的不是浮木，是布满暗礁的海图。我需要的不是浮木。我需要看清海域，
看清水下漩涡和利齿。苏瑶为何疯狂？仅仅因为虚荣？还是有更深的恐惧？
周慕白在谋杀未遂里扮演什么角色？旁观者？还是导演？他的“需要”是对付苏瑶？
还是更庞大的目标？疑问缠绕心脏。我松开手，看着被单上的压痕。
右手却更紧地握住那张黑色卡片，像握住撬开迷雾的钥匙。价值？
他看中的价值……或许也是我仅存的武器。几天后，我拨通号码。电话响一声就接起。
“是我，林晚。”声音沙哑。“嗯。”周慕白声音沉稳。“看来休息得不错。
”“我需要知道更多。”我开门见山，“关于苏瑶，关于那场‘意外’，
还有……你要我做什么。”电话那端沉默几秒。然后，他报出一个地址。
市中心一家高端会员制咖啡厅。“下午三点，我在‘观澜’等你。”挂断电话，手心微汗。
下午三点，“观澜”。窗外阳光正好，心头的阴霾未散。风暴，似乎才刚开始。
“观澜”咖啡厅在摩天大楼顶层。落地玻璃将城市踩在脚下。空气里有咖啡香和雪松气息，
背景是低音钢琴曲。服务生无声穿梭。周慕白坐在临窗位置。他穿着浅灰西装，
烟灰丝质衬衫，领口敞开。面前一杯没动过的Espresso。看到我吊着左臂走近，
他抬下巴示意我对面。“手怎么样？”语气平淡，目光扫过我的左臂。“死不了。
”我拉开椅子坐下，牵扯伤处皱眉。要了杯温水。周慕白身体微倾，手肘搁在桌面，
十指交叉。眼睛聚焦在我脸上，审视。“恢复得比我想的快。”他说。“那么，告诉我，
林晚，这几天想明白了什么？”我没立刻回答。喝了口冰水，思绪沉淀。窗外城市如蚁。
“我想明白了，”我放下杯子，迎上他目光，“苏瑶推我下海，不只是因为我拆穿假包。
”我顿住，观察他。表情没变，手指微不可察收紧。“她害怕。怕我深究假包来源，
或者……她知道我可能联系你。”我缓缓说出猜想，“她调包，或许不只为了虚荣。
她是不是……挪用了真品？或者，她需要那笔钱，做一件绝不能让你知道的事？”空气凝固。
钢琴曲似乎停滞一拍。周慕白看着我，嘴角冰冷的笑意加深。“很好。”他轻轻说。
“你的敏锐没让我失望。”他端起冷掉的Espresso抿了一口，看向窗外。
“苏瑶的问题比你推测的更复杂。那只包只是她‘小动作’里最蠢、最易戳破的一个。
”语气轻蔑，“她挪用的远不止一只包。我名下的慈善基金会，过去一年有几笔异常资金，
和她账户上无法解释的大额进项对上了。数额不小，手法还算隐蔽。”慈善基金会？挪用？
大额资金？我心一沉。苏瑶的胆子太大了！这是犯罪！难怪要灭口！
坠海的冰冷窒息感再次袭来，寒意更深。“所以，”我声音发紧，“你早怀疑她了？
那只假包……你也知道？”周慕白转回头，眼神锐利。“在她第一次拿那个赝品炫耀时，
我就知道了。”他毫无波澜地承认。“我在等。等她露更多马脚，也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和一个能帮我厘清证据的人。”他目光落回我身上，冷酷，“你恰好出现，
用你的专业提前引爆了火药桶。虽然方式……激烈了点。”愤怒和寒意攫住我。他早知道！
他知道假包，知道苏瑶可能有问题，他冷眼旁观！我成了他棋盘上引爆局面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