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风雪中的相遇冈齐波仁峰的雪永远那么白，白得刺眼，白得纯粹，
白得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污浊。齐明远眯起眼睛，防风镜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他抬手擦了擦，继续在风雪中艰难前行。"该死，这天气变得太快了。"他低声咒骂着，
声音立刻被呼啸的寒风吞没。作为中国地质大学最年轻的副教授，
齐明远这次带队来冈齐波仁峰考察稀有矿物分布。三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
转眼间暴风雪就席卷了整个山区。他的两名学生和向导早已失散，
GPS设备在极端天气下失灵，现在他完全依靠本能在这片白茫茫的死亡之地挣扎求生。
"不能停，停下来就会冻死。"他咬着牙对自己说，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零下三十度的低温正在迅速带走他的体温，意识开始模糊。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
一抹红色突然闯入视线。那不是幻觉——一个穿着藏红色袍子的身影正朝他奔来。
齐明远想喊，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在雪地里。
"外乡人！醒醒！"一个清澈如雪山融水般的女声穿透风雪。
齐明远感到有人用力拍打他的脸颊，他勉强睁开眼，
看到一张被冻得通红却异常美丽的脸庞——高颧骨，深眼窝，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盛满了阳光。
"能站起来吗？我的家不远。"女子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道，同时用力架起他的胳膊。
齐明远想说谢谢，但嘴唇已经冻僵。
他只能任由这个藏族姑娘半拖半抱地带着他在风雪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
一座低矮的石头房子出现在视野中，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那是他见过最温暖的景象。屋内，
牛粪燃烧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齐明远被安置在火塘旁的毛毯上，
女子熟练地脱掉他结冰的外套和靴子，用雪搓揉他冻伤的手指。"我叫央金。
"她边忙活边说，"你呢？""齐...明远..."他牙齿打颤地回答。央金笑了，
眼睛弯成月牙："齐，好奇怪的名字。不过没关系，菩萨把你送到我这里，我会照顾好你的。
"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扶着齐明远的后颈让他慢慢喝下。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
像一道暖流直达胃部，他感到生命正在一点点回到体内。
"谢谢..."这次他终于完整地说出了这个词。央金摇摇头："不用谢。在神山脚下，
救助遇难者是我们的责任。"她顿了顿，"你是来爬山的？""地质考察。
"齐明远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我和同伴走散了...""暴风雪至少要持续到明天早晨，
你的朋友应该也找到了避难处。"央金往火塘里添了块牛粪饼，"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等天晴了我帮你找他们。"齐明远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救了他的藏族姑娘。
央金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娇小却结实，黑亮的长发编成无数细辫，
发间缀着绿松石和红珊瑚。她的手掌粗糙有力，显然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但举手投足间有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你一个人住？"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问题太过唐突。央金却并不介意："嗯，父母都去了净土，现在我是家里的主人。
"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唐卡，"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神山，我是这一代的守护者。
"齐明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幅古老的冈仁波齐唐卡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突然想起在资料上看过的传说——冈齐波仁峰是藏传佛教、印度教等多个宗教的圣地，
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你是科学家？"央金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地质学家，
研究矿物分布。"齐明远回答，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寻找一种特殊矿物，据说只在冈齐波仁峰附近存在。
"央金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你们要动圣山的土石？"齐明远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
连忙解释："只是取样研究，不会大规模开采...""不行！"央金猛地站起来，
打翻了放在一旁的木碗，"神山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动！那是要遭报应的！"齐明远愣住了，
他没想到央金的反应如此激烈。屋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只有火塘里的牛粪饼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试图缓和气氛。
央金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你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冈齐波仁是我们的母亲，
伤害她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她的声音低沉下来，
"十年前有一队外国人偷偷挖走了一块圣石，结果全部死在了转山的路上。
"齐明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不知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是尚未完全恢复的体温。
他想说那只是巧合，想说科学可以解释一切，但在央金坚定的目光下，
这些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我明白了。"最终他只能这样说，"我们会尊重当地信仰。
"央金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她重新倒了碗酥油茶递给齐明远："睡吧，
明天我带你去圣湖边看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如此珍视这片土地。"夜深了，
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某种催眠曲。齐明远躺在火塘旁的毛毯上，
看着央金在微弱灯光下的侧脸，
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藏族姑娘身上有种他从未在任何都市女性身上见过的纯粹与坚韧。
窗外，冈齐波仁峰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宛如一个沉默的巨人，
注视着山脚下这座小小的石屋，以及屋内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灵魂的初次相遇。
第二章 圣湖边的誓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薄冰，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齐明远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羊毛毯，火塘里的火依然烧着，
屋内弥漫着青稞粥的香气。"你醒了。"央金从门外走进来，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
发梢还挂着几片雪花，"暴风雪停了，我刚刚去看了你同伴的营地，他们很安全。
"齐明远坐起身，感到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太感谢你了，央金。我该回去和他们会合了。
""先吃点东西。"央金不容拒绝地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青稞粥，"然后我带你去玛旁雍错，
你答应过的。"齐明远这才想起昨晚的对话。说实话，作为科学家，
他对所谓的"圣湖"并无特殊兴趣，但央金救了他的命，他不好拒绝。"好。"他接过碗，
粥里加了酥油和盐，味道浓郁而温暖。一小时后，他们踏上了前往玛旁雍错的路。
晴朗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央金走在前面，
她今天换了一身更正式的藏袍，腰间系着五彩的邦典，每走一步，银饰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穿这样不冷吗？"齐明远忍不住问。他自己裹着厚重的羽绒服还觉得寒风刺骨。
央金回头笑了笑："习惯了。而且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玛旁雍错的守护女神会赐福给诚心朝拜的人。""什么特殊日子？""我的生日。
"央金的声音轻快起来，"按照传统，生日这天去圣湖祈祷，愿望就会实现。
"齐明远惊讶地看着她："生日快乐！可惜我没有准备礼物...""你的陪伴就是礼物。
"央金的话让他心头一热，"很少有外乡人愿意了解我们的信仰。"他们翻过一道山脊，
眼前的景象让齐明远屏住了呼吸——一片巨大的湖泊躺在雪山环抱中，
湖水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蓝绿色，宛如一块镶嵌在白色王冠上的宝石。湖面平静如镜，
倒映着冈齐波仁峰的雄伟身影。"这就是玛旁雍错..."齐明远喃喃道，
科学家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高山湖泊的特殊光学现象，
但眼前的景象确实有种超越自然的美。"藏语中'玛旁'是不败的意思，'雍错'是碧玉湖。
"央金的声音充满敬畏，"它是世界上最神圣的湖泊之一，湖水能洗净一生的罪孽。
"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朝圣者，有人五体投地地跪拜，有人手持转经筒绕湖行走。
央金带着齐明远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给。
"她倒出一些青稞粒在齐明远手心，"许个愿，然后把青稞撒向湖面。
"齐明远本想说自己不信这些，但看着央金期待的眼神，他闭上了眼睛。许什么愿呢？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希望多了解这个神秘的藏族姑娘。青稞粒落入湖中，
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你许了什么愿？"央金好奇地问。"说出来就不灵了，不是吗？
"齐明远狡黠地眨眨眼。央金笑了，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聪明的外乡人。
"他们在湖边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下。央金从包里取出糌粑和风干肉，两人简单吃了午餐。
齐明远注意到央金吃东西前总会先取一小撮食物抛向空中，嘴里念念有词。"那是在做什么？
"他问。"供养诸佛和护法神。"央金解释道，"我们相信万物有灵，一草一木都是神圣的。
"齐明远点点头，没有发表评论。作为科学家，他自然不信这些，但他尊重央金的信仰。
"你呢？"央金反问，"你们科学家相信什么？""我们相信可验证的事实和自然规律。
"齐明远思索着如何用简单的语言解释，"比如这座湖，
我们会研究它的形成原因、水质成分、生态系统...""但你不觉得它很美吗？
"央金打断他，"美到让人想哭的那种美？"齐明远愣住了。是的，
玛旁雍错确实美得震撼心灵，但多年来接受的科学训练让他习惯性地用理性分析一切，
几乎忘记了如何纯粹地感受美。"很美。"他轻声承认，"非常美。
"央金满意地笑了："科学和信仰并不冲突。你们解释'如何'，我们解释'为什么'。
"这个简单的见解让齐明远陷入思考。他从未想过可以这样理解科学与宗教的关系。
"你读过书？"他惊讶地问。央金摇摇头："只上过村里的小学。但我喜欢思考，
也喜欢听转山的智者讲故事。"她顿了顿，"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外面的世界，
特别是你们科学家发现的东西。"就这样，他们聊了一下午。
金则给他讲藏族创世神话、冈齐波仁峰在佛教中的意义、玛旁雍错与鬼湖拉昂错的对立统一。
夕阳西下时，湖面变成了金色。朝圣者陆续离去，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坐在湖边。"该回去了。
"央金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齐明远突然有些不舍。这一天里，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被这个聪慧而虔诚的藏族姑娘吸引。
她身上有种都市女性早已丧失的纯真与深刻并存的特质。"央金..."他犹豫了一下，
"明天我能再来找你吗？我想了解更多关于神山的故事...为了研究。
"央金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可以。明天我带你去转山道起点，那里能看到神山的全貌。
"回程的路上，他们走得很近，偶尔手臂相碰，却都没有刻意避开。夜幕降临时，
满天繁星如同撒落的钻石，银河横贯天际，清晰得几乎不真实。"看！
"央金突然抓住齐明远的手，指向天空，"流星！"一道银光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齐明远还未来得及许愿，就感到央金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她的手小而粗糙，却异常温暖。
"在流星下牵手的两个人，命运会纠缠在一起。"央金轻声说，
不知是传说还是她即兴编造的。齐明远没有抽回手。在海拔五千米的星空下，
在冈齐波仁峰的注视中，他感到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正在他和这个藏族姑娘之间流动。
那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第三章 分歧与暗涌齐明远站在临时搭建的科考帐篷外，
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三天过去了，他每天都会去找央金，
听她讲述神山的传说，带她看自己采集的岩石样本。一种微妙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悄然生长。
"齐教授，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赵志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揶揄，
"该不会是迷上哪个藏族姑娘了吧？"齐明远转过身，
看到他的同事兼项目副组长正倚在帐篷支架上抽烟。赵志强比他大十岁，
是地质局派来的资深研究员，总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对当地文化产生了兴趣。
"齐明远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想让私事成为团队谈资。赵志强吐出一个烟圈："文化？
得了吧，我看你每天往那个藏族姑娘家跑，可不像是为了研究文化。
"齐明远皱起眉头："你跟踪我？""别紧张。"赵志强笑着摆摆手，
"前天我去村里买补给，正好看见你们从圣湖方向回来。那姑娘挺漂亮的，
叫什么来着...央金？"齐明远没有接话。赵志强虽然能力出众，但为人圆滑世故，
是他在单位里最不愿深交的那类人。"说正事。"赵志强掐灭烟头，
"矿物样本分析有结果了。圣湖周边的岩石中含有我们寻找的稀有元素，
浓度比预想的高得多。"齐明远眼睛一亮："真的？这太重要了！""问题是，
"赵志强压低声音，"当地人会让我们采集样本吗？听说他们把整座山都当作神灵崇拜。
"这正是齐明远担心的。自从听了央金关于圣山不可侵犯的警告，
他开始重新思考这次科考的伦理问题。"我们需要和当地政府沟通，取得合法许可。
"齐明远说，"而且采集范围必须严格控制，不能破坏生态环境。
"赵志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得了吧，等那些繁文缛节走完，项目早黄了。
我建议我们先取些样本回去研究，反正量少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行！
"齐明远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不仅违法，而且是对当地信仰的亵渎。我们必须按程序来。
"赵志强耸耸肩："随你便。不过别忘了，这个项目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果因为我们拖延被别人抢先..."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这种新型矿物在新能源领域有巨大应用潜力，国内外多家机构都在寻找。
"我会尽快联系拉萨的相关部门。"齐明远说，"今天我先去村里打听一下，
看有没有正式申请的渠道。"赵志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去打听渠道，
还是去见那位央金姑娘？"齐明远懒得解释，转身回到帐篷整理装备。一小时后，
他来到了央金家门前。令他意外的是，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藏族老人，
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你是那个汉人科学家？"老人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是的，
我是齐明远。请问您是...""多吉，央金的叔叔。"老人冷冷地说，
"我听说你最近经常找我侄女。"齐明远感到一丝不安："是的，我们...是朋友。
央金帮我了解神山的历史和文化。"多吉哼了一声："神山的事不需要外乡人了解。
央金是家族最后的守护者，她有责任保持血统纯净。"这话里的暗示让齐明远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央金推门而出，看到两人对峙的场景明显愣了一下。"叔叔！
"她用藏语快速说了几句，语气像是责备。多吉不甘示弱地回应，两人争执起来。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齐明远能猜到话题与自己有关。最终多吉狠狠地瞪了齐明远一眼，
转身离去。央金叹了口气，转向齐明远："对不起，
我叔叔很传统...""他不想你和我来往。"齐明远苦涩地说。
央金点点头："他认为守护者的血脉不能与外族混杂。但这是我的选择，不是他的。
"她的话让齐明远心头一暖，但多吉的反对也让他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不仅仅是文化差异。
"央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决定坦白，"我们这次来确实是为了寻找一种特殊矿物，
它可能存在于圣湖周边。"央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们要动圣湖？""不，
至少我不会。"齐明远急忙解释，"我正在申请正式许可，
而且会确保任何采样都在最小范围内进行，绝不破坏环境。""不行！"央金激动地说，
"圣湖的一滴水、一块石头都不能动！那是要遭天谴的！"她的反应比齐明远预想的更激烈。
央金眼中甚至闪动着泪光，仿佛他刚刚提出了什么亵渎神明的建议。"央金，
这种矿物可能对新能源开发有重大意义...""什么意义能比得上千年的信仰？
"央金打断他，"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千辛万苦来朝拜玛旁雍错吗？对他们来说，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湖，是心灵的归宿！"齐明远沉默了。他理解央金的立场，但作为科学家，
他也看到了研究的价值。这种矛盾让他痛苦。"我需要想一想。"最终他说，
"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和你的信仰的事，我保证。"央金的表情软化了一些："齐，
我不是反对科学。但有些地方、有些东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就像你们汉人不会随便挖祖坟一样，对我们来说，圣山圣湖比祖坟还要神圣。
"这个比喻让齐明远有了新的理解。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重新考虑项目方案。
"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为了缓和，齐明远提议去附近的小山坡走走。路上，
央金告诉他更多关于守护者传统的事。"我们家族守护神山已经十二代了。
传说第一位守护者得到了莲花生大师的加持，能够与山神沟通。"她的声音充满自豪，
"每一代守护者都要学习古老的经文和仪式，在特定日子祭祀山神。
""所以你从小就接受这些训练？"央金点点头："从六岁开始。父亲去世后，
叔叔想让我嫁给他儿子，这样守护者的头衔就能留在他们那一支。但我拒绝了，
坚持独自继承职责。"齐明远惊讶于她的坚韧："你很勇敢。""不是勇敢，是责任。
"央金认真地说，"我答应过父亲。"他们来到小山坡上，
冈齐波仁峰在夕阳下呈现出金色的光芒。央金突然握住齐明远的手："齐，答应我，
不要动圣湖。否则...否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齐明远看着她琥珀色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内心挣扎不已。一边是职业责任和科研突破的机会，
一边是这个已经走入他心里的藏族姑娘的信仰。"我答应你。"最终他说，
"我会想办法在不触及圣湖的情况下完成研究。"这个承诺似乎给了央金一些安慰。
她靠进齐明远怀里，两人静静地看着日落金山的美景。但齐明远心中清楚，
这个承诺可能会让他付出职业上的代价。与此同时，在科考营地，
赵志强正对着卫星电话低声交谈："是的，确认了，就在圣湖周边...不，
齐不同意未经许可采样...我知道怎么做...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挂断电话后，
他取出一张详细的地形图，在玛旁雍错东岸的一个位置画了个红圈，嘴角露出算计的笑容。
第四章 信任的裂痕一周后的清晨，齐明远站在村口等待央金。
这几天他往返于营地和拉萨之间，试图通过官方渠道获得采样许可，但进展缓慢。更糟的是，
赵志强越来越频繁地提出"先采样后补手续"的建议，团队气氛变得紧张。"齐！
"央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穿着便装，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活泼。
"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她神秘地眨眨眼，"神山背后有一处温泉，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齐明远暂时抛开了工作上的烦恼。自从上次关于圣湖的争执后，
他和央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话题，相处又回到了最初的轻松愉快。
他们骑马穿过一片开阔的谷地，远处雪山连绵起伏，近处野花点缀着草地，
偶尔有旱獭从洞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路人。"那里！
"央金指向一处被岩石半掩的山坳。靠近后，齐明远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看到几处冒着热气的泉眼，泉水呈现出梦幻的蓝绿色。"传说这是山神的眼泪。
"央金一边拴马一边说，"能治百病，特别是心病。"她狡黠地看了齐明远一眼，
明显注意到他最近的心事重重。齐明远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藏族姑娘对他的了解已经超乎想象。央金从行囊中取出两个木碗，
舀了温泉水递给他："喝一点，然后泡脚。对身体很好。"泉水入口微咸，
带着矿物质特有的味道。他们坐在泉边石头上脱去鞋袜，将脚浸入温暖的泉水中。
齐明远舒服地叹了口气，连日奔波的疲劳似乎真的缓解了不少。"怎么样，科学家？
"央金调皮地问，"能用你的理论解释这温泉的神奇效果吗？
"齐明远笑了："含硫温泉确实有治疗作用，
它能促进血液循环、缓解关节炎...""但还是解释不了为什么这里的温泉特别'灵验'，
对吧？"央金得意地说，"这就是科学和信仰的区别。你们分析成分，我们感受灵性。
"齐明远没有反驳。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在央金身边，
他确实感受到一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宁静与治愈。"央金，"他犹豫了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这里，你会..."央金的笑容凝固了。
她慢慢抽回脚，用袍角擦干："你要走了？""不，不是现在。"齐明远急忙解释，
"但项目总有结束的一天，我终究要回城市...""然后呢？"央金直视他的眼睛，
"你会记得冈齐波仁的央金吗？还是会像其他外乡人一样，把这里当作一段奇遇？
"她的直接让齐明远一时语塞。他确实没想过未来，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不会忘记你。"他最终说，"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很特别，你也很特别。
"央金的表情软化了："齐，我们藏人有句话：'相遇是前世的缘分，相守是今生的选择。
'我不在乎你能在这里留多久，只在乎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是否真诚。
"她的话让齐明远心头一热。他握住央金的手："我很真诚，央金。
只是...我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了。""距离不是问题，"央金轻声说，"心才是。
"他们在温泉边坐了很久，聊着各自的童年、梦想和对未来的想象。
央金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去拉萨朝拜，
北京看看天安门；齐明远则讲述了自己如何从一个对石头着迷的孩子成长为地质学家的经历。
太阳西斜时，他们启程返回。路上经过一片开阔地，央金突然拉住缰绳："等等，
有东西不对劲。"她指向远处圣湖方向的一处山坡。齐明远眯起眼睛，
看到几个微小的人影在移动，还有某种机械的闪光。
"那不是朝圣者的路线..."央金的声音充满警觉，"我们去看看。"他们策马靠近，
躲在岩石后观察。令齐明远震惊的是，那竟然是赵志强和三个陌生男子，
他们正在使用便携式钻探设备采集岩石样本！"那是你的人？"央金的声音冷得像冰。
齐明远感到一阵眩晕："是...是我的同事，
但我不知道他们会..."央金已经调转马头："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和背叛的痛苦，"你答应过我的！""央金，听我解释！
我真的不知情！"齐明远急忙追上去，"这一定是赵志强擅自行动！""有什么区别？
"央金回头怒吼，"你们汉人科学家都一样，嘴上说尊重，背地里偷我们的圣物！
"她的马鞭在空中炸响，马儿飞奔起来。齐明远拼命追赶，但央金熟悉地形，
很快消失在山路拐角处。回到营地，齐明远直接冲进赵志强的帐篷，
后者正悠闲地整理样本袋。"你疯了吗？"齐明远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谁允许你私自采样的？而且还是圣湖周边！"赵志强不慌不忙地掰开他的手："冷静点，
齐教授。我只是提前做了我们迟早要做的事。看看这些样本的质量！
"他得意地展示袋中的岩石，"纯度比预期高30%，足够我们发三篇《Nature》了。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齐明远压低声音怒吼，"这不仅违法，还可能引发民族矛盾！
更别说..."他哽住了，没提央金的事。"得了吧，"赵志强不屑地摆摆手，
"当地人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又怎样？一点石头而已，对他们又没用。
"齐明远盯着赵志强那张市侩的脸，突然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对赵志强来说，
科学只是谋取名利的工具，毫无敬畏之心。"我要向局里报告你的行为。"齐明远冷冷地说，
"所有样本必须封存，等待处理决定。"赵志强的笑容消失了："齐明远，别装清高了。
你知道这个发现对我们团队、对国家有多重要吗？上级早就暗示过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取样本！
""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欺骗和盗窃？"齐明远摇头，"我不会参与这种事。"他转身离开，
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拉萨，向上级汇报情况并申请处分赵志强。更重要的是，
他必须向央金解释清楚，挽回她的信任。然而，当他第二天清晨准备出发时，
村里传来消息——央金不见了。她的叔叔多吉带着几个年轻人在村里到处找她，
有人说看到她骑马往圣湖方向去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齐明远的心。他立刻改变计划，
朝圣湖方向奔去。路上，他遇到了多吉一行人。"都是你的错！"多吉一见到他就怒吼，
"央金昨晚回来后就心神不宁，今早发现她带着祭祀用品去了圣湖！
这种天气单独上山太危险了！"齐明远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远处山峰已经被乌云笼罩。
冈齐波仁的天气说变就变，一场暴风雪可能正在酝酿。"我去找她。"他坚定地说，
"我知道她可能去的地方。"多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带上这个。
"他递给齐明远一个护身符，"山神发怒时，只有这个能保命。"齐明远谢过老人，
骑上马向圣湖疾驰。一路上，天空越来越暗，风中开始夹杂着雪粒。
他首先去了赵志强非法采样的地点，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钻探留下的痕迹刺痛着他的眼睛。"央金！"他呼喊着，声音很快被呼啸的风吞没。
暴风雪来得比预想的更快。不到半小时，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五米。
齐明远凭着记忆向央金可能去的一处祭祀点前进，那是她曾经提到过的地方，
位于圣湖东岸的一处岩洞。马儿在深雪中艰难前行，齐明远的脸被冰粒打得生疼。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隐约看到前方有微弱的火光。"央金！"他跌跌撞撞地向光源跑去。
岩洞中，央金果然在那里。她面前点着酥油灯，正跪在一幅唐卡前祈祷。听到声音，
她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干。"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冷若冰霜。"解释，
道歉...随便你怎么说。"齐明远喘着气，"但我真的不知道赵志强会那么做。
我已经决定举报他的行为了。"央金盯着他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真伪。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岩洞入口已经开始积雪。"我相信你。"最终她说，
"但我已经向山神祈祷，惩罚那些亵渎圣山的人。"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山上传来，
紧接着是低沉的轰鸣。齐明远脸色大变——那是雪崩的声音！"快走！"他一把拉起央金，
"洞会被埋的！"他们冲出岩洞，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整个山坡的雪都在滑动，
白色巨浪正向他们扑来！"那边！"央金指向一处突出的岩架，"快跑！"两人拼命奔跑，
身后雪浪的轰鸣越来越近。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岩架时，央金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雪崩。
"央金！"齐明远惊恐地喊道。"我必须这么做！"央金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法器，
高举过头，开始用藏语大声诵经。她的身影在白色巨浪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
"不！"齐明远想冲回去拉她，但已经来不及了。雪崩的第一波冲击将央金吞没，
但也因此改变了方向，岩架成了安全的避风港。齐明远眼睁睁看着央金消失在雪浪中，
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当雪崩过去，他疯狂地挖掘雪堆，双手很快鲜血淋漓。不知挖了多久，
他终于找到了央金。她静静地躺在雪中，仿佛只是睡着了，手中仍紧握着那个金色法器。
"央金...不...求求你..."齐明远将她抱在怀里，泪水滴在她苍白的脸上。
央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齐..."她的声音微弱如风，
"山神...接受了我...的献祭...会原谅...你们的罪过...""别说话，
我带你回去！"齐明远试图抱起她，却发现她的下半身被雪压得严重受伤。
"来不及了..."央金艰难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
"记住...冈齐波仁...记住我..."她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芒熄灭了。
齐明远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在圣湖边发出绝望的哀嚎。风雪中，似乎传来遥远的诵经声，
仿佛整座神山都在为这位守护者的逝去而悲鸣。第五章 记忆的灰烬雪崩后的第三天，
齐明远躺在拉萨军区总医院的病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他的身体已经恢复，
但医生坚持要观察他脑震荡的后遗症。窗外的阳光刺眼得令人不适，
与冈齐波仁的雪光截然不同。"齐教授，今天感觉怎么样？"主治医师推门而入，
身后跟着一位穿制服的官员。"我没事。"齐明远机械地回答，
这三天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这位是自治区科技厅的李处长。"医生介绍道，
"他有些问题想问你。"李处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