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凌风脸上，生疼。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浓得化不开的雾里挣扎，手里那把廉价的登山镐早就磕崩了刃口，成了根没用的铁棍子。三个小时前，他还只是想抄近道翻过青峰山，结果却完全成了愣头青，一场邪门的山洪把他卷进了一个黑黝黝的漩涡……再睁眼，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哪！
雨，不知啥时已经停了。不是云散天开那种停，而是……悬在半空！凌风惊得张大了嘴，雨水珠子就那样诡异地悬在他头顶几寸的地方，像一颗颗剔透的水晶。更奇的是，头顶不知何时笼了一层薄纱似的七彩光晕，雨水滴进去的瞬间，就“噗”地一下，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尘，簌簌往下飘落。空气里那股子土腥味猛地被一股清甜到骨子里的异香冲散，吸一口，恍惚还有少女身上那种淡淡的体香，连日奔逃的疲惫竟像潮水般退去，浑身骨头都轻了几分。
鬼使神差地，他顺着几株发着幽光的怪草指引，拨开一片齐腰高的、叶片肥厚的灵植。雾气豁然散开些许，露出一方碧玉般的小潭。潭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那股醉人的甜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水汽氤氲，朦胧中，一个少女光洁的倩影背对着他浸在泉水里，纤丝未挂。
乌黑如缎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雪白的背脊，水珠顺着那流畅的曲线滚落，肌肤在蒸腾的热气和微光映照下，细腻得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那背影，美得不像凡尘之物，倒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精灵，或是……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凌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血液“轰”地一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像一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头桩子，傻愣愣地杵在那儿，连呼吸都忘了。活了二十年，他哪见过女人的玉体，尤其还是活生生的仙女出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惊心动魄、足以夺走人神魂的白花花和光滑曲线。
“谁？！”
一声清叱，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带着惊怒穿透雾气。水中的女子猛地回头！
凌风对上了一双眼睛——琉璃般的清透，此刻却燃着能杀人的滔天怒火。那眼神锋利得能刺透人心。她看清凌风这个陌生闯入者的瞬间，周身弥漫的水汽“咔嚓”一声，瞬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一道尺许长的、寒光闪闪的水箭凭空凝聚，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射凌风面门！
死亡的寒意瞬间浇灭了凌风上脑的精虫。他怪叫一声，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一个狼狈的“懒驴打滚”扑倒在地。“嗤啦！”水箭贴着他的耳根飞过，狠狠钉进后面一棵老树的树干，瞬间留下一个冒着寒气的窟窿，树皮都冻裂了。
“无耻狂徒！竟敢……竟敢偷窥本姑娘……！”后面的话她都说不下去了。泉水中的女子声音都在发颤，是愤怒，更是难以言喻的羞耻。她玉容含煞，周身灵气激荡，池中的水像是活了过来，迅速卷起，在她身上凝结成一件流动的水蓝色纱衣，堪堪遮住娇小玲珑凹凸有致的身躯。一柄寒气四溢的冰剑在她手中凝聚成形，剑尖直指凌风，那眼神，是真要把他碎尸万段。“今日不剜了你的双眼，难消我心头之恨！”
凌风手脚并用地往后蹭，吓得魂飞天外：“仙……仙子饶命！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我迷路了，被水冲进来的！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不……我……我该死！我眼睛该瞎！”他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旧的登山服。完了，这哪是什么仙女，分明是索命的罗刹女！那冰剑散发的寒气，隔着老远都让他骨头里发冷。
冰凉的剑尖，带着死亡的触感，实实地抵在了凌风的喉结上。他全身僵硬，连唾沫都不敢咽，生怕挪动一分被剑尖刺入。苏轻寒——此刻凌风却还不知道她的名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半是盛怒，一半是难以启齿的羞愤。镜花门森严的门规在她脑海里轰鸣：女子身体被外男所见，要么，杀了他保全名节；要么，嫁给他……
她的脸颊倏地飞起两片火烧云，连带着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握着冰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可知道我镜花门的规矩？”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那冰寒的杀意下，竟奇异地糅杂着一种少女的娇羞和慌乱，“凡……凡窥见我门弟子……身子者，非死即……”她像是被后面的话烫着了嘴，贝齿紧咬着下唇，好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来，“要么我今日杀了你！要么……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愿意为我去死！按……按门规，我……我便嫁给你！”
凌风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死？还是……娶她？这什么见鬼的规矩？是做梦没醒吗？可喉咙上那刺骨的冰凉无比真实。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荒谬感，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愿意！仙子！我愿意为你去死！”他急切地喊，一半是吓的，另一半……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因羞怒而更添几分美丽的容颜，简直是美得惊心动魄，心底某个角落竟真的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仙子天人之姿，凌风一见便……便倾心不已！只要能伴在仙子身边，便是刀山火海，魂飞魄散也甘愿！”这话喊出来，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几分真几分假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苏轻寒愣住了。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理解的复杂。她本以为这凡俗小子会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地只求活命，没想到……他竟然……她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分力道。
“花言巧语！如何证明？”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泄露出了一丝动摇，或者说还有小小的期待。
凌风看着那寒气森森的冰剑，咬牙道：“我这就死给你看！”心一横，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锋利的剑身，狠狠往自己喉咙上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