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颓靡，女子裹着遮不住身姿曲线的纱衣，满脸难堪。
位高权重的男人冷冷瞥她一眼：“夫人自重。”
纪湄音颤声开口：“成婚三年，你从未碰我，我需要一个孩子！”
婆母冷眼、妯娌讥讽、娘家施压，她已至崩溃边缘。今夜特意穿上这般妓子装束，舍脸请夫君过来，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推拒。
三年，便是石头也捂热了，为何她捂不热秦宁的心？
明明当初，是他欲意求娶……
秦宁眉间冷意毕现：“我不会碰你！”
纪湄音攥紧他衣袖：“就当为我在这国公府里留一条生路，给我个孩子，求你。”
她快要撑不住了。
秦宁却沉下眉峰：“为了一个孩子？”
他冷笑：“这场婚事，你到底为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什么？”纪湄音怔怔看着他，攥紧衣袖的手慢慢松开。
“崔晏。”秦宁冷冷吐出一个名字，咬牙切齿，怒火滔天。
他陡然将她往外一推，纪湄音的后背磕在屏风上，吃痛嘶声。
“夫君！”她不顾背后剧痛，想要挽留。
秦宁却已摔门而出，大步离开。
下人们瞧着暴怒离去的世子，面面相觑。
三年了，世子对夫人还是一丝情谊都无，却还是不休不弃。
谁让纪湄音，乃是崔晏最疼爱的妹妹呢。
只不过，就算世子与崔将军是挚友，也抵不过娶一个不爱之人的悔恨啊，世子一向内敛克制，隐忍三年，到底还是发了大火。
片刻后，纪湄音草草披着外袍，赤足追了出去。
她知道，今日若不澄清，只怕往后，秦宁永不会再来她院里。
一路狼狈追至苍青院中，秦宁的寝室大门半掩，房中透出一道娇媚声音。
“宁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哎呀，婉儿好痛。”
男人嗓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方才截然不同：“有什么急事，这么晚了还来我这？你一个姑娘家，对你不好。”
“姑母和哥哥收留我，我心存感激，今日去求了平安符，一刻也等不得了，就是想赶紧送给哥哥……”
秦宁失笑：“所以就崴了脚？你且坐下，我这有药膏……”
看着窗影中亲密挨近的身影，纪湄音面色平静地松开了双手。
原来他的心也是能热的，只不过，对着她热不起来罢了。
她神色恍惚地转身往回走，青石板上，“啪嗒啪嗒”落下一滴滴水渍，渗出深色印迹。
当初，他求娶时，她是不愿的，可……兄长劝她嫁。
“秦宁乃是京中一等的世家公子，亦是哥哥挚友，他如今遇到麻烦，只需得你助他度过半年，不圆房，半年后，哥哥亲自迎你和离归家。”
夜里下起雨，纪湄音的耳边又想起了崔晏温柔的声音。
“放心，哥哥自然舍不得你嫁给不爱之人蹉跎岁月，半年到后，便是秦宁不肯，我也要上门去抢你。”
可后来，半年之期已到，等来的却是一句搪塞……
“定国公府如日中天，哥哥在太子面前跟脚未稳，还需秦宁妹夫的身份周旋，音音，为了我，再等等。”
兄长不救、世子不碰，她成了谁都能够踩一脚的世子夫人、飘在定国公府里的鬼。
怨崔晏吗？
当初崔晏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出来，不顾她军妓之女的卑贱出身，将她带回崔家，记在嫡母名下，吃穿用度，比他嫡亲的姐妹还要奢靡两分。
更别提，他对她这些年的拳拳呵护。
她的命是崔晏给的，崔晏要她留下，即使是拼尽性命，她也只能留。
怨秦宁吗？
他最初待她也曾温柔过，只是婚后半年那日，她见完崔晏归来，他陡然变了态度。
她一直疑惑，直到今日，他当着赤裸的她喊出“崔晏”二字，纪湄音便知道，他全都知晓了。
他知道了她未出嫁时，心仪的人是崔晏。
他知道了她深藏的秘密。
可他不知，从崔晏第一次搪塞她时，她便早已放弃了和离之心，也放下了崔晏，转而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
那之后，她再也未曾问过崔晏，何时助她和离。
她想留下来，同他齐眉举案、白头偕老。
当晚，纪湄音昏昏沉沉发起了高热，但秦宁不管不问，府中也无人肯为她请大夫。
纪湄音撑了一夜，翌日，她仍旧撑着潮红脸色，独自回了一趟崔府。
崔晏一战成名，更有秦宁妹夫的身份在侧，而后又成为太子幕僚，崔府比之从前，更上一层楼。
纪湄音走过一处处镶金嵌玉的雕栏画栋，忍不住想，她在定国公府度过的那些寂寥长夜，换来这些辉煌，倒也算还了崔家恩情。
“音音，今日怎么来了？”
崔晏迎她入院，在她面前坐下。
青年将军的眉眼间一派意气风发，银面曳撒衬得他眉目如墨，纪湄音看着崔晏眼中倒映的自己，轻声开口：“哥哥，我今日回来，是想问你。”
三年了，纪湄音看着他，早已忘了当初少女心中的悸动。
“何时兑现当初承诺我的誓言？”
话语一出，崔晏陡然变了脸。
“音音，你也知晓，陛下如今龙体越发……太子……”
纪湄音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耳中却“嗡嗡”响着，听不见任何声音。
又是如此……
她攥紧了手心，却感觉不到痛。
已经麻木。
“将军，胡姨娘不肯喝药，闹着见您呢。”
丫鬟的呼喊令纪湄音回魂。
崔晏猛地住了嘴：“总之，如今还不是时候……”
他伸手示意丫鬟住嘴。
纪湄音扯出难看笑容，声音低了两分：“可……婆母成日怪我无出，罚我长跪祠堂，秦宁更是视我于无物，出言羞辱，哥哥，我快受不住了。”
她话语中带着一份哀求，崔晏却频频侧首看向偏院，显然惦记着那该喝药的姨娘。
“再忍忍，音音。”
纪湄音眉眼微沉：“哥哥以前说过，绝不会让我受委屈。”
崔晏一愣，神色有些遮掩：“做世子夫人，怎么算委屈？妹妹可别见我关心姨娘就吃味，她不过是我战时路上曾帮过的孤女，后来走投无路，实在可怜，我便收留了她。”
他待一个孤女尚且如此温情，为何对她，分外残忍？
纪湄音怔怔看着他，突然从他躲闪的眉目间，瞥到了一丝踪迹。
崔晏一向意气风发，对她何时需要躲闪？
她猛地醒悟到了什么。
他躲的，恐怕不是一个妹妹，而是……一个恋慕他的女子。
他早已知悉她的心意！
纪湄音倏然起身，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哥哥忙吧，我走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她的心思，却都将她攥在各自的手掌心里。
她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像檐下那只金丝囚笼的鸟，余生困死在定国公府内。
崔府门前的台阶又修高了几层，纪湄音恍惚地往下走，脚下突然踩空，沿着高台一层层滚了下去。
鲜血霎时染红无数白玉阶。
这一刻，什么秦宁崔晏，全都没了，纪湄音脑中唯一想着的，便是她想活。
她的命不该这样贱。
她想了很多，最后，只用尽全力骂了一句。
“王八蛋们，都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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