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犹豫。扯下头纱裹住他流血的胳膊。“能走吗？”他点头，脸色惨白，
嘴唇干裂起皮，眼神却像刀子，刮过我身上累赘的婚纱裙摆。“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等死？
”我蹲下来，凑近他耳朵。巷子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声粗气的吆喝，在找我。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走。”我架起他，死沉。
婚纱的蕾丝勾住墙角的铁丝网，刺啦一声，撕开个大口子。管不了了。
我拖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一头扎进旁边堆满废弃纸箱的窄缝里。脚步声近了。“妈的，
那丫头片子跑哪去了？”“韦家大小姐可真能跑，穿着婚纱翻墙？”“少废话！找！
抓不回去，韦董扒了我们的皮！”纸箱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男人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滚烫。
我捂住他的嘴，屏住呼吸。透过纸箱的缝隙，看到几双锃亮的黑皮鞋在巷子里来回踱步。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今天本来是我的婚礼。嫁给一个我见过三次面的男人，
我爸韦正康选的。他说这是强强联合，是韦氏集团更上一层楼的台阶。他说我嫁过去，
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放屁。那个姓李的，看我的眼神像在估价一件货物。
他前两任妻子都“意外”去世了，留下一大笔遗产。
更别提那份婚前协议——我名下我妈留给我的那点股份和房产，
婚后会自动转入我爸和姓李的共同管理的基金。我妈死前抓着我的手，
音断断续续：“晏晏…那是…你外婆…留给我们娘俩…最后的…念想…守好…”我妈叫林婉。
外婆姓晏。所以我叫韦清晏。清晏，天清日晏，我妈希望我一生安宁。安宁？在今天之前，
我像个摆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按我爸的指令活着。直到昨天，
我偷听到我爸和他助理在书房的话。“李总那边都安排好了，婚后三个月，
清晏‘意外’坠楼，遗产分割协议生效，我们和李家五五分。
”“她名下那套市中心的老洋房，位置太好，李总早就看上了，拆了盖酒店。
”“还有那点股份，蚊子腿也是肉。”助理的声音有点迟疑：“韦董，
毕竟是您亲女儿…”“哼，养她这么大，该为韦家做贡献了。”我爸的声音冷得像冰，
“记住，做得干净点。”那一刻，血液都冻住了。不是伤心，是彻骨的冷。
原来我连个人都算不上，只是砧板上待宰的肉。跑。必须跑。趁婚礼还没开始，
趁我还有一口气。我策划了半个月。假装顺从，麻痹他们。
偷偷把身份证、一点现金、我妈唯一一张照片塞进塑封袋，缝在婚纱最里层的衬裙夹层里。
订了最早一班去南方的火车票。婚礼当天，借口紧张要独自静一静，躲进休息室，反锁门，
从早就留好的窗户翻出去。只是没想到，翻过酒店后巷那道墙，直接砸到了人。
还是一个浑身是伤、被追捕的男人。安保人员的脚步声在巷口徘徊了一会儿，
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巷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他粗重的喘息。“他们走了。
”我松开捂着他嘴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闭着眼，胸膛起伏。
“水…”我摸索身上，除了婚纱，什么都没有。目光落在他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心一横，
我撕下婚纱里衬还算干净的一角，凑到墙角一个漏水的锈蚀水管下，浸湿布料，
小心地挤出水滴到他嘴里。他贪婪地吮吸着，喉结滚动。“谢谢。”他睁开眼，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黑沉沉的，像不见底的深潭。“我叫韦清晏。你呢？
”我扔掉湿布。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的可信度。“林烬。”灰烬的烬。
这名字透着一股烧完的绝望。“谁在追你？”“仇家。”“谁在追我，你也看见了。
”我指了指自己这身狼狈的婚纱，“同是天涯沦落人。搭个伙？互相掩护，先离开这鬼地方。
”林烬没立刻答应。他审视着我，眼神锐利得像要把我剖开。那目光让我有点不舒服，
但更多的是被逼到绝境的坦然。“好。”他终于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你救我一次，
我护你离开。之后，两清。”交易达成。我帮他简单包扎了胳膊上最深的伤口，
用撕下来的头纱。他脱下自己沾满灰尘和血污的黑色外套，示意我裹上，
遮住刺眼的白色婚纱。“去哪？”他问。“火车站。”我扯掉累赘的头饰，长发散落下来，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摇头。“他们很快会封锁车站、机场，所有出城的口子。
韦家的能量，加上李家，你低估了。”心猛地一沉。他说得对。
我爸为了那点“蚊子腿”的遗产，绝对会掘地三尺。“那怎么办？
”林烬的目光扫过堆满垃圾的巷子深处。“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头过去。
我知道一个地方，暂时安全。”别无选择。我扶着他，跟着他七拐八绕，避开有监控的主路，
专挑最脏乱差的背街小巷走。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靠在我身上的重量也在增加。
汗水和血混在一起，浸透了我肩头的薄纱。“撑住，林烬。”我咬牙。“死不了。
”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最终，我们停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后面。
他熟门熟路地拨开一堆锈蚀的铁皮和破烂木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里面黑洞洞的。“进去。”他推了我一把。里面空间不大，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
但还算干燥。角落里铺着些硬纸板和一件看不出颜色的旧外套，
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和压缩饼干包装袋。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藏身于此。
“你平时就住这？”我有点难以置信。他身上有种和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气质。“偶尔。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呼吸急促，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吓人。
“药…在左边口袋…”我赶紧蹲下，在他外套内袋里摸索，摸出一个小铁盒，
里面是几颗白色药片，还有一小卷纱布和一小瓶碘伏。看来是个老江湖。
我倒了颗药塞进他嘴里，又拧开一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喂他水。他吞下药，闭目喘息。
我解开之前匆忙裹的“绷带”，伤口狰狞，皮肉外翻，还在渗血。我忍着恶心，
用碘伏小心清理，再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整个过程，他一声没吭，
只有紧咬的牙关和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着痛苦。“你这伤…怎么弄的？”我忍不住问。
他眼皮都没抬。“狗咬的。”这回答等于没说。但我也没心思追问。外面风声鹤唳，
我们俩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现在怎么办？”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婚纱的裙摆沾满污渍，像个巨大的讽刺。“等。”他言简意赅。“等什么？”“等天黑。
等药效上来。”他顿了顿，“等我的‘仇家’以为我跑了，放松警惕。”“然后呢？
”“然后，”他终于睁开眼，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找个地方，把你这一身换了。
再想办法搞点钱，弄个假身份。韦大小姐，想彻底消失，光靠跑不行。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我心上。现实冰冷而残酷。我除了缝在衣服里的那点现金和证件，
一无所有。离开了韦家的光环，我什么都不是。“你怎么懂这些？
”我看着他熟练处理困境的样子。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活命的本事。
”接下来的时间格外漫长。仓库里没有窗户，只有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天光，渐渐暗下去。
寂静像沉重的棉絮，包裹着我们。偶尔能听到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更显得这里像个被遗忘的孤岛。林烬吃了药，靠在墙边昏睡过去。我毫无睡意，抱着膝盖，
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妈温柔的笑脸，我爸冰冷的眼神，李总油腻的打量，
还有助理那句“做得干净点”…像走马灯一样旋转。恨吗？好像麻木了。更多的是空茫。
二十多年的人生，像一个巨大的谎言。不知过了多久，林烬猛地惊醒，眼神瞬间清明锐利，
像黑暗中蛰伏的兽。“天黑了。”他低声道。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眉头都没皱一下。
“走。”我们再次钻出那个狭小的藏身洞。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城市的霓虹在不远处闪烁，
像另一个世界。“去哪？”我问。“先解决你这身衣服。”他扫了我一眼，“太扎眼。
”他带着我，像两个幽灵，贴着墙根阴影移动。专挑没有路灯、没有监控的老旧居民区。
最终，停在一个挂着“平价衣物”灯箱的小店后门。卷帘门关着，
但旁边有个不起眼的侧门虚掩着。林烬示意我等着，他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去。
里面传来几声压低的交谈，听不真切。几分钟后，他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
塞给我。“换上。”袋子里是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还有一双帆布鞋。尺码居然差不多。“哪来的？”“买的。”他言简意赅。“钱呢？
”我记得他外套口袋是瘪的。“赊账。”他面无表情，“老板人不错。”我抱着袋子，
找了个更暗的角落，手忙脚乱地脱下那身象征屈辱的婚纱，换上T恤牛仔裤。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不适应，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我把婚纱胡乱塞进塑料袋，
连同那双镶着水钻的高跟鞋一起，塞进了旁边的绿色垃圾桶。“舒服多了。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林烬点点头，目光落在我散乱的头发上。
“头发。”我随手抓了几下，扎了个低马尾。“行了，走吧。”“等等。”他忽然伸手，
从我发间取下一个小东西。是婚礼上造型师别上去的、不起眼的珍珠发卡。“这个也处理掉。
”他随手一弹，那点微弱的光泽消失在黑暗中。心细如发。我看着他冷硬的侧脸，
第一次对这个捡来的“落魄反派”产生了一丝好奇之外的…依赖感？
他带着我继续穿行在迷宫般的老城区，最终停在一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小巷口。
一家通宵营业的牛肉面馆，门口支着几张油腻的小桌子。“吃点东西。”他率先走过去坐下。
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来，香气扑鼻。我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上烫，埋头就吃。面汤滚烫，
牛肉软烂，面条筋道。胃里有了热乎气，冻僵的四肢百骸才慢慢活泛过来。林烬吃得很快，
但动作并不粗鲁。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街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车窗贴着深色膜。“有人？”我压低声音，心又提了起来。“尾巴。”他语气平静，
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韦家的，还是李家的，或者…我的，不清楚。但跟了一路了。
”我瞬间没了胃口。“那怎么办？”“甩掉。”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放在桌上，“老板，
结账。不用找了。”他站起身，自然地拉起我的手腕。“跟我走，别回头。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带着薄茧，温度却意外地灼热。我被他拉着，
快步转入旁边更窄、更暗的巷子。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站住！
”低喝声在身后响起。林烬猛地把我往旁边一堆杂物后面一推！“蹲下！别出声！
”他自己却迎着脚步声冲了出去！黑暗的巷子里响起沉闷的击打声、闷哼声，
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眼睛努力适应黑暗，只看到模糊的人影快速闪动，林烬的动作快得惊人，
带着一种凶狠的、野兽般的效率。打斗声很快停了。林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我藏身的杂物旁，
呼吸有些急促，衣服上沾了新的灰尘，但看起来没受伤。他一把拉起我。“走！
”我们狂奔起来，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巷口。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像要炸开，
才在一个堆满垃圾桶的死胡同停下。身后一片死寂，尾巴被甩掉了。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惊魂未定。“你…你把他们怎么了？”我声音发颤。“打晕了。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拍死了两只苍蝇，“没下死手。”我看着他平静的脸，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危险”这个词的分量。他不是普通的落魄汉。他身上的伤，
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下手时的狠厉…都指向一个不简单的过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忍不住问。黑暗中，他沉默了几秒。远处城市的微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他声音低沉，“和你一样。”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
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荡开一圈涟漪。是啊，我们都在挣扎着活下去。在这个瞬间，
身份的鸿沟似乎模糊了。“接下来去哪？”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找个地方过夜。
”他环顾四周，“不能住店，目标太大。”最后，我们在一个快要拆迁的城中村，
找到一栋空置的、门窗都破烂的待拆楼。三楼一个相对干净的小房间，成了我们临时的窝。
林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破草席和一条脏兮兮的毯子铺在地上。“凑合吧。
”他把毯子扔给我。我累极了，也顾不上脏，裹着毯子蜷缩在墙角。林烬坐在靠门的位置，
背对着我，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只有风声穿过破窗的呜咽。恐惧、疲惫、茫然交织在一起，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是林烬。他蜷在门口，肩膀微微耸动，
咳得很厉害。“林烬？”我摸索着过去。他摆摆手，
声音嘶哑：“没事…老毛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
脸色比白天更差，嘴唇发紫。“你发烧了！”我摸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伤口发炎了！
他推开我的手，想站起来，身体却晃了一下。“不用管我…天亮…就离开…”“闭嘴！
”我难得强硬起来。他救了我，我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躺下！”我把他按回草席上。
他烧得厉害，没什么力气反抗。我翻出他那个小铁盒，里面只剩一颗消炎药了。喂他吃下，
又用仅剩的半瓶水浸湿T恤下摆，给他擦拭额头和脖子降温。没有药，没有医生，
我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他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偶尔溢出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愤怒。我守着他，一遍遍给他换湿布，心里沉甸甸的。这条捡来的命，
似乎比我想象的更沉重。后半夜，他的体温终于退下去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
我累得眼皮打架，靠在他旁边的墙上，半梦半醒。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盖在我身上。
是那条脏毯子。我睁开眼，看到林烬不知何时醒了，正默默地把毯子往我这边拉。黑暗中，
我们对视了一眼。他没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冰冷的交易关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天快亮时，我饿醒了。林烬还在睡，眉头紧锁，
但呼吸平稳，烧应该退了。我轻手轻脚爬起来，摸出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钱。得去找点吃的。
城中村的小巷子已经活泛起来。早点摊的油条香气飘得很远。我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两杯豆浆，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刚走到楼下，就听见一阵喧哗。“搜！肯定在这片！
”“妈的，昨晚跟丢了，挨个空房子找！韦董说了，找到大小姐，重重有赏！
”是韦家的安保！他们找来了！我心脏骤停，转身想跑，
却和巷子口一个叼着烟、四处张望的壮汉打了个照面！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瞪圆。
“大小姐？！在这！抓住她！”我魂飞魄散，把手里的早餐朝他脸上一砸，转身就往楼里冲！
身后脚步声和叫骂声紧追不舍！冲上三楼，撞开破门！“林烬！快走！他们来了！
”林烬瞬间弹起，眼神锐利如刀，丝毫看不出病容。他一把抓起床边的破草席朝门口砸去，
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视线，同时扯住我的手腕冲向破窗！“跳！”“什么？！”三楼！
下面是堆满碎砖头的废墟！“信我！”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追兵已经踹开草席冲了进来！没有时间犹豫！我闭上眼，被他带着，纵身跳下！
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林烬在半空中猛地调整姿势，
用自己垫在下面，抱着我重重砸进一堆相对松软的、堆放在墙角的废弃编织袋上！“唔！
”他发出一声闷哼。“林烬！”我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他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
旧伤处肯定又裂开了。“快…走！”他咬着牙，推开我。楼上窗口探出几个脑袋，
叫骂着要跳下来。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架起来，拖着他钻进旁边更复杂的小巷。
身后传来叫骂和追赶声。“这边！”林烬忍着痛指了个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