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爆炸·瞬影歌台林星燃最后一次合上胸腔,是在叙利亚的黄昏。 无影灯骤然熄灭,
爆炸声像潮水漫过帐篷。她只记得自己把手术剪插回托盘,下一秒,热浪掀翻一切。
尖锐的耳鸣里,有金属撕裂、血液沸溅,还有谁喊了一声“林医生——”再睁眼,
先闻到的是脂粉与霉木头的陈味。 她躺在一张丝绒沙发上,绛红帘幔低垂,
头顶一盏琉璃吊灯晃得人晕眩。耳边炸开尖细的女声:“林小蝶,还愣什么?该你上台了!
” 林星燃猛地坐起——身体不是自己的。 纤瘦腕骨,淡青色旗袍,开衩高得惊心。
她下意识去摸右耳,那颗自小就有的朱砂痣还在,可虎口却不见了常年执刀的薄茧。
“发什么呆?”老鸨柳妈掐她胳膊,“今晚唱《夜来香》,少帅在二楼包厢,
唱砸了要你的命!” 林星燃被推到镜前,镜中人柳眉轻蹙,
短发微卷——像极了百乐门海报上的歌女。她深吸一口气,掌心沁出冷汗,
却迅速冷静:先活下去,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舞台灯光像滚烫的刀。 她开口的一瞬,
全场忽然安静。那不是歌女惯有的甜腻,而是带着硝烟与盐霜的嗓音,像炮火里残存的月光。
二楼包厢的珠帘被挑开,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枪口上扬。 砰—— 吊灯炸裂,
碎玻璃雨点般落下。乐队吓得噤声。 男人穿着军靴大步走下来走下来,马裤裹住长腿,
肩章金星冷冽。 “嗓音太吵,会惊动隔壁的日本特使。” 他的声音低沉,
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 林星燃抬眼,撞进一对漆黑眸子——像无月无星的北地夜空。
顾长风。 这名字跳进脑海,像子弹破空。 老鸨颤声赔笑:“少帅,小蝶不懂事,
我——” “留她。”顾长风淡淡道,“明晚陪我出趟外差。” 林星燃心头骤紧,
面上却弯起嘴角:“少帅,我只卖唱,不卖身。” 他嗤笑,一步逼近,
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医生,你拿手术刀的姿势,可比拿话筒熟练。
” 林星燃瞳孔骤缩。 下一秒,他捏住她下巴,拇指擦过她唇角,
声音低到近乎温柔:“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人。演得好,
我保你一命;演砸了——” 枪管轻轻贴上她腰部,冰冷。 “我亲自送你上路。
”夜风裹着黄浦江的水汽。 百乐门后门,黑色雪佛兰轿车熄火。顾长风递来一支烟,
林星燃没接。 “我不喜欢尼古丁。”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请求。 顾长风挑眉,
把烟收回金属盒:“留洋回来的医生,倒比我想象的硬气。”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 “一个不会尖叫、不会拖后腿的女伴。”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指尖,
“以及一个能在战场上救人的军医。” 林星燃心脏重重一跳。 “我凭什么信你?
” “凭这个。” 他抛来一只小巧的铝箱,箱角烙着红十字。 ——那是她战地手术箱,
爆炸中消失的同款。 啪嗒一声,锁扣弹开。
里面整齐码着碘伏、缝合包、一把美式手术刀,刀柄刻着“L.X.R”。
林星燃指尖发抖,耳边却响起顾长风低笑:“林星燃,欢迎来到民国二十六年。
”车灯划破浓黑。 远处,虹口方向的日本军靴声隐约可闻。 林星燃握紧手术刀,
指节泛白。 乱世开场,她已没有退路。第二章 雪夜·奎宁与血雪落无声,却掩不住血味。
凌晨两点,雪佛兰停在闸北一处废弃教堂。车窗外,枪声像断弦的琵琶,时紧时松。
顾长风推开门,风雪灌进来,卷着硝烟。 林星燃跟下车,旗袍外披着一件男式军装外套,
长至膝盖。她没问目的地,只把手术箱扣在腕上,像扣住唯一的锚。 教堂里,
十几名士兵守着木箱,箱上用毛笔写着“奎宁”二字。 “少帅,
线报说日本人今晚会截这批药。”副官低声。 顾长风抬眼,目光掠过林星燃:“医生,
会骑马吗?” “会开车,更会救人。”她答得干脆。 马队穿过租界与华界的缝隙,
雪片砸在脸上像碎玻璃。林星燃被安排与顾长风同骑一匹黑马,他的手臂环过她腰,
握住缰绳。体温透过军装传来,带着铁与火的味道。 “抓紧。” 话音未落,枪声炸响。
前方雪幕里,日本宪兵的探照灯撕开黑夜。子弹呼啸,一匹驮药的马嘶鸣倒地。
林星燃翻身下马,手术箱啪地打开。 “掩护我!”她喊,声音被风撕碎,
却奇异地让士兵们一震。 伤兵躺在雪里,血从大腿动脉喷涌。她用止血钳夹住血管,
手指冻得发紫,动作却稳得惊人。 顾长风单膝跪在她身侧,手枪连发,弹壳跳进雪里,
瞬间融出小洞。 “还有三分钟!”副官吼。 林星燃剪断缝合线,抬眼:“把他抬上马,
我随队走。” 顾长风看她,眼底有火:“你疯了?雪埋到马腹!” “药不能丢,
人更不能。” 他咬牙,一把将她拉上马背,自己翻身坐到她身后:“驾!
” 黑马像离弦的箭。 风在耳边咆哮,林星燃的背紧贴着顾长风的胸膛,
心跳隔着两层布料共振。 突然,黑马一声长嘶,前蹄陷入暗沟。 惯性将两人甩出去。
林星燃落地一瞬,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不是她的,是顾长风的左肩。 他闷哼,
右手仍死死攥着缰绳。 “脱臼。”她跪坐雪地,手指按在他肩窝,“别动。
” “日本人追上来了。”他咬牙。 “让他们等。” 她一手托住他肘部,一手握住手腕,
猛地一送。 咔哒。 顾长风额头渗出冷汗,却笑了:“林医生,你比我的副官利落。
” “现在夸我,不如省点力气跑路。” 她撕下自己旗袍下摆,利落扎成三角巾,
固定他手臂。 雪更大了,像要把世界掩埋。 两人躲进一处废弃仓库,门板漏风,
月光从缝隙漏进来,像银色的针。 林星燃检查药箱,奎宁完好。 顾长风靠墙坐下,
掏出烟盒,又想起她不喜欢,便只是捏在指尖。 “为什么救那士兵?他只是个马夫。
” “在我眼里,伤患没有军衔。” “可你会死。” “医生死在救人路上,是善终。
” 顾长风微微一笑,声音沙哑:“你这样的人,不该卷进战争。” “战争才最需要医生。
” 月光下,她的侧脸镀一层冷霜,睫毛却沾着雪,像随时会化。 顾长风忽然伸手,
轻轻拂去她发梢的雪花。 指尖碰到她耳廓,那粒朱砂痣像一粒火种。 林星燃僵住。
“林医生,”他低声,“如果我今晚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不会。”她答得飞快,
“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他笑了,胸腔震动,牵动伤口,却笑得畅快。 仓库外,
马嘶声由远及近。 副官压低声音:“少帅,路通了!” 顾长风撑着墙站起,
伸出右手:“走吧,林医生。天亮之前,我们还有一座城要救。” 林星燃握住那只手。
掌心相贴,温度交换。 雪夜漫长,却有一线光,从指缝漏进来。
第三章 浮灯·身份裂缝回到租界的第三天,雪停了,百乐门的霓虹却像被冻住,
迟迟亮不起来。 林星燃坐在化妆间,指尖转着那枚手术刀。刀光映在镜子里,像一弯冷月。
门被推开,沈听雪倚在门框,雪缎旗袍开衩到腿根,红唇吐出一口烟:“小蝶,
少帅昨夜为你挡枪的事,已经传遍了。” 林星燃抬起脸:“你有话直说。
” 沈听雪掐灭烟,走近,俯身在她耳边:“军统在查你。顾二少也在查你。你那双手,
不像拿话筒的。” 镜子里,两人目光交锋。 “你呢?”林星燃反问,“军统小姐,
还是军统小姐?” 沈听雪笑了,眼尾朱砂痣像一滴血:“聪明人活不久,但漂亮又聪明的,
可以活很久——如果你选对边。” 她丢下一封请柬:“明晚,顾督军府寿宴。
顾长风带你去,顾长霆也会去。小心点,别死得太快。”寿宴当夜,督军府灯火如昼。
林星燃穿水绿色软缎旗袍,外披狐裘,鬓边一枚翡翠簪,是顾长风亲手别上的。
“今晚别离开我身边。”他低声,掌心贴在她腰后,温度透过薄绸。 大厅里,觥筹交错,
顾长霆端着香槟走来,笑意不达眼底:“大哥好福气,金屋藏娇。
” 顾长风淡淡:“二弟慎言,林小姐是我请的贵客。
” 顾长霆目光落在林星燃手上:“贵客?倒像医生。我听说,江北前线缺医少药,
林小姐不妨去试试。” 林星燃微笑:“二少抬爱,可惜我只救活人,不救汉奸。
” 空气一瞬凝滞。 顾长霆眯眼,忽然拍手:“巧了,我正好请来一位‘贵客’。
” 侧门打开,一名日本军官被簇拥进来。
林星燃心跳骤然加速——那人正是前世教科书上臭名昭著的细菌战专家,石井四郎。
顾长风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手在她腰后轻轻收紧,声音极低:“别冲动。
” 石井举杯,用生硬的中文说:“听闻百乐门有位‘夜莺’,歌声动人,
不知今晚能否一饱耳福?” 顾长霆笑看林星燃:“林小姐,赏个脸?” 全场目光聚来。
林星燃看向顾长风,他眼底有隐忍的怒意。 她忽而弯唇:“好啊。” 她走上台,
指尖落在钢琴键。 不是《夜来香》,而是一首《松花江上》。 琴音如泣,满座寂静。
石井脸色微变。 顾长霆举杯的手一顿,香槟溅出。 顾长风眸色深沉,忽然起身,
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坐下,低声和唱。 男声低哑,女声清冷,像雪与火交织。
一曲终了,石井皮笑肉不笑:“好歌,好胆。” 顾长风牵起林星燃的手,
向全场举杯:“为江北难民,为前线将士,干杯。” 掌声雷动。 顾长霆眼底却闪过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