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指夜市的霓虹灯把冰糖葫芦染成诡异的红。沈玉衡捏着串山楂,第三颗刚咬到核,
舌尖突然泛起铁锈味——像小时候被戏台铁栏杆划破嘴唇的疼。他抬头,
看见斜对面的皮影摊。玻璃柜台里,那只狐狸皮影正被猎人一箭射穿心脏,
红绸子做的血顺着木框往下淌,在灯下亮得刺眼。“要看看吗?”柜台后伸出只手,
指甲涂着碎金红,指尖捏着枚断指形状的玉佩。玉色是半透的白,断口处雕得极细,
连指甲的月牙都看得清。沈玉衡的呼吸顿了半拍。女人穿件改良旗袍,青灰色的,
盘扣是鸽血红的玉石,蹭过锁骨时像冰珠滚过雪。她眼尾上挑,笑起来时右颊有个梨涡,
盛着夜市的灯影,睫毛忽闪一下,灯影就跟着晃:“先生,这玉佩跟你有缘。”“多少钱?
”他摸口袋,指尖擦过她递玉佩的手。那温度凉得蹊跷,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却又带着点丝绸的滑。“不要钱。”女人把玉佩塞进他掌心,玉贴着手心,竟慢慢暖起来。
她伸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发梢,像羽毛扫过,“换你根头发就行。”沈玉衡的头皮发麻,
却没躲。他看着她解开盘发,乌发瀑布似的泻下来,发尾卷着点自然的弧度,落在旗袍领口,
像墨浸进了灰。她指尖掐住自己一缕头发,轻轻一扯,黑发飘落在玻璃柜上,
蜷成小小的一团,像条刚褪的蛇皮。“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她把那缕黑发收进个锦袋,
袋口绣着只极小的狐狸,“我叫柳月徊。”“沈玉衡。”他捏着那枚断指玉佩,
指腹摩挲着断口的纹路,突然觉得这触感很熟悉。柳月徊开始收拾皮影。她的手指极巧,
捏着细竹条调整狐狸的姿势,那被射穿的心脏处,红绸子突然动了动,像真的在跳。
沈玉衡盯着她的侧脸,看见她耳垂上挂着两颗红玛瑙,灯光下透着点紫,
像极了他琴盒里那两块被松香浸透的琴码。“柳老板常来这儿?”他没话找话,
山楂核在嘴里滚来滚去。“嗯,等个人。”她头也不抬,把狐狸皮影放进木盒,
“等了五十年了。”沈玉衡笑了笑,以为是玩笑。夜市收摊的铃响了,他转身要走,
柳月徊突然叫住他:“沈先生,你的琴……能借我看看吗?”他的二胡就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柳月徊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蟒皮琴筒,动作温柔得像抚摸什么易碎的东西。她突然抬头,
眼尾的红痣亮了亮:“这琴,跟五十年前那把很像。”沈玉衡的心猛地一跳。回到出租屋时,
玉佩在口袋里发烫。他对着镜子解衬衫,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有点青,是熬夜练琴熬的。忽然,
镜中他的肩膀上,搭着只涂碎金红指甲的手。那手极白,腕骨处有道浅红的印,
像被什么勒过。他猛回头,只有窗帘在动。晚风从窗户钻进来,带着夜市的油烟味,
还有点淡淡的、像河边芦苇的清香。再看镜子,那手不见了,镜面上却多了道水痕,
弯弯曲曲的,像根头发。沈玉衡摸出那枚断指玉佩,放在镜前。玉上映出的他,
嘴角竟带着丝陌生的笑。第二章 痴病沈玉衡开始天天往夜市跑。剧团最近在排《聂小倩》,
老板让他写段狐妖与书生的二胡曲,他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看见柳月徊坐在小马扎上描皮影,夕阳落在她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
那点“什么”突然就有了形状。他买了包瓜子,蹲在摊前嗑,瓜子壳吐了一地。
柳月徊描完狐狸的眼睛,抬眼看他:“沈先生,你这瓜子嗑得,比戏台上的板眼还齐。
”“柳老板取笑我。”他红了脸,指尖捏着颗没嗑的瓜子,壳上的纹路硌得慌,
“你这狐狸……画的是《小翠》?”“是,也不是。”她把皮影举起来,对着光看,
驴皮上的金粉亮得晃眼,“是只等不到人的狐狸。”沈玉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她捏皮影的手指,碎金红的指甲掐着竹条,像在掐着谁的命门。有风吹过,
她的一缕头发飘过来,缠上他的手腕,软得像水。“柳老板,”他咽了口唾沫,
“我能……为你拉段琴吗?”柳月徊的梨涡深了深:“好啊。”他把二胡架在腿上,
调弦时指尖发颤。第一个音滑出来,像月光落进水里,他看见柳月徊的眼睛亮了,
像两盏被风吹动的灯笼。拉到动情处,他忽然觉得心口发紧,
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是小时候听爷爷讲狐妖故事时,那种又怕又痒的感觉。一曲终了,
柳月徊递过来瓶汽水,冰镇的,瓶身凝着水珠。“沈先生,”她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
“你拉琴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天晚上,沈玉衡做了个梦。他站在戏台后台,
柳月徊穿着白旗袍躺在化妆台上,周围堆着燃烧的皮影。火舌舔着她的旗袍下摆,她却笑,
伸手抓他,指尖穿过他的手掌,抓了个空。“沈郎,我的心被猎人挖走了。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五十年前,你答应过要救我的。”“我救你!
”他扑过去,膝盖撞在台阶上,疼得钻心。他看见柳月徊的胸口有个洞,洞里没有血,
只有团跳动的红光。他伸手去捂,却摸到把剪刀——锈迹斑斑的,像爷爷工具箱里那把。
剪刀突然自己动了,刃口对着他的左手小指,“咔嚓”一声。“啊!
”沈玉衡从梦里弹坐起来,冷汗浸透了衬衫。左手小指传来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
指腹上有道血痕,像被什么东西咬过。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片狐狸尾巴毛,雪白的,
沾着点露水。第二天去剧团,同事老周瞅着他的手:“玉衡,你这指头上咋回事?
跟被黄鼠狼啃了似的。”他含糊其辞,心里却像长了草。练琴时,小指总不听使唤,
按弦时总差半分,拉出的音透着股邪气,像哭,又像笑。傍晚去夜市,柳月徊的摊子空着。
玻璃柜上压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笔画软得像棉花:“沈郎,若见血痕,勿念。
”沈玉衡捏着纸条,指腹摩挲着那“沈郎”二字,突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摸出那枚断指玉佩,
玉上的断口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什么。第三章 离魂剧团要去邻市演出三天。出发前一晚,
沈玉衡把琴盒擦了三遍,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翻遍抽屉,
突然想起那枚断指玉佩——早上出门时还在口袋里,现在却没了踪影。他疯了似的翻箱倒柜,
床底、书架缝、琴盒夹层……最后在枕头下摸到个硬东西。不是玉佩,是张皮影。
正是柳月徊那天描的狐狸,只是此刻,狐狸的爪子上缠着根黑发,发梢系着个极小的红绳结。
皮影背后,用朱砂画着朵缠枝莲,花瓣里裹着个“衡”字,笔画深得像要渗进驴皮里。
沈玉衡的心突突直跳。他把皮影揣进怀里,连夜跑向夜市。凌晨的夜市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影。柳月徊的摊子锁着,玻璃柜上蒙着层薄灰。他趴在玻璃上往里看,
突然看见柜台角落里,放着个锦袋——正是那天柳月徊收他头发的那个。锦袋是打开的,
里面没有头发,只有半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民国三十八年”。
沈玉衡的头突然疼起来,像有无数画面在里面撞。他看见个穿长衫的青年,坐在河边拉二胡,
身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手里拿着只狐狸皮影。青年的左手小指缠着纱布,
姑娘用红绳给他系了个结,说:“等我,五十年后还你。”“五十年……”他喃喃自语,
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五十年是多久?”演出的三天里,沈玉衡像丢了魂。拉琴时总跑调,
眼神空茫茫的,老周戳他:“你小子是不是中邪了?总盯着后台的镜子傻笑。”他才发现,
自己总不自觉地看向化妆镜。镜中除了他,还有个模糊的影子——穿青灰色旗袍,
发梢缠着红绳,正对着他笑。回程那天,车刚进市区,沈玉衡就跳了下来。他直奔夜市,
远远看见柳月徊的摊子开着,心里一热,跑过去时差点摔了跤。柳月徊正弯腰收拾东西,
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他,眼尾的红痣亮得惊人:“你回来了。”“你……”他想问她去哪了,
却看见她的旗袍下摆沾着泥,像是在河边摔过,“你去河边了?”柳月徊的脸色白了白,
避开他的目光:“去洗了点东西。”她从柜台下拿出个木盒,推到他面前,“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