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血色天子笑静室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了。不对。
是用一种夹杂着惊恐和暴怒的力道,生生“震”开的。木制的门板碎屑四溅,
像是被一只失控的凶兽撕裂了咽喉。魏无羡就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央。他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子,
是刚从彩衣镇顺回来的天子笑,坛口喜庆的红纸还没来得及撕开。可他脸上的笑,
却比哭还难看。甚至,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蓝湛……”他开口,声音抖得像风中残叶,
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你……再说一遍?”静室里,
那抹熟悉的白衣身影背对着他,身形挺拔如松,只是周身散发出的寒气,
几乎要将这满室的檀香都冻结成冰。蓝忘机缓缓转过身。那张俊雅至极的脸上,
此刻覆盖着一层魏无羡从未见过的、冰川般的霜雪。
不是平日里那种清冷的、拒人千里的淡漠。而是一种混杂着警惕、厌恶,
乃至于……杀意的凛冽。他的手,稳稳地按在避尘的剑柄上。剑身与剑鞘摩擦,
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吟,像是某种 смертельное致命的警告。
蓝忘机看着魏无羡,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里,映出的不再是缱绻的温柔,
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被他视为“邪魔歪道”的影子。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我说。”“滚出去。”“……”“在我杀了你之前。”魏无-羡手里的天子笑,
“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酒液混着猩红的泥封四下流淌,像一道狰狞的血痕,
蜿蜒着爬向蓝忘机的脚下。这他妈的……是搞什么名堂?
第一章:你是谁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前。一切都还很正常。魏无羡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从后山那堆毛茸茸的兔子窝里钻出来,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小辈们去夜猎了,
蓝启仁又被一桩不大不小的清谈会绊住了脚,整个云深不知处都显得格外清净。这种清净,
对于魏无羡来说,就是撒欢儿的天堂。他溜达到静室,蓝忘机正在案前抚琴。琴音清越,
如山间流水,洗涤人心。魏无羡没去打扰他,只是悄悄摸了一块墨锭,
在蓝忘机常用的那张宣纸上,画了个惟妙惟肖的大王八,
王八背上还顶着个一本正经的小老头,吹胡子瞪眼,活脱脱就是蓝启仁的翻版。他画完,
自己捂着嘴偷乐了半天。蓝忘机抚琴的动作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张画,
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却漾开一抹极淡、极温柔的笑意。“胡闹。”声音里全是纵容。
魏无羡凑过去,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像只没骨头的大猫。“蓝二哥哥,闷不闷啊?
我下山给你带天子笑喝呀?”蓝忘机停下抚琴,侧过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魏无羡的脸颊。
“嗯。”一个字,却是全世界最动听的允诺。魏无羡心满意足,
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然后像阵风似的卷走了蓝忘机的钱袋,跑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下山之前,蓝湛的眼神,是暖的。是盛着光的。可现在呢?静室之内,
魏无羡的脑子“嗡”地一声,炸成了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蓝忘机那双陌生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跡。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和一种让他心脏骤缩的……敌意。“蓝湛,你……”魏无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他往前走了一步,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被什么东西魇着了?
”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被人下了咒,或者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否则,他的蓝湛,
那个会给他买天子笑、会为他破戒、会把他宠得无法无天的含光君,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怎么会……叫他“滚”?“站住。”蓝忘机厉喝一声。“锵——”避尘出鞘了。
那把只问灵、只斩邪祟的仙剑,此刻,剑尖直直地对着魏无羡的咽喉。森然的剑气,
激得魏无羡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是真的想动手。魏无羡僵在原地,
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冷得彻骨。“蓝忘机!”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和委屈。“你疯了?!我是魏婴啊!你不认得我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心乱如麻。“魏婴?”蓝忘机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仿佛在搜索某个被尘封已久的记忆。
但紧接着,那丝迷茫就被更浓重的厌恶与鄙夷所取代。“我当然认得。”蓝忘机冷笑一声,
那笑意薄如刀锋。“云梦江氏叛徒,刨金丹赠人,后又自甘堕落,修鬼道,炼阴虎符,
害死江厌离,血洗不夜天……”他每说一句,魏无羡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是早已被揭过、被原谅、被他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伤疤。可现在,
这些伤疤,正被他最爱的人,一刀一刀,血淋淋地重新剖开。“……夷陵老祖,魏无羡。
”蓝忘机说出最后几个字,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化为实质。“我怎会不认得。
”魏无羡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门框上。碎裂的木头硌得他背脊生疼。可这点疼,
又怎及得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他明白了。蓝忘机不是不认得他。
他只是……不认得“现在”的他。他记得的,是那个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
而不是那个死而复生后,被他蓝忘机亲自带回云深不知处,藏在静室里,
护在羽翼下的魏无羡。他的记忆,倒带了。倒带到了……他们还是敌人的时候。或者说,
在蓝忘机眼里,他们从来都只是“正”与“邪”,水火不容。
“你的记忆……”魏无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的记忆出问题了?蓝湛,你看着我,
你好好看看我!我们不是……”“闭嘴。”蓝忘机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静室乃蓝氏禁地,清修之所,岂容你这等邪魔歪道踏足?”他手腕一沉,
避尘的剑尖又往前递了半分。“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魏无羡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泛着寒光的剑锋,忽然就笑了。笑得比哭还凄惨。他想起来了。
就在他下山的那短短一个时辰里,云深不知处的上空,曾有过一瞬间的灵力异动。非常微弱,
几乎难以察明。当时他还抬头瞅了一眼,以为是哪个小辈在练习符篆,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什么练习。那是一道冲着静室、冲着蓝忘机去的……咒。
一道能精准地、恶毒地、抹去一个人特定记忆的咒。是谁?是谁这么恨他?
恨到不直接杀了他,而是要用这种方式,诛他的心?第二章:名为“遗忘”的酷刑“含光君!
”“含光君!”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闻讯赶来的蓝思追和蓝景仪。
他们一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当场就傻了。“这……这是怎么了?
”蓝景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含光君,您……您怎么用剑指着魏前辈?
”蓝思追比他沉稳些,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蓝忘机身上那股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充满敌意的气息。他的心,咯噔一下。
“含光君,魏前辈他……”“你们来得正好。”蓝忘机看都没看他们,
目光依旧如利箭般锁定在魏无羡身上。“将此人,拿下。”“啊?”蓝景仪彻底懵了,
“拿……拿下谁?魏前辈?”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周身的灵压又增强了几分,
那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蓝思追脸色发白,他快步走到蓝忘机身边,急切地道:“含光君!
您息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魏前辈他不是……”“误会?”蓝忘机打断他,
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我亲眼所见,此人擅闯静室,言行轻浮,满身邪气,何来误会?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魏无羡的心窝子。曾几何时,
他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句话了。尤其,是从蓝忘机的嘴里。
他看着蓝忘机那张写满了“公理”与“正道”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的疲惫。解释?怎么解释?
跟一个记忆停留在不夜天城下的蓝忘机,去解释这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生死纠葛?跟他说,
你后来为了我,挨了三十三道戒鞭,背上烙了跟我一样的伤?跟他说,你问灵十三载,
只为等一不归魂?跟他说,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日日同榻,夜夜同眠,
你刚才还笑着让我去给你买天子笑?他会信吗?不。他只会觉得,
这是邪魔的又一种蛊惑人心的手段。他只会……更厌恶自己。魏无羡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那是一个投降的姿势。他看着蓝忘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他说。“我滚。”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静室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背后的那道目光,如芒在背,冰冷刺骨。他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
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掉下来。他夷陵老祖,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魏前辈!
”蓝思追焦急地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站住。”蓝忘机冷冷地命令道,“看好他,
别让他再踏入静室半步。我去见叔父。”说完,他收剑回鞘,转身,
竟是真的头也不回地朝着蓝启仁所在的兰室走去。静室门口,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蓝景仪,
和忧心忡忡的蓝思追。还有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门框上,
缓缓滑坐到地上的魏无羡。他低着头,黑发垂下来,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肩膀,
在微微地颤抖。“魏前辈……您……”蓝思追蹲下身,声音里带着哭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含光君他……”魏无羡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颤抖着,
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纸人。那是他闲着没事剪的,用来逗蓝忘机玩儿的。
他将那纸人放在手心,低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喃喃道:“蓝湛……”“你把我弄丢了。”这世上最残忍的酷刑,不是刀山火海,
不是挫骨扬灰。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忘了,你曾爱我。第三章:唯一的“嫌犯”兰室。
蓝启仁听完蓝忘机的禀报,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捏出了裂纹。“你说什么?!
”他那把精心修剪的山羊胡都气得翘了起来。“那魏婴,竟敢……竟敢夜宿静室?
还对你……对你……”他“你”了半天,也说不出那句“动手动脚”,
只觉得血压蹭蹭往上冒。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站在堂下,重复道:“叔父,忘机所言,
句句属实。此人行径诡异,心术不正,绝不可再留于云深不知处。”他眼中的魏无羡,
就是一个不知用什么妖法混进来的巨大威胁。蓝启仁气得来回踱步。
他当然知道魏无羡住在静室。那是蓝忘机铁了心要护着的人,他拦过,骂过,
甚至气得晕过去过,都没用。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为净。可现在,
蓝忘机自己“醒”过来了?他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重新变回了那个雅正端方、嫉恶如仇的含光君?这……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祖宗显灵了!
但……蓝启仁毕竟是个人精,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捻着胡须,眯起了眼睛。“忘机,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记得什么?”蓝忘机反问,神色坦然,“忘机只记得,
此人乃玄门公敌,曾掀起腥风血雨。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云深不知处,还望叔父告知。
”蓝启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侄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没有半分伪装。他是真的忘了。忘得一干二净。蓝启仁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能让含光君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精准地抹去一段记忆……这是何等高深的术法?
又是何人所为?其目的,又是什么?“此事……有蹊跷。”蓝启仁沉声道,“忘机,
你先退下。在事情查明之前,不要与那魏婴起冲突。”他嘴上说着不要起冲突,
心里却在盘算着,这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彻底把魏无羡这个“祸害”赶出云深不知处的机会。“是,叔父。
”蓝忘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他走后,蓝启仁立刻召集了蓝氏的几位长老,
将事情原委一说。长老们个个面色凝重。“宗主,此事非同小可。含光君乃我蓝氏砥柱,
竟遭此暗算,必须彻查!”“不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含光君下咒,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要查,从何查起?当时静室之内,除了含光君,便只有……”一个长老说到这里,
突然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汇聚到了一点。对啊。当时在场的,除了蓝忘机,
不就只有那个夷陵老祖魏无羡吗?虽然是他下山的那一个时辰里出的事。
但这会不会是……苦肉计?一个长老捋着胡须,分析道:“诸位请想,这世上,
谁最擅长这些歪门邪道的咒术?”众人异口同声:“夷陵老祖!”“谁又有动机,
让含光君‘忘记’某些事?”这问题一出,众人沉默了。是啊,魏无羡有什么动机?
让蓝忘机忘了他俩那点事,对他有半点好处吗?“或许……”最开始说话的那个长老,
眼神变得阴鸷起来,“是他觉得,含光君对他的‘情意’,成了一种束缚?”“又或者,
他想用这种方式,重新体验一次‘征服’含光君的快感?”“此等邪魔,心思诡异,
不可用常理度之!”“不错!他有最大的嫌疑!”你一言我一语,一顶巨大的黑锅,
就这么严丝合缝地,扣在了魏无羡的头上。蓝启仁听着长老们的分析,脸色越来越沉。
他内心深处,其实是不信魏无羡会这么做的。那小子虽然混账,但对自己侄子的心意,
他还是看得出来的。可……万一呢?万一是那小子玩脱了呢?“传令下去。
”蓝启仁最终下定了决心,声音冷硬。“将魏无羡……暂时收押于寒潭洞。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是惩罚,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寒潭洞灵气充沛,外人难以闯入。但对于此刻的魏无羡来说,这道命令,无异于宣判。
他成了唯一的“嫌犯”。那个被他拼了命去保护、去爱的人,如今,
成了指控他、囚禁他的……原告。第四章:寒潭洞里的兔子灯寒潭洞,一如既往的冷。
刺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渗进来,仿佛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魏无羡被两条抹额绑着手,
扔了进来。他没反抗。或者说,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蓝启仁宣布将他收押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在所有人眼里,
他就是那个最可疑的人。百口莫辩。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洞外弟子们设置结界的声音,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
和潭水滴落的“滴答”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时间的凌迟。他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是莲花坞里,少年蓝湛第一次为他破戒,
喝了他给的天子笑。是玄武洞底,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蓝湛却给它取名叫《忘羡》。
是乱葬岗上,他万念俱灰,蓝湛却提着避尘,拨开所有人的剑,坚定地向他走来。
是观音庙里,蓝湛把他护在身后,对所有人说:“我曾把他当做我毕生知己。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疼。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
在他的心上来回地割。“呵……”魏无羡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旷的寒潭洞里,
显得格外凄凉。
“蓝湛啊蓝湛……”“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他蜷缩起身体,
将头埋进膝盖里。他不是没想过办法。他可以画符,可以招魂,可以问灵。
他有无数种方法去查出那个下咒的真凶。可现在,他被关在这里,手脚被缚,灵力被制。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等蓝氏的人查出真相?别逗了。在他们眼里,他就是真相。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寒潭洞里没有日月,时间变得毫无意义。
他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饿。更让他绝望的,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微弱的、温暖的光点,
忽然出现在了洞口。那光点,穿透了蓝氏设下的层层结界,摇摇晃晃地,飘了进来。
魏无羡费力地抬起头。那是一只兔子灯。用最普通的竹篾和纸糊成的,
里面点着一根小小的蜡烛。兔子做得有点笨,耳朵一长一短,眼睛也画得歪歪扭扭。
但它就那么执着地,穿过黑暗与寒冷,飘到了他的面前。停在他的膝盖上。灯身上,
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两个字:“信你。”魏无羡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认得这个笔迹。
是蓝思追。那个被他种在萝卜地里,叫他“羡哥哥”的孩子。
那个被蓝忘机从乱葬岗上捡回来,视如己出的孩子。原来……还有人信他。
魏无羡伸出被绑住的手,颤抖着,想要去碰一碰那只兔子灯。可他忘了,
自己手上还绑着抹额。他一动,兔子灯就晃了一下,差点翻倒。就在这时。另一只手,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那只兔子灯。那只手上,
还带着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味。魏-无羡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回头。
对上了一双清冷如月,却又复杂难言的琉璃眸子。是蓝忘机。他不知何时,
竟也进了这寒潭洞。他就站在魏无羡的身后,白衣胜雪,神情依旧是记忆里那副冰冷的样子。
可他的眼神……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厌恶。而是多了一丝……困惑。
和探究。第五章:身体的记忆,最诚实“你……”魏无羡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会来?他不是应该在静室里,或者在蓝启仁那里,
商量着怎么处置自己这个“邪魔”吗?蓝忘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目光,
从那只丑萌的兔子灯,移到了魏无羡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然后,
又落在了他被抹额紧紧捆住的手腕上。那抹额是蓝氏的,上面有禁制,勒得很紧,
已经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红痕。蓝忘机的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细微。细微到如果不是魏无羡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就是这一下微不可察的蹙眉。让魏无-羡冰封的心,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他……是在心疼我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魏无羡自己掐灭了。别傻了。
他已经不记得你了。他现在是那个把“规训”刻在骨子里的含光君。
他怎么可能会心疼一个“邪魔”?“你怎么进来的?”魏无羡换了个问题,声音沙哑。
蓝氏的结界,没有令牌,就算是本家弟子,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穿过。“此地,我来过。
”蓝忘机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说的是实话。
当年为了魏无羡,他被罚入寒潭洞面壁思过三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寒冰,
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里的结界,对他来说,形同虚设。魏无羡当然也知道这段往事。
可从“失忆”的蓝忘机嘴里说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你来做什么?
”魏无-羡警惕地看着他,“来看我笑话?还是……来亲手了结我?”蓝忘机沉默了。
他只是看着魏无羡,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自己也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从兰室出来后,他回了静室。那间屋子,
明明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此刻却处处透着陌生。桌上,有他从未见过的、画着王八的宣纸。
榻上,有两床被子,两个枕头。柜子里,甚至藏着几坛他最不该碰的……天子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有一个人,曾在这里生活过。以一种极其亲密的方式。
而那个人,就是魏无羡。这个认知,让蓝忘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混乱。
他的理智,他的记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他:魏无羡是错的,是邪的,
是必须要铲除的。可他的身体,他的直觉,却在疯狂地叫嚣着另一件事。比如,
当他看到那幅王八画时,他竟然不觉得愤怒,反而……嘴角不受控制地想要上扬。比如,
当他看到那两床被子时,他竟然会下意识地觉得,少了一床,这静室就空得让人心慌。
再比如,当他听说魏无羡被关进寒潭洞时。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
是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钝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等他回过神来时,
人已经站在这里了。“我……”蓝忘机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他最终,只是从怀里,
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把纸包递到魏无羡面前,打开。
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魏无羡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那两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又看了看蓝忘机那张万年冰山脸上,
流露出的一丝极其不自然的神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幻觉。
这一定是饿出来的幻觉。含光君,给他这个“邪魔歪道”,送吃的?这比天上下红雨还离谱!
“你……什么意思?”魏无-羡没敢接。“思追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
”蓝忘机的声音有些生硬,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他递包子的手,
却没有收回去。魏无羡的目光,落在那双托着包子的手上。修长,白皙,
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就是这双手,曾为他抚琴,为他拭血,
为他……做过无数碗他嫌弃太淡,却又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的饭菜。身体的记忆,
果然是最诚实的。哪怕脑子忘了,身体还记得。记得他胃不好,不能饿着。魏无羡的眼眶,
一下子就湿了。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蓝忘机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他用被绑住的手,
笨拙地去拿那个包子。可手指刚碰到温热的包子皮,眼泪就“啪嗒”一声,砸在了手背上。
滚烫。蓝忘机身体一震。他看着魏无羡那颗低垂的、毛茸茸的脑袋,和他不停颤抖的肩膀。
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