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呛出来的两千年前
咸腥的淤泥糊住口鼻时,付鹏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操,这顶包的活儿还带送水葬的?”
下一秒,肺腑里炸开的剧痛把他掀回人间。他像条刚被捞上岸的草鱼,蜷在冰凉的河滩上猛咳,混着水草的泥水从嘴角淌下来,呛得眼眶发酸。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几个粗嘎的嗓门在嚷嚷,说的却是些他只在纪录片里听过的古怪腔调。
“福朋这小子命硬啊,被按进渭水灌了三袋水,居然还能扑腾?”
“莫不是河伯嫌他脏,给扔回来了?”
“快瞅瞅还有气没,要是断了气,太子跟前咱们可没法交代……”
付鹏懵了。
他不是应该在刑场吗?27岁,刚够上法定结婚年龄的档口,因为替老板扛下三个亿的金融诈骗锅,被迅速判了死刑。临刑前那碗送行面还没消化干净,子弹穿透后脑的剧痛仿佛还在颅骨里嗡嗡响,怎么一睁眼就泡在河里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胳膊上还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暗红的血。低头一看,身上裹着件粗麻布的短打,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满泥污的小腿——这打扮,别说监狱服了,连现代社会最土的工装裤都比这强。
“喂,那谁……”付鹏哑着嗓子开口,一出口自己先愣了,这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木头,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口音,“这是哪儿啊?拍古装剧呢?”
那几个围着他的汉子猛地后退半步,脸上写满“这小子怕不是呛坏了脑子”的表情。其中一个络腮胡粗声粗气地说:“福朋你疯了?这儿是渭水南岸,离长安城不过十里地!什么装古……装剧?”
福朋?渭水?长安城?
付鹏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他记得自己蹲号子那会儿,为了打发时间把《史记》《汉书》翻得卷了边,尤其对西汉史着迷——毕竟谁没幻想过跟着汉武帝搞点大事业?可眼下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书里的世界活了过来。
他强撑着摸向自己的脸,手指触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轮廓,下巴尖削,颧骨比自己原来的高,连头发都变成了乱糟糟的一束,用根破布条绑在脑后。这不是他的身体!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付鹏,不,现在该叫福朋了,他扶着额头,努力消化这荒诞的现实,“我记得被人推下河……”
络腮胡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前天在酒肆里跟人争嘴,说江充大人的坏话,被他手下听见了。那伙人傍晚就堵了你的门,把你拖到这儿来‘洗个冷水澡’,要不是我们几个恰巧路过……”
江充?
这两个字像电流窜过福朋的脊椎。他猛地抬头,河滩上的芦苇在暮色里摇摇晃晃,远处长安城的轮廓在夕阳下泛着灰黄色的光,城墙上的角楼依稀可见——那形制,分明是西汉的夯土城墙!
“现在……是哪一年?”他声音发颤。
“征和二年啊。”络腮胡觉得这小子真是呛坏了,“就是孝武皇帝爷在位的年头,你连这都忘了?”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
福朋的心脏狠狠一缩。他清楚地记得,《汉书》里写得明明白白,这一年夏天,长安城将变成人间炼狱。巫蛊之祸,那场杀了数万人的血雨腥风,此刻恐怕已经在暗处蠢蠢欲动。
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子刘据的门客。一个刚因为骂了江充被差点淹死的倒霉蛋。
江充,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那个靠钻营爬上高位,最后把太子一家逼上绝路的小人。自己居然一穿越就撞上了这尊瘟神?
“得,这下不光是顶包死一次,还得赶上历史上最出名的冤假错案套餐。”福朋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又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口,“老天爷这是嫌我死得不够花样百出啊。”
络腮胡见他嘀嘀咕咕,以为他吓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快跟我们回太子府吧,你这差事要是丢了,一家子老小喝西北风去?”
太子府。刘据。
福朋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历史没跑偏,现在的太子刘据,离被逼起兵、兵败自杀还有不到半年。而自己,一个知道情节走向的“天选之子”,居然成了这位悲剧太子的门客?
他突然想起临刑前,狱友开玩笑说的话:“付鹏,你小子要是生在古代,说不定能靠你那点历史知识混个国师当当。”
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看来……
福朋深吸一口气,渭水的凉风带着土腥味灌进肺里,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死刑犯的绝望还没散去,求生的本能已经熊熊燃起。
“走,回太子府。”他扶着络腮胡的胳膊站起来,虽然腿还在发软,但眼神里已经多了点东西,“好歹……也得弄清楚,我这新小命到底能活几天。”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挪动。福朋看着那座巨大的城池,心里默默盘算:江充、汉武帝、巫蛊案……这些课本上的名字,很快就要变成活生生的威胁。
而他,一个来自两千多年后,带着满脑子“剧透”的小人物,能不能在这场必死的局里,为自己,也为那位命运多舛的太子,搏出一条活路?
他摸了摸怀里,除了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什么都没有。既没有金手指,也没有系统提示音,只有一肚子《汉书》和《资治通鉴》的边角料。
“罢了,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再赌一把?”福朋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至少这次,老子知道谁是敌人。”
远处的长安城,城门在暮色中缓缓关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准备吞下即将到来的血与火。而这头巨兽还不知道,一个本该化为尘土的灵魂,已经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它的腹地,准备掀翻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