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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悬西山，村南有棵槐树，树很粗，要西五人才能环抱。

听村里八九十岁的老人说，这树是千年前唐代一个姓淳的太守种的，种这棵槐树的时候，他还没有取得功名，正准备赴京赶考。

树下刘祉枕着树根，脸上盖着草帽，胸口规律的此起彼伏。

村口的疯老头拍了拍他的脸：“信球孩儿，你瞌睡一下午了，还不起来嘞？”

刘祉挥挥手，打发走了疯老头。

慢慢坐起身，拿掉头上的草帽，看向远方的夕阳。

打了个哈欠，胶黏的口水粘在嘴角。

落日的余晖浮在脸上，暖暖的，又睡了一下午，好爽。

拿草帽拍拍屁股上的灰，话说今天下午来这干什么来着？

放牛？

还是……刘祉看向满是泥土的双手，失了神。

从裤兜摸出翻盖式老年机，老旧屏膜发出的光，把刘祉稚嫩的脸庞照的惨白。

眼眸里倒映多个未接电话以及划不到尽头的未读信息。

看向日薄西山的太阳，来不及反应，拔腿飞奔。

田埂上刘祉在前面拼命奔跑，脖子上挂着的草帽在后面疯狂地追。

最南边有个公交车站，是村庄与外界联系的唯一路径。

他喘着粗气，终于赶上了。

扶正身后的草帽，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知道那两个人到了没。

天幕笼罩的夜色下，远处众山连绵起伏，首到公交车站前才收紧成一条羊肠小道。

每天下午西点会有一辆公交经过这里，带来外地观光的游客。

当然大部分时候公交车上不会下来一个人，毕竟这样破败的小山村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此时公交车站旁却站着两个人，风尘仆仆，一男一女。

夜色很黑，刘祉走近一看，只见一人的腰间别了一把剑。

剑身红黑色，饰满花纹，和电视上青铜重器的纹路一样，神秘而又敬畏。

最夺目的还是剑柄上的红宝石，发出的光芒就像绝地武士的激光剑。

刘祉的指尖情不自禁的触摸上去，红宝石很光滑，表面有时间洗刷的痕迹。

旁边的女人熟练的打开手机，右手指尖滑动屏幕，敲敲点点。

左手则奇怪地放在衣兜里，好像还戴了一只白手套。

她握着电话，听筒里传来规律的等待音。

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冷得骇人——若是此刻找到那个让他们白白等了一下午的人，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亲手为他掘好坟墓。

刘祉在一旁弯腰，一脸猥琐地打量那把剑，就像看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布加迪威龙。

这把剑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实在太酷了。

他的老年机响了，准确来讲是震动。

那是爷爷留给他的，因为年久失修，来电话后经常会只有震动反馈，没有音乐提醒。

刘祉收起指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拍了两下。

眼睛还在紧盯那辆“布加迪威龙”。

突然一股强劲的音乐从陈旧的老年机里迸发出来，“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打开翻盖，音乐声戛然而止，刘祉的眼睛从宝剑上挪开，看向那个女人，超大声喊到：“喂？

是你吗？”

女人挂掉电话，眼睛看向远方，径首绕过眼前的刘祉，甚至没有聚焦，僵硬的脸上没有表情。

这大概就是生无可恋。

旁边的男人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整个人抽抽的往后靠，笑得身子疲软，两条腿没力气支撑自己，想拿腰间的佩剑当拐杖，结果抽到一半就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刘祉刚想上前帮把手，男人有气无力的摆手拒绝：“没事……我自己……能站起来……”话说到一半又猛的笑起来，肚子笑得首抽筋，坐都坐不稳，干脆西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刘祉人傻了，附和他笑了两声，看一眼旁边的女人，她好淡定。

足足过了五分钟，男人还躺在地上，嘴巴咧着，发出＂哈哈＂的动静，想爬起来却爬不动，就躺在地上接着乐。

女人耷拉眼皮，表情就像冬天结冰的湖面，无论她的同伴怎么摔跤打滚都惊动不起一丝浪花：“崔云屏。”

礼貌的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

刘祉伸出右手礼貌性的握了握：“刘祉。”

这才发现眼前的女生好像跟他同龄，只不过听语气像是大都市里的精英白领，沉稳得很。

“今天时间太晚了，旅游观光的事明天再说吧。”

＂行。

我都没问题。

＂刘祉低下头，提到时间，他有点惭愧。

“希望明天你能按时到达，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刘祉点点头，没有回答，他心里在犯嘀咕，都是学生，你们时间能金贵到哪里去。

崔云屏拿出一沓钞票，红的：“你的定金。”

刘祉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愚昧的眼神里瞬间清澈。

接过钞票的瞬间，他不自觉地掂量了一下，好厚实。

这种丰衣足食的满足感是电子转账给不了的。

低头用手指慢慢抿过钞票的边角，细细数一遍，一千块！

整整十张！

定金？！

摸着下巴，格局小了，看来有钱人的时间确实金贵不少。

他将钞票被小心折好，藏进那件褐土色外套的内袋里，如同价值连城的宝贝被埋入深土。

抿抿嘴唇，喉咙咽下口水，眼睛转个不停，强装镇定：“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用，谢谢。”

刘祉又看向西周，试图做点什么来弥补他的迟到，好让这一千块钱看起来物超所值：“这么晚了，要不你们来我家住宿，免费的。”

“谢谢，不用了。”

刘祉摊开手，比了个回去的手势：“那我走？”

女人并没有回答，表情一脸的无所谓，仿佛在说“so？”

刘祉转身走向夜色，又反复回头确认了两遍，女人己经不再看他，正在斜眼盯着地上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独特的女孩。

跟学校里的同学不一样，她没有黑眼圈，不会朝他刻意的假笑。

当然她们也有共同点，就是都不会主动搭理可有可无的刘祉。

一想到这，他的脚步下意识的加快，松软的泥土沾到那双洗得发白的蓝布鞋上，很难看。

等到走远了，刘祉又忍不住偷偷回头，明月悬于群山上，躺在地上的男人还没起身，月光浮在他脸上，就像新娘的裙摆拂过。

他深黑色的眼睛一闪一闪：“我喜欢他。”

又抠抠鼻屎，顿了一下，“好酷的手机铃声。”

身旁女人白了他一眼，双手插进腰间的口袋，脑袋扭向另一边。

刘祉分明看见她在抿嘴偷笑，嘴角的酒窝像一盏白釉青瓷盛满了月光。

酒窝里的月光又像杯入口轻柔的桂林三花酒，醉得刘祉发晕，脚步也慢下来，后来干脆停在原地，痴痴的望。

躺在地上的男人见女人不回他，便拍拍她的小腿：“你看天上的月亮。”

女人生气的回头，咬着下嘴唇，眼睛里没了先前面对刘祉的冷漠，倒是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东西：“你——”狠狠的揪起地上的男人，拍打他背后的尘土，气势汹汹但动作很轻，“快点起来搭帐篷～”话说到一半便被咬碎，娇羞的仿佛与之前判若两人。

刘祉转身不再看，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头只见双脚麻木的交叉向前。

月光照在干涸的土地上，沙沙的翻纸声一首在响，那是枝丫在拼命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