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邮箱里那封措辞严厉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感觉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从头顶凉到脚心。电脑屏幕上，
我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市场推广方案正散发着最后一点余温，而它的审批状态，
赫然显示着“驳回”，理由简单粗暴——“不符合公司战略发展方向”。不符合战略方向，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一周前，就是这个定下“战略方向”的总裁张绍明，
在项目启动会上拍着我的肩膀，唾沫横飞地鼓励我们团队，“要大胆创新，要敢于突破，
公司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 当时他脸上那赞许的笑容，现在想起来，
像极了糊在墙上廉价而虚假的金粉。坐在我对面工位的小林探过头来，压低声音，
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更多的无奈。“溪姐，别太上火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张总他小舅子弄的那个方案，烂得像一坨…那什么，可谁让人家是皇亲国戚呢。
”我抿紧了嘴唇，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在鼠标滚轮上滑动。是啊，谁让人家是皇亲国戚。
张绍明的小舅子，那个连PPT都做不利索的赵坤，
不知道从哪儿扒拉来的一个漏洞百出的旧方案，就因为沾亲带故，
就这么硬生生挤掉了我带领团队辛苦几个月的成果。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坤那个关系户，
抢客户，抢资源，抢功劳，现在，连我辛辛苦苦孕育出来的方案也要抢，
还顺带把我这个“不识相”的原主一脚踢开。邮件里还说，因为我的“重大工作失误”，
导致项目前期投入损失，公司将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呵，这口锅，又黑又沉，
扣得真是严丝合缝。胸腔里堵着一团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我想起昨天下午，
我去张绍明办公室试图做最后一次沟通。那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
坐在宽大的老板椅后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指尖敲着桌面，慢条斯理地说：“杨溪啊，
你要理解公司的决定。赵坤的方案，虽然细节上可能不如你的…嗯，精致，但格局更大，
更符合我们未来的布局。你嘛，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时候太固执，不懂得变通。”变通。
我看着他办公桌上那个价值不菲的玉石摆件，那是某个想巴结他的供应商送的。
我当时真想问问他，所谓的变通，是不是就是把自己的原则和心血都踩在脚下，
去迎合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溪姐，人事部让你去办一下离职手续。
”行政小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冷漠。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行，
裁我吧。把我这几个月为这个项目掉的头发，熬的夜，还有那些被否了又改，
改了又优化的心血，统统都裁掉吧。我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办公桌上那盆小小的绿萝，是我刚入职时买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垂下了长长的藤蔓。
相框里是我和爸妈的合影，他们笑得一脸欣慰。我把绿萝和相框小心地放进纸箱，
然后是几本专业书，一个用了多年的保温杯…动作机械，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粥。房贷，
车贷，下个月要交的房租，妈妈一直念叨着想换的洗衣机…现实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冰冷刺骨。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背着一个“重大失误”的名声被辞退，下一份工作怎么办。
圈子里就这么大，张绍明随便歪歪嘴，就能让我在这个行业里寸步难行。可是，
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是一个普通打工仔，无权无势，拿什么跟一个公司总裁斗。不甘心。
这三个字像火炭一样烙在心上。我打开电脑，准备把一些私人文件拷贝到移动硬盘里。
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击，打开了某个项目文件夹。
里面杂乱地放着各种版本的方案草稿、市场调研数据、预算报表…还有一份，
是之前赵坤负责某个小项目时，发给我“请教”的邮件附件，我当时随手保存了。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那个附件。里面是些不成体系的东西，我皱着眉快速浏览，
准备直接删除。目光扫过一份夹杂在里面的扫描件，是几张模糊不清的发票和报销单，
报销项目写的是“高端商务礼品”，金额大得吓人，审批人签名是张绍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玩意儿，赵坤那个蠢货怎么会发给我。大概是手滑，
把他自己用来记录某些见不得光开销的文件夹一起打包了。我稳了稳心神，继续往下翻。
又看到几份奇怪的合同扫描件，甲乙方的公司名字都很陌生，
但付款方最终都指向我们公司的一个子公司，而那个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隐约也和张绍明有关。金额加起来，不是小数目。一个模糊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张绍明这人，表面光鲜，私下里手脚一直不怎么干净，
这是公司里一些老员工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他位高权重，手段又高明，
从来没人抓到过实质性的把柄。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散落一地的珠子。
单看每一颗都不起眼，但如果…如果能找到那条线，把它们串起来呢。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知道我在想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举报自己的顶头上司，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方式获取信息，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可是，
就这么认栽吗。背着黑锅，灰溜溜地离开，
看着那个窃取我成果的关系户和那个道貌岸然的总裁继续风光无限。不，我做不到。
我把那些可疑的文件，连同赵坤发来的原始邮件，小心翼翼地加密，
备份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地方。然后，我清理了电脑上所有的操作痕迹。
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玻璃幕墙大厦，它曾经承载着我的梦想和奋斗，
此刻却只觉得冰冷陌生。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溪溪啊，下班了吗。今天怎么样，
工作顺心吗。”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妈，我挺好的。刚下班，
正准备回去呢。”“那就好，别太累了。对了，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条件听说不错，
你看什么时候…”“妈，我最近项目特别忙，再说吧。”我赶紧打断她，心里一阵酸涩。
如果她知道女儿刚刚丢了工作，还可能要去干一件捅破天的大事，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子。
回到家，我把自己扔进沙发，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我猛地坐起来，打开电脑。
我不能冲动，必须有计划。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侦探一样，开始梳理手头所有的线索。
我利用以前积累的人脉，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些陌生公司的背景，查询公开的工商信息。
我翻出过去几年的公司年报，对比一些模糊的财务数据。我还记得之前有一次，
张绍明让我帮他处理一份私人的机票报销，用的是公司的某个备用金账户，名目也很奇怪。
当时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处处透着蹊跷。线索一点点清晰起来。
一条涉及虚构交易、挪用公款、甚至可能偷漏税的链条，逐渐浮出水面。
张绍明利用他小舅子赵坤和一些关联公司作为白手套，手段相当隐蔽，但并非无迹可寻。
我手头现有的证据虽然零散，但如果能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立案调查，
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应该不难。关键的一步，是举报。我反复修改举报信，
确保每一个指控都有相应的线索或证据支撑，措辞客观冷静，只陈述事实，不掺杂个人情绪。
我知道，情绪化的控诉只会降低可信度。在选择举报渠道时，我犹豫了很久。
是直接发给公司董事会，还是纪委，或者税务、经侦部门。最终，我决定多管齐下。
我把整理好的材料，分别加密发送到了我能找到的所有可能起作用的官方举报邮箱，
并且设置了定时发送，给自己留出了最后反悔的二十四小时。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
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
是石沉大海，是打击报复，还是…一线生机。二十四小时后，邮件如期发出。我知道，
没有回头路了。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我假装无事发生，每天投简历，面试，
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偶尔从前同事那里听到公司的消息，
说是赵坤负责的那个项目推进得一塌糊涂，客户投诉不断，张绍明似乎也很焦头烂额，
在公司里脾气越发暴躁。我听着，心里没有任何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直到有一天，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对方自称是市税务局稽查局的工作人员，姓陈，
说看到我的举报材料，想约我面谈，了解一些具体情况。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见面地点在一个很普通的咖啡馆。陈税务员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他出示了证件，然后开始询问我举报信里的细节。他的问题非常专业，一针见血。
我尽量保持镇定，把我掌握的情况，如何发现这些线索，我的分析和推断，
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我的个人处境——我被不公平辞退，
以及发现这些线索的偶然性。“杨小姐，感谢你提供的这些信息。我们会依法进行调查。
”陈税务员合上笔记本，表情依旧严肃，但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我也要提醒你，
举报需要承担相应的风险。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希望你能够保密，注意自身安全。
”我点点头。“我明白。”送走陈税务员，我站在咖啡馆门口，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风险，我当然知道。张绍明不是善茬，
如果他察觉到是我在背后搞鬼，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果然，没过几天，
我开始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骚扰电话，有时是深夜响一声就挂断，
有时是接通后对方一言不发。还有一次，我晚上回家，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
回头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我心里发毛，赶紧换了门锁，在家里装了简易的监控摄像头。
压力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我甚至开始做噩梦，梦见张绍明那张扭曲的脸，
梦见自己被无数双手推向深渊。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一天早上，
我习惯性地刷着本地新闻，
一条加粗的标题猛地撞入眼帘——“知名企业高管张某某涉嫌严重经济问题被立案调查”。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颤抖着点开新闻。里面虽然用了化名，但描述的公司背景和职位，
分明就是张绍明。报道里提到，税务机关在例行检查中发现异常，顺藤摸瓜，
查出了其涉嫌利用关联公司虚开发票、挪用资金、偷逃巨额税款等违法犯罪行为，
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成功了。我的举报起作用了。我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积压在心头数月的那块巨石，仿佛瞬间被移开了。没有想象中的狂喜，
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尘埃落定的欣慰。很快，
前公司彻底变天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了过来。张绍明被带走调查，董事会紧急换血，
他那个小舅子赵坤也第一时间被清理出门户。我那个被雪葬的市场推广方案，
据说被新上任的管理层翻了出来，评价很高，似乎有重启的打算。
一些以前关系还不错的老同事开始联系我，言语间充满了试探和好奇，
拐弯抹角地想打听我知不知道内情。我只是笑笑，说我也不清楚，离职后就没关注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司新任人力资源总监打来的。他的语气非常客气，
甚至带着几分歉意。他说，经过公司内部调查，之前对我“重大工作失误”的认定是错误的，
是前总裁张绍明出于个人目的的违规操作。公司决定撤销对我的处分，真诚地向我道歉，
并希望我能考虑重返公司，职位和待遇都可以谈。我握着电话，安静地听他说完。窗外，
天空湛蓝，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谢谢公司的好意。”我平静地回答，“不过，
我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了。”挂断电话，我走到窗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