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是这间朝北小公寓的背景音。林溪盘腿坐在靠窗的旧地毯上,
屁股底下那点可怜的软垫早就被坐得扁塌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数位屏幽幽的光映在她脸上,映出眼底两片淡淡的青黑。
她正跟画稿上那只怎么都不肯配合的猫较劲——线条软趴趴的,眼神呆滞得像个死鱼眼。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垂下来,在屏幕前晃荡。“祖宗,
给点灵性行不行……”她对着屏幕上的猫小声嘟囔,手指用力戳着压感笔,
仿佛这样就能把生命力硬塞进那些像素点里。画布角落的倒计时像催命符,
鲜红的数字一跳一跳地提醒着她所剩无几的时间。窗外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来,
在积了一层薄灰的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光带,
溶咖啡粉混合的、属于自由职业者的特有味道——一种介于梦想和生存压力之间的微妙气息。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对那只顽固的猫发动最后一轮“精神攻击”时,隔壁突然炸开了锅。
“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沉重家具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连带着她屁股底下的地板都跟着轻轻一震。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碰撞声和拖动声,
伴随着几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吆喝。“这边!小心门框!”“抬高点!再高点!
”林溪吓得手一抖,压感笔在屏幕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极其刺眼的黑线,
直接贯穿了猫主子那张好不容易才有点形状的脸。“啊!”她短促地惊叫一声,
盯着屏幕上那张彻底毁容的猫脸,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抬起头,
恨不得用眼神把那堵薄薄的、正在嗡嗡作响的墙壁烧穿。隔壁什么时候搬来了新邻居?
还专挑她死线压顶的时候拆房子?!她烦躁地丢开压感笔,那支笔在数位屏上弹跳了一下,
滚到了地毯边缘。那恼人的噪音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夹杂着粗粝的硬物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像指甲刮在黑板,听得她后槽牙都酸了。
“吵死了……”她小声抱怨,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破房子的隔音,简直形同虚设。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被坐麻的腿站起来,决定去厨房给自己续一杯咖啡因弹药,
顺便躲躲这波噪音攻击。离开画稿几步,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脖子和肩膀僵硬得像块石头,
稍微一动就咔咔作响。刚走到客厅中央,肚子就非常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响亮得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从早上睁眼到现在,她除了灌了两杯黑咖啡,
胃里空空如也。饥饿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搅得她更加心烦意乱。算了,垃圾总得扔,
饭也得吃。她胡乱把脚塞进门口那双半旧不新的帆布鞋里,鞋带也懒得系,
就那么松垮垮地拖着。弯腰拎起墙边那个塞得鼓鼓囊囊、散发着隔夜外卖混合气味的垃圾袋,
沉甸甸的手感让她心情更加灰暗。拧开门锁,“吱呀”一声老旧的摩擦音响起。
楼道里弥漫着新邻居搬家带起的灰尘味儿,有点呛人。她低着头,
只想快点完成这趟“苦役”,把垃圾袋往楼梯间那个大绿桶的方向一甩——袋子脱手的瞬间,
她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似乎有人影晃动。心里猛地一咯噔,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小心!
”一个低沉而略带急促的男声在她侧前方响起。林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手腕下意识往回一缩。垃圾袋在空中划过一个不太优美的弧线,“噗”一声闷响,
没有完全掉进桶里,而是半挂在桶沿上,里面一个空酸奶盒不负众望地滚落出来,
“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一双看起来很干净、很新的灰色运动鞋旁边。
林溪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窘迫得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僵硬地抬起头,
视线顺着那双沾了灰的运动鞋往上移。修长的腿,简单的灰色运动裤,
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蓝色T恤……最后,目光撞进一双眼睛里。楼道里光线有点暗,
但那双眼睛很亮,像某种沉静的、带着温度的矿石。他的鼻梁很高,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额前几缕微湿的黑发随意地搭着。他就站在那里,微微皱着眉,看着脚边那个碍眼的酸奶盒,
然后又抬眼看向她。空气好像凝固了。灰尘在从楼梯间高窗透进来的几束光线里上下翻飞。
“对……对不起!”林溪的声音细若蚊蚋,舌头像是打了结,
她慌忙弯下腰想去捡那个罪魁祸首的酸奶盒,动作慌乱得差点把自己绊倒。“没事。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平稳了些,依旧低沉悦耳,像某种质地温润的乐器。
他动作比她快一步,已经俯身利落地捡起了那个小盒子,手腕一转,
准确地把它抛进了绿桶里,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林溪僵在原地,手还尴尬地悬在半空。
他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距离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
混合着一点新家具的木头气息。“新搬来的?”他问,语气很自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啊?
……嗯!”林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机械地点头,点完又觉得傻气,赶紧补了一句,
“我住隔壁,302。” 声音还是有点抖。他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林溪感觉那目光像带着微弱的电流,
让她从耳根到脖子都在发烫。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胡乱地伸手去推那个还挂在桶沿上的垃圾袋,试图把它彻底塞进去。“嗯,江屿。301。
”他简单地自我介绍,声音不高不低。说完,他似乎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没再多话,
侧身从她旁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更清晰了些。林溪背对着他,
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向三楼。
她僵硬地保持着推垃圾袋的姿势,直到脚步声消失,才猛地松了口气,
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靠在了冰冷的铁皮垃圾桶上。脸颊滚烫,心跳快得像刚跑完八百米。
“救命……这什么偶像剧开场白?”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无声地哀嚎了一句,
对着垃圾桶壁做口型。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发现,与新邻居江屿的“初遇”尴尬,
仅仅是这场“甜蜜入侵”的序曲。她租住的这间老破小公寓,隔音效果之差,
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下限。每天清晨,当林溪还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边缘挣扎时,
一阵极有规律的、沉重的闷响就会从隔壁传来。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结实有力地敲在地板上,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顽强地穿透那层薄薄的墙壁,
直接钻进她的耳朵里,把她残存的睡意震得粉碎。是跳绳?还是某种原地高抬腿?
林溪烦躁地用枕头捂住脑袋,试图隔绝那声音。可那闷响不仅顽强,
还伴随着一种……一种低沉的、压抑的喘息。那喘息声透过墙壁的介质,变得有些模糊,
却又异常清晰。是男性运动时特有的、带着力量感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努力汲取力量,
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气息。那声音时近时远,仿佛就在她耳边起伏。
林溪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布料闷热的触感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勾勒出隔壁的情景:那个叫江屿的男人,穿着紧身的运动背心,
汗水顺着他清晰的肌肉线条滑落,胸口随着喘息剧烈起伏,眼神专注……她猛地甩头,
把脑子里那些旖旎的画面驱散,脸颊却更烫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她痛苦地呻吟一声,
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晨跑?不,这是晨间“立体声环绕骚扰”。噪音骚扰远不止于此。
临近中午,当林溪终于熬过上午的工作,被饥饿感折磨得前胸贴后背时,
隔壁厨房的交响乐准时开演。“滋啦——”滚烫的油遇到食材的爆响,尖锐又热烈,
像个小炸弹。接着是锅铲与铁锅快速而有力的碰撞声,“锵!锵!锵!”节奏明快,
仿佛一场重金属摇滚。然后是抽油烟机沉闷的轰鸣,持续不断地嗡嗡作响,
成为这一切的背景音。
各种食材下锅的声音、锅盖碰撞的脆响、水流冲洗的哗哗声……交织在一起,
毫无保留地透过墙壁的缝隙涌入林溪的小屋。更绝的是,
气——爆香的蒜末、煎炸的肉香、某种酱料的浓郁——居然也狡猾地顺着不知道哪里的缝隙,
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霸道地钻进林溪的鼻腔,疯狂撩拨着她饥肠辘辘的神经。
林溪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画了一半的都市夜景线稿,肚子不争气地叫得更大声了。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集中精神去勾勒一栋摩天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
可鼻尖萦绕的饭菜香和耳边叮叮当当的“厨房重金属”,让她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
不受控制地跑偏。“他到底在做什么?闻着像……小炒肉?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眼神开始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数位板上划拉着,
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屏幕上本该冷硬的玻璃幕墙,线条莫名变得柔和,
甚至……有点热气腾腾的错觉?“林溪!醒醒!你的甲方要的是赛博朋克,不是深夜食堂!
”她猛地回过神,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隔壁短暂的安静后,另一种“魔音”又开始了。是哼歌声。声音不大,
断断续续,但穿透力奇强。那调子……跑得实在有些离谱,
像一辆在五线谱上横冲直撞、随时可能翻车的破旧拖拉机。歌词也含混不清,
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零星的、不成调的音节。林溪正卡在一个角色眼神的刻画上,
反复涂抹都觉得差了点神韵。隔壁那荒腔走板的哼唱像魔音灌耳,
一遍遍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她烦躁地咬着下唇,握着压感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天……这调子跑到西伯利亚去了吧?”她小声吐槽,试图用耳机里的白噪音盖过那声音,
但收效甚微。那不成调的哼唱仿佛带着钩子,总能钻过音乐的屏障,精准地找到她。
就在她快要被这全方位无死角的“邻居生活实况转播”逼疯的时候,
隔壁又传来一声清晰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脆响,像是什么金属小物件。“啪嗒!
”这声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日来的睡眠不足、工作压力、被噪音反复蹂躏的烦躁,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来,
汇成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林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一股发泄般的赌气,猛地举起拳头,
朝着那面嗡嗡作响、承载了太多隔壁“生活细节”的墙壁,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咚!
”声音在安静的下午显得格外突兀。拳头砸在墙板上的触感清晰地反馈回来,
林溪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心脏在胸腔里“怦怦怦”狂跳起来,
快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天啊!她在干什么?她居然敲墙了?这举动也太幼稚太不友好了吧!
他会不会觉得隔壁住了个神经病?会不会直接冲过来敲门质问?
一股强烈的懊悔和尴尬瞬间淹没了她,脸颊烧得厉害。她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耳朵却竖得尖尖的,紧张地捕捉着隔壁哪怕最细微的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隔壁刚才还在哼唱的魔音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完了。林溪绝望地闭上眼,
已经在脑海里预演对方怒气冲冲来敲门的场景了。然而,
就在她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的第四秒——“咚…咚咚。”三声敲击,
清晰地、带着某种奇特韵律感地,从隔壁的墙壁传了过来。不是愤怒的砸墙,
也不是随意的叩击。那声音……轻轻的,甚至带着一点点……试探?或者,是笑意?
林溪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堵墙,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穿透。
刚才那三声回响还在她耳边萦绕。不是她的幻觉!心脏像是坐了一趟疯狂的过山车,
从谷底骤然被抛上云端。狂跳依旧,
但之前的懊恼和恐慌被一种奇异的、带着甜味的暖流瞬间冲散。她甚至能想象出隔壁那人,
嘴角可能正噙着一丝了然又有点促狭的笑意,抬手在墙上敲下那两重一轻的回应。
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去,但嘴角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完全不受控制地,
一点点向上弯了起来。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无声地在她脸上绽开,带着点傻气,
也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松和……愉悦?她慢慢转过头,
视线落回自己的数位屏上。画稿还停留在那个眼神空洞的角色脸上。
背景是灰暗的、冰冷的都市轮廓线。但此刻,林溪看着那灰暗的背景,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两声带着温度的敲击。“咚…咚咚。”那声音,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两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隔壁午饭的余香,混合着颜料和咖啡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新气息。
她拿起压感笔,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
最终没有落在那张空洞的脸上。而是移动光标,点开了旁边一个新建的空白画布。笔尖落下,
不再是冷硬的线条。她选了一个暖橘色,很淡,像清晨透过薄雾的阳光。然后,一笔,一笔,
在那片空白的背景上,画起了……一颗心。不是规整的爱心形状,而是有点歪歪扭扭,
边缘带着毛茸茸的暖光,像一颗刚刚萌发、还带着露珠的幼芽。在这颗心的中心,
她点缀了几颗小小的、金灿灿的星星。笔触很轻快,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二、空调外机依旧嗡嗡,但这几天,林溪耳朵里捕捉的,全是隔壁的“生活实况”。
清晨那“咚!咚!咚!”的震动和低沉的喘息成了她的另类闹钟。
她甚至能根据那喘息的节奏,模糊勾勒出隔壁那人此刻的姿势——是俯身撑地做平板支撑?
还是在做最后几组深蹲?脸颊微热,她认命地爬起来,给自己冲咖啡时,会下意识放轻动作,
耳朵却竖得尖尖的。中午的厨房交响乐成了固定节目。锅铲铿锵,油烟机轰鸣,
香气霸道入侵。林溪对着屏幕画着冷色调的星际飞船,鼻尖却萦绕着糖醋小排的酸甜气息,
画着画着,飞船的推进器喷口线条莫名变得圆润,有点像……滋滋冒油的肉丸?
她懊恼地拍额头。这天下午,林溪正和一张复杂场景线稿死磕,
隔壁那荒腔走板的哼唱又开始了,调子七拐八绕,简直在挑战人类听觉极限。她忍无可忍,
正准备戴上最厚的降噪耳机时——“叩叩叩。”清晰、沉稳的三下敲门声,
在她自己的门板上响起。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手一抖,
数位笔差点飞出去。她猛地扭头看向门的方向,仿佛那扇薄薄的门板后面藏着洪水猛兽。谁?
物业?快递?不!这个位置……只能是隔壁!那个敲墙回应的声音主人!
那个制造了立体环绕噪音和诱人香气的源头!
脑海里瞬间闪过几天前楼道里那双沉静的眼睛、挺拔的身影,还有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林溪感觉一股热气“腾”地冲上脸颊和耳朵,手忙脚乱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差点被地上的电源线绊倒。她冲到门边,深吸一口气,
又慌乱地用手指耙了两下睡得乱翘的头发,才颤巍巍地握住冰凉的门把手。门拉开一条缝。
一股带着清爽水汽的热浪扑面而来。江屿就站在门外。他没穿初见时的T恤,
只套了件简单的深灰色运动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结实流畅,带着运动后特有的紧绷感。
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冲过澡,几缕黑发不羁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和修长的脖颈上。
水珠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滚过微微起伏的喉结,
最后消失在背心领口那片紧实的胸膛阴影里。他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玻璃调料瓶,
瓶口还沾着点褐色的酱汁。林溪的视线像被烫到一样,
飞快地从他湿漉漉的脖颈和喉结处移开,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楼道略显昏暗的光线下,
依旧很亮,此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扰和……一点她看不懂的、很浅的笑意?“抱歉打扰,
”他的声音比隔墙听到的更加清晰,低沉微哑,带着刚运动完或洗完澡的松弛感,
像羽毛轻轻搔刮着耳膜,“刚搬来,东西没备齐。炒菜炒到一半,发现酱油瓶空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子,目光坦然地落在林溪脸上,带着询问。“请问……能借点酱油吗?
一点点就好。”他的目光很直接,带着成年男性特有的存在感。
林溪感觉自己的脸颊温度在飙升,舌头又开始打结:“啊?酱……酱油?有!有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一点空间,“你……你稍等,我去拿!”说完,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往厨房冲。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慌乱声响。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她指尖都在发麻。厨房里,她手忙脚乱地拉开橱柜门,
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指尖触到熟悉的玻璃瓶身,她一把抓出来,
拧开盖子确认了一下——还好,还有大半瓶。她拿着瓶子转身,发现江屿并没有进来,
依旧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楼道的光线,
只有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水汽的清爽皂角味,丝丝缕缕地飘进来。
“给……”林溪快步走到门口,把酱油瓶递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他。“谢谢。”他接过瓶子,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温热的、带着点湿意的触感,一触即分。林溪却像被电了一下,
猛地缩回手,背在身后,指尖蜷缩起来,那点微弱的麻痒感顺着手指蔓延到小臂。
“用完马上还你。”他语气自然。“不……不急的。”林溪终于鼓起勇气抬眼,
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他额前湿发下的眼睛正看着她,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让她刚刚平复一点的心跳又乱了节奏。“好。”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拿着酱油瓶转身走向隔壁。直到“咔哒”一声,301的门关上,林溪才像泄了气的皮球,
整个人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颊滚烫,被他不小心碰到的手指蜷在掌心,
那点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水汽和干净的气息。她慢慢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林溪,出息点!不就是借个酱油吗!”她小声嘟囔着,
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颊。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
是门外那个穿着运动背心、头发湿漉、眼神直接的男人形象。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轻快了两下。林溪的心又是一跳,她几乎是弹跳起来,深吸一口气才开门。江屿站在门口,
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浅灰色T恤,头发也半干了,显得清爽利落。
他把洗得干干净净、在灯光下几乎反光的酱油瓶递过来。“谢谢,救急了。”他看着她,
眼神坦荡。“没事没事,邻居嘛。”林溪接过瓶子,
冰凉的玻璃瓶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嗯。”他应了一声,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像是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不打扰了。
”门再次关上。林溪握着那瓶失而复得的酱油,瓶身冰凉,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
暖烘烘的,还有点不真实的飘忽感。* * *傍晚时分,饥饿感再次准时袭来。
林溪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孤零零的几样食材,叹了口气。算了,煮个面吧,快。
她拿出仅剩的两个番茄、一小把青菜,又翻出两个鸡蛋。起锅烧油,葱蒜爆香。
切好的番茄块滑入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
浓郁的酸甜香气瞬间在狭小的厨房里爆炸开来。接着是加水,水滚后下面条,磕入鸡蛋,
最后撒入翠绿的青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就在她刚把煮好的番茄鸡蛋面盛进碗里,
那浓郁的、带着家庭温暖气息的香味正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时,
放在料理台角落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嗡嗡。信息提示音。林溪擦擦手,
疑惑地拿起手机解锁。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两行:> **陌生号码**:好香!隔着墙都闻到了。在做什么?
能付费品尝吗?(后面跟着一个有点笨拙的笑脸emoji :))林溪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是他!江屿!一股强烈的热意猛地冲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收紧了。他居然……发短信?
还说什么……付费品尝?这语气……带着点笨拙的试探,又有点……说不清的亲昵?
她盯着那行字,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番茄鸡蛋面上。金黄的蛋花浮在红润的汤汁里,
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看着确实……挺诱人的?比外卖强多了。
一个大胆的、完全不符合她社恐本性的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突然冒了出来,
激起一圈圈涟漪。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动,删删改改好几次,
脸颊越来越烫,终于把回复发了出去:> **林溪**:番茄鸡蛋面…刚出锅。
做多了点,不嫌弃的话…可以分你一碗?(后面跟着一个害羞的小猫表情 :3)发送!
手机屏幕暗下去。林溪像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任务,把手机“啪”地扣在料理台上,
双手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天啊!她干了什么!
主动邀请一个只见过两次算上隔墙的话无数次的陌生男人吃面?他会不会觉得她太冒失?
太随便?时间仿佛凝固了。厨房里只有锅里残留汤汁偶尔发出的“咕嘟”声,
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嗡——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震动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江屿**:荣幸之至!
:) 这就来?(一个奔跑的小人emoji)简单直接,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欣然。
林溪看着那个奔跑的小人,眼前仿佛浮现出他大步流星从隔壁过来的样子。嘴角,
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比上次敲墙后更加明显。那点忐忑瞬间被一种雀跃的期待取代。
“好!”她飞快地回了一个字,放下手机,
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家里最干净、最大号的一个碗。洗了好几遍,
又用纸巾仔仔细细擦干水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碗里的面拨了一大半过去,
金黄的蛋花和红润的番茄块铺得满满当当,青菜也匀过去大半。刚分好面,门就被敲响了。
很轻,但很清晰的两下。林溪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江屿站在门外,换回了那件深蓝色T恤,头发似乎也重新梳理过,整个人清清爽爽。
他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意,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林溪手里那碗堆得冒尖的面条上。“打扰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目光从面碗移到她脸上,真诚地说:“闻着就特别香。
”林溪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碗递过去:“给……趁热吃。
” 碗壁的温热传递到指尖,她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有点汗湿。“太感谢了。
”江屿双手接过碗,动作很小心,指尖又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这一次,
林溪强忍着没缩手,只是脸更红了点。“那个……碗,吃完放门口就好。”她小声说。“好。
”他点头,端着那碗承载着奇妙暖意的面条,“那我先回去了。再次感谢,林溪。
”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咬字清晰。门关上。林溪背靠着门板,
听着隔壁门关上的声音,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双手,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碗壁的温热和他触碰时的微麻。空气里,
番茄鸡蛋面的香气和她自己身上淡淡的颜料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她慢慢走回餐桌,看着自己碗里剩下的小半碗面,
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 *深夜,万籁俱寂。
窗外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像模糊的背景音。林溪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
眼神近乎崩溃地瞪着屏幕。数位屏上,一只圆滚滚的布偶猫线稿已经完成,
但那双眼睛……无论她怎么调整高光的位置,怎么涂抹瞳孔的渐变,
怎么叠加图层尝试不同的眼神光效果,画出来的猫眼都空洞无神,像两颗毫无生气的玻璃珠。
“啊——!” 她烦躁地低吼一声,泄愤似的把压感笔往数位板上一丢。笔身撞击在硬板上,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连日积累的疲惫猛地涌上来,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猛地趴倒在冰冷的桌面上,额头抵着手臂,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吸气声。
“废物……连只猫都画不好……” 她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臂弯里传出来,
充满了自我厌弃。情绪像泄闸的洪水,委屈、焦虑、对自己能力的怀疑瞬间将她淹没。
她甚至没力气去想隔壁会不会听到,只想把自己藏在这片小小的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十几秒。她埋在臂弯里,
只听到自己压抑的抽噎声和窗外模糊的车流。突然,隔壁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不是噪音,
而是一种……非常非常轻柔的触碰声。像是手指,极其小心地,在墙壁上轻轻摸索着。
林溪的抽泣声顿住了,身体也僵了一下。他听到了?他在干什么?那摸索声很快停止了。
紧接着,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旋律,如同清澈冰凉的泉水,
丝丝缕缕地渗透了那堵薄薄的墙壁,流淌了过来。是钢琴声。简单、干净、舒缓的旋律,
音符一个个落下,像月光下静静滴落的露珠。是德彪西的《月光》。林溪猛地抬起头,
脸上还挂着泪痕,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堵墙。这曲子……是她手机歌单里常年置顶,
每次画不下去或者心情低落时必听的!那种空灵、宁静又带着一丝丝忧郁的美感,
总能奇异地抚平她的焦躁。隔壁怎么会……?钢琴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温柔地铺陈开来,
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过她紧绷的神经和溃堤的情绪。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落在她心湖最动荡的地方,奇迹般地抚平了那些褶皱。林溪屏住呼吸,
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穿越墙壁而来的、不可思议的馈赠。
她甚至能想象出隔壁的情景:江屿可能坐在电脑前,或者靠在床头,戴着耳机,
手指在手机或平板上轻点,将这首曲子通过某种方式,将音量调到刚刚好能穿透墙壁的程度,
只为传递过来。冰冷的泪水还挂在腮边,但胸口的憋闷和尖锐的烦躁,
却在《月光》温柔流淌的旋律中,不可思议地、一点点地消融了。
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底深处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刚才笼罩着她的冰冷和绝望。
她慢慢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只该死的、没有灵魂的猫眼。
只是专注地听着。墙壁那端传来的钢琴声,成了此刻唯一的救赎。微弱,
却拥有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仿佛还萦绕在小小的房间里。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林溪睁开眼,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她看着屏幕上那只眼神空洞的布偶猫,不再感到愤怒和挫败。
她拿起被丢在一旁的压感笔,指尖因为刚才的紧握还有些发麻。她新建了一个空白图层,
选了一个非常非常浅淡、近乎透明的蓝色。然后,笔尖落下,不是去修改猫的眼睛,
而是在猫咪蜷缩的身体周围,画起了背景——一片静谧的、流淌着如水月光的深蓝夜空。
几颗疏朗的星星点缀其间。笔触很轻,很慢,带着一种被温柔安抚后的宁静力量。画着画着,
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她放下压感笔,伸出手指,屈起指节,
对着那面刚刚流淌过《月光》的墙壁,轻轻地、带着一种无声的感激和奇妙的默契,
敲了三下。咚…咚咚。节奏清晰而柔和。她屏息等待着。几秒钟后,墙壁那边,
传来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回应。咚…咚咚。轻轻的,带着一种了然的暖意。林溪笑了。这一次,
笑容清晰地绽放在她脸上,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刚刚存下的新号码。
> **林溪**:谢谢你的月光。:) (一个弯弯的月亮emoji )发送。
很快,屏幕亮起。> **江屿**:不客气。早点休息。
(闭眼睡觉的小黄脸 )林溪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
她终于点开了猫咪眼睛的图层。指尖悬在数位板上方,深吸一口气,落笔。她画下的第一笔,
是猫瞳深处,一抹极其细微的、倒映着的月光。三、敲墙和短信,
成了林溪和江屿之间心照不宣的密码。清晨七点,当隔壁那熟悉的、带着力量感的“咚!咚!
咚!”准时透过地板传来时,林溪刚睁开惺忪的睡眼。
她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地拉过枕头捂住头,反而侧过身,面向那堵墙的方向,
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伸出手指,指节在墙板上轻轻地、短促地敲了三下。
哒、哒、哒。像清晨的问候。隔壁的震动声停顿了一瞬,紧接着,
传来两声清晰又带着点轻快意味的回敲。咚、咚。像一句无声的“早安”。
林溪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无声地笑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
在她凌乱的发丝上跳跃。空气里似乎都带着点清新的甜味。中午,
当隔壁厨房的交响乐即将进入高潮——油锅“滋啦”爆响的瞬间,
林溪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 **江屿**:今日曲目:《锅铲狂想曲》第三章,爆炒乐章。预计十分钟后开饭。
友情提示:请关窗,油烟刺客即将过境。
林溪正对着屏幕上一片需要填充的复杂森林背景色块发愁,看到这条信息,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林溪**:收到警报!
已启动最高防御关窗。另,指挥家先生,您今日的哼唱副歌部分,
调子似乎……格外自由? 偷笑表情信息刚发送,
隔壁那荒腔走板的哼唱声非常应景地、拐了个九曲十八弯的高音,然后……戛然而止。
几秒后,手机又震了。> **江屿**:……被听众现场抓包,指挥生涯遭遇滑铁卢。
一个委屈的狗狗表情林溪看着屏幕,笑得肩膀都在抖。
连日赶稿的疲惫和对着大片色块的枯燥感,被这隔墙的、充满烟火气的互动驱散了大半。
她重新拿起压感笔,深吸一口气,感觉眼前那片灰绿的森林背景,似乎也生动鲜活了起来。
* *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溪正沉浸在一幅星云图的绘制中,
试图用斑斓的色彩捕捉宇宙的深邃。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刺耳的电钻轰鸣!“滋——!!!
”紧接着,整栋楼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空调外机的嗡鸣、冰箱的运行声、电脑风扇的转动……所有现代生活赖以生存的声响,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溪的电脑屏幕,黑了。整个世界,
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只有窗外马路上模糊的车流声,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停电了?”林溪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天色阴沉沉的,
像是憋着一场大雨。没有电,意味着没有灯,没有网,
没有电脑……她这个靠电脑吃饭的自由插画师,彻底成了废人。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这种老小区,停电停水是常事,但每次遇上都让人抓狂。手机还剩百分之五十的电量,
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就在她琢磨着是下楼去碰碰运气,还是干脆躺平睡一觉等待光明时,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江屿**:停电了。楼下贴了通知,检修水管,
预计至少三小时。林溪的心沉了一下。三小时?在这昏暗、寂静又闷热的房间里干瞪眼?
想想就窒息。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第二条信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 **江屿**:我这里有应急灯,还有……满格的移动网络热点。
不介意的话……来我这里坐坐?至少能上网,或者……聊聊天?
(一个带着点试探的小狗歪头表情 )林溪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漏了一拍。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