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渣倒在花盆第三天。
花死了。
我娘拿着鸡毛掸子冲进我房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汤念安!那盆十八学士!你爹的命根子!”
我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气若游丝:“娘…女儿病着…咳咳…手抖…”
“抖个屁!”鸡毛掸子带着风就落下来,隔着厚被子都疼,“郎中都说你脉象稳得能跑马!顾家今日来下聘,你再装死试试?”
顾家。
顾衍。
当朝炙手可热的中书令。权势滔天,脾气更比权势还大。
他要娶我。
一个月前,他府上的管事嬷嬷,鼻孔朝天,像施舍叫花子一样,丢下一句话:“下月初八,顾大人纳贵府小姐为妾,准备着吧。”
纳妾。
我爹,一个六品小官,当时脸就白了,不是吓的,是气的。
我躲在屏风后,指甲掐进手心。
凭什么?
就凭他顾衍权倾朝野?
就凭我爹官小?
那管事嬷嬷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病”了。病势汹汹,卧床不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拒婚?我不敢明着说。
只能拖着。
拖到顾家不耐烦,主动放弃最好。
“下聘的轿子快到门口了!”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鸡毛掸子扔了,扑上来掀我被子,“祖宗!算娘求你!顾家我们得罪不起!你爹的前程,咱家的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不就是个名分吗?忍忍就过去了!”
忍?
凭什么要我忍?
我死死拽着被子角,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
“娘!我不去!死也不给人做妾!”我吼出来,眼泪也跟着飙,“他有本事就抬具尸体进门!”
“你——!”我娘气得仰倒。
外面锣鼓喧天,鞭炮炸响。
来了。
我的心沉到谷底,冰凉一片。
我娘连滚带爬地出去应付了。
我竖着耳朵听。
前院隐约传来顾家管事倨傲的声音,和我爹娘卑微的应和。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们走了。
脚步声却朝着我的小院来了。
沉重,有力,一步一步,踩得人心慌。
门被推开。
不是丫鬟,不是管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
玄色暗金纹的常服,玉带束腰。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带着久居高位的迫人气势。
顾衍。
他竟然亲自来了。
我爹娘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跟在他身后,脸白得像纸。
顾衍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落在我身上。
我僵在被子里,忘了装病,忘了呼吸。
他扫了一眼我红润的脸色,又瞥了一眼窗台上那盆死透了的十八学士。
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汤小姐的病,”他的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室死寂,“看来是好了。”
我头皮发麻。
“既然好了,”他负手而立,眼神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三日后,本官亲迎。”
不是纳妾。
是亲迎?
我爹娘愣住了。
我也懵了。
他什么意思?
顾衍没再看我,转身,丢下一句冰冷的话,砸在每个人心上:
“汤念安,本官娶定你了。”
“三日后,你上不了花轿,汤府上下,就都去陪你那盆花。”
他走了。
留下我爹瘫软在地,我娘抱着我嚎啕大哭。
我手脚冰凉。
他看穿了我的把戏。
他在警告我。
用我全家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