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总带着股蛮不讲理的烈劲，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溅出细密的水花，像无数只慌乱的手在玻璃上抓挠。林梦怡结束长达四小时的董事会议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城市的霓虹被雨幕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映得她疲惫的眼底泛起一层冷光。
“林总，车备好了。” 秘书小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将黑色羊绒披肩搭在她肩上。林梦怡微微颔首，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出旋转门，冰冷的雨丝立刻扑在脸上，混着晚高峰汽车尾气的味道，让她蹙了蹙眉。
“直接回家。” 她坐进后座，将平板电脑随手扔在真皮座椅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倒映出她眼底深藏的红血丝 —— 为了稳住海外市场的动荡，她已经连续三天只睡了四个小时。
车刚驶出地下车库，就被路口的拥堵困住。林梦怡闭上眼，耳边却不由自主地响起五年前那个雪夜的电话，警方用公式化的语气说 “林先生夫妇车祸身亡，三岁的小女儿林梦任失踪”。五年了，她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变成市值千亿集团的掌舵人，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却连妹妹一根头发丝的消息都没找到。
“姐，今晚回老宅吃饭吗？我炖了汤。” 车载蓝牙传来林梦佳温软的声音，这位享誉国际的钢琴家，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卸下疏离的艺术家面具。
“不了，公司还有事。” 林梦怡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早点休息，别等我。”
挂了电话，她侧头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叶，也冲刷着街角那个被遗忘的角落。就在这时，一阵模糊的争执声穿透雨幕飘了进来。
三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小混混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其中穿花衬衫的男人伸手去拽那孩子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小叫花子，偷东西还敢跑？”
那孩子猛地一挣，跌坐在积水中，破旧的牛仔裤瞬间湿透。她抬起头，雨水顺着沾满泥污的脸颊往下淌，露出一双在昏暗路灯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像受伤的小兽，充满了警惕和倔强。
林梦怡的心莫名一紧，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停一下。”
她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昂贵的套装，但她毫不在意，踩着积水快步走过去。“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三个小混混愣了一下，转头看到她身后黑色的宾利，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你谁啊？少管闲事！” 花衬衫强撑着叫嚣。
林梦怡没理他，目光落在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孩子身上。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不合身的宽大 T 恤，领口磨得卷了边，露出的胳膊上有好几块青紫的瘀伤。她正用那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梦怡，像在判断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
“她偷了我钱包！” 花衬衫补充道，语气却弱了不少。
林梦怡从手包里抽出一叠现金扔过去：“够吗？” 红色的钞票落在积水里，被雨水泡得微微发皱。三个小混混对视一眼，捡起钱骂骂咧咧地跑了。
雨还在下，女孩依旧缩在地上，警惕地看着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林梦怡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你没事吧？”
女孩不说话，只是把冻得发僵的手往身后藏。林梦怡这才发现，她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面包，包装袋已经被雨水泡烂了。
“我送你回家吧。”
听到 “家” 这个字，女孩像是被刺痛了，猛地站起来想跑，却因为腿软再次摔倒。林梦怡伸手想去扶，被她狠狠甩开，那力道大得不像个孩子该有的。
“别碰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又哑又脆，像被砂纸磨过。
林梦怡的动作顿住了。就在女孩抬头的瞬间，雨丝恰好被风吹散，露出她右边的侧脸 —— 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弧度，甚至连眼角那颗小小的痣，都和记忆里林梦佳小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稳了稳神，放缓了语气：“雨太大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女孩抿紧嘴唇，倔强地别过头，但发抖的肩膀暴露了她的寒冷。林梦怡脱下披肩，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那带着体温和淡淡香水味的柔软织物，让女孩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再反抗。
“上车吧。” 林梦怡牵着她冰凉的小手站起来，那只手粗糙得像块小砂纸，掌心全是裂口。
车子重新启动时，女孩缩在后座角落，把披肩紧紧裹在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林梦怡没有再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干净的纸巾递过去，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却只是攥在手里，没有用。
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是林梦佳新专辑里的曲子。当那段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女孩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林梦怡看着她的侧脸，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很久，终于拨通了林梦佳的电话：“梦佳，你现在来我公寓，有件事…… 可能需要你亲自看看。”
她没有说是什么事，但语气里的凝重让电话那头的林梦佳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林梦怡侧头看向身边的孩子，她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披肩滑落了一角，露出颈后那块浅浅的月牙形胎记 —— 那是林梦任出生时就有的印记。
五年了，她找了整整五年的妹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一个雨夜的街角。林梦怡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泥污，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却让她冰封了五年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车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城市的灯火透过雨幕，温柔地洒在女孩沉睡的脸上，仿佛预示着一个漫长而艰难的归途，即将在这个夜晚，悄然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