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招娣,职业是代疯。只要你给得够多,婚礼葬礼ICU,我都能替你去疯。
客户要求直播羞辱新婚丈夫,
我抄起蛋糕刀就冲上台:新郎昨晚在我们会所用黑卡点了俩少爷!现场哗然,
我却瞥见角落里一个打赏百万的ID疯狂刷屏:“搞砸!我双倍加钱!
”完成葬礼砸场任务出来,身后棺材突然炸开,里面躺着雇主。
手机亮了:雇主发来尾款到账提醒。屏幕上跳出一行字:“谢谢替我躺进棺材,
葬礼效果老板很满意。”第一章我叫林招娣,职业是“代疯”。市面上没有这个工种?
没关系,只要你给得够多,甭管是婚礼上掀桌子,葬礼上骂街,
还是ICU门口跟穿白大褂的掰手腕,
我都能顶上去替你嚎、替你闹、替你发这个活体泼妇疯。钱到位,阎王爷的面子我都敢掀。
今天这单,活儿不大,但油水足。地点是本市最壕的五星级“凯旋宫”酒店宴会厅,
金主是个听起来就牙疼的网名——“伤心小野猫”。
要求也直白:在她那劈腿渣男前夫和“小三”的豪华婚礼上,
务必当众把那渣男羞辱到社会性死亡,必须直播,动静越大越好,钱,管够!踩着细高跟,
咯噔咯噔走进铺满香槟玫瑰的宴会厅时,
空气里那股甜腻腻的香氛和虚伪的恭维声浪差点给我齁一跟头。水晶吊灯亮得晃眼,
浮华得像个镀金的笼子。人群中央,那对刚交换完戒指的新人正笑得一脸幸福,
好像刚联手收购了一家五百强,而不是演了一出道德沦丧的伦理剧。
新郎——我的主要打击目标,油头粉面,
小领结勒着他那估计刚从海参鲍鱼里泡出来的细脖子,一脸“老子成功人士”的欠抽样儿。
行,目标确认。我像个影子,精准地滑到摆满了精致翻糖蛋糕的华丽长桌旁。
指尖碰到冰冷的、沉甸甸的金属蛋糕刀,握紧。这玩意儿分量不轻,能劈蛋糕,
也能砸人场子。很好。口袋里,手机镜头早就悄咪咪调整好了角度,对准了主舞台。
直播开启的轻微震动传来。好了,该干活了。深吸一口那满是铜臭和虚假的空气,
高跟鞋尖狠狠碾过厚实的地毯花纹,我分开人群,径直冲到那对璧人面前。
动作快得像道黑色的闪电,周围那些举着香槟杯的宾客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冲上去,
只觉得一阵带着风的身影刮过。新娘子脸上的笑刚凝固,
新郎那“成功人士”的嘴脸也才来得及撇出一丝疑惑。下一秒,
我已经高高举起手里那把寒气闪闪、能当凶器使的大号蛋糕刀!“嗷!
”新娘短促的尖叫像根被掐断的弦。“哗——”台下刚还嗡嗡的声响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几百道目光瞬间凝成了冰渣子,全他妈钉在我身上。要的就是这个死寂!
刀尖笔直地戳向新郎油光水滑的脸,我的声调飙得比宴会厅顶上的水晶吊灯还尖、还炸裂,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戾劲,震得整个大厅的玻璃器皿都在嗡嗡共鸣:“姓刘的!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我故意停顿半秒,
让那根手指和那把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焊进每个人的视网膜深处,然后,
猛地揭开最后的炸药桶引信!“昨儿晚上八点半到凌晨三点!
在我们‘醉生梦死’会所顶层VIP888包间!刷着你的无限额黑卡!一次点了两个少爷!
玩得挺花啊老刘?钱都他娘的小猫给的彩礼钱里出的吧?要点脸行不行?!”最后那四个字,
我是咆哮出来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惊愕放大的瞳孔里。吼完,
整个宴会厅已经不能叫死寂了,那是一种被核弹轰过的、纯粹真空的状态。所有人的眼珠子,
都快从眼眶里爆出来了,集体裂开。爽。直播屏幕在我口袋里疯狂震动,
估计弹幕已经刷成了光污染。我余光刚想扫一下那虚拟的热闹,
“伤心小野猫”给的旧式砖头老年机在另一个口袋里也猛地抖了一下,不是震动,
是那种催命符似的尖锐短信息提示音。啧,客户还挺有仪式感?刀还指着刘渣男惨白的脸,
我身体绷得像个拉满的弓,
却飞快地、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往下瞥——屏幕上没有短信内容预览,
只有一个巨大无比的、闪烁着刺眼红光的ID:“冤种金主007”。红得像血。
信息:“搞砸这场!!搞砸它!!双倍价钱!!”这他妈什么情况?!电光火石间,
我的大脑CPU差点当场烧糊。双倍?搞砸?搞砸哪个?我现在搞砸的这场?
就在我这零点零一秒的愣神分叉路口,“嗡”地一声,
口袋里另一部手机我自己的智能机也传来震动!
那个一直在进行的婚礼闹剧直播界面瞬间黑屏,下一秒,
一个新的直播窗口自动被什么程序强制弹出,
霸占了整个屏幕——屏幕上是宴会厅的实时画面。画面中央,
赫然就是被那把锋利蛋糕刀指着、脸色白得像死人,一脸世界崩塌的新郎官刘某某!
而屏幕右上角,打赏区。那个血红色的ID——“冤种金主007”——后面那一长串数字,
像是磕了药的计数器,发了疯一样往上飙升!
300,000! 666,666!打赏金额的数字蹦跶得比我此刻的心率还快、还狂野!
最后,它狠狠地砸在一个令人血液凝固的数字上:¥888,888.88!!
像道滚烫烙铁烫进了我的视网膜。直播画面下方,
一行猩红刺目的巨大系统横幅伴随着震撼特效弹了出来,占据了小半个屏幕:神豪降临!
“冤种金主007”为主播送上至尊“砸场王”火箭炮10!留言:“别停!继续!!
砸个底朝天!给爷往死里砸!!!”*神豪降临!
“冤种金主007”为主播送上至尊“砸场王”火箭炮*10!留言:“别停!继续!!
砸个底朝天!给爷往死里砸!!!”轰——!不是爆炸,但比爆炸更具毁灭性。
整个宴会厅先是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窒息死寂,随后,海啸般的声浪猛地炸开!
“卧——槽——!”“快拍快拍!”“谁?谁他妈在砸钱让人继续闹?!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刷地聚焦到我身上,那些手机镜头几乎要怼着我的脸。
惊愕、怀疑、贪婪、看戏的狂热……无数情绪混杂在一起,形成巨浪,要把我拍死在台上。
台上,新郎官刘某某那原本白纸一样的脸,此时像是被人泼上了猪肝血,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眼里的恐惧被难以置信的暴怒瞬间点燃,
喉咙里挤出野兽般嘶哑的声音:“你他妈……你收了多少?!”刀?
我操他妈那把该死的蛋糕刀还被我攥在手里!
刚才被那火箭炮特效和猩红的打赏数字惊得手指僵硬,差点忘了这杀人武器!我手腕一抖,
那沉甸甸的铁疙瘩“哐当”一声砸在舞台光洁的地板上,声音刺耳。旁边的新娘捂着嘴,
发出呜呜的悲鸣。口袋里的两坨手机还在持续震动轰炸。
一边是“冤种金主007”的血红打赏特效在我自播手机屏幕上狂轰滥炸,
另一边是“伤心小野猫”那旧手机催命符一样“嘀嘀嘀”的短信息提示音,
交替着往我太阳穴上蹦迪。信息时代?这他妈简直是精神凌迟时代!“谁?!给老子滚出来!
”刘某某赤红着眼,野兽似的目光在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里疯狂扫射,
试图揪出那个胆敢羞辱他又用钱狠狠踩碎他颜面的幕后黑手。滚出来?
我比你更想知道“冤种金主007”是哪个神仙妖怪!双倍?砸到底?
这简直是往刚燃起的森林大火上倒航空汽油!就在全场混乱到顶点,
刘某某眼看就要扑向台下某个无辜可疑目标时,
“凯旋宫”那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保安团像地底钻出来的终结者一样冲了上来。
几个彪形大汉目标明确,动作专业——不是分开混乱的人群,而是直奔台上破坏分子本人!
我!肩膀被铁钳般的手猛地一攥,钻心的疼,整个人像被拎小鸡一样直接从地上拔了起来,
双脚悬空离地至少有十公分。紧接着,后腰被另一只大手狠狠一顶,
一股蛮横的力量推着我踉跄向前。“闹事的!出去!”保安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不容置疑。
“等等!她可能被人收买……”刘某某试图阻拦,但保安明显不想听他解释,
只想火速清除这个沸腾场子里最不稳定的炸弹。我被裹挟着,
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冲向宴会厅巨大的金色双开门。
身后是刘某某不甘的咆哮、新娘子崩溃的哭声、人群越发鼎沸的议论声浪,
以及……在口袋里闷声震动的两台催命符。
“冤种金主007”那猩红的弹幕还在我视野角落里疯狂刷屏:砸!继续砸啊废物!
这水平?退钱!金色大门在身后“轰”地关闭,
将那片混乱、疯狂、价值接近九十万的闹剧彻底隔绝。酒店走廊里奢侈水晶灯投下冰冷的光,
空气终于不再那么粘稠喧嚣,却像掺了冰渣子,吸一口凉到肺管子里。
保安把我“放”在走廊这头,眼神警惕,大概觉得我脑壳有泡,但职业素养让他们没再多话,
只是像座人墙守在门口,显然不会再让我踏进去一步。口袋里的震动终于消停了点。
我后背死死抵着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墙面,冰冷坚硬的触感穿透薄薄的衣料,
试图压下那快要把胸腔撑爆的急速心跳和滚烫血气。刚才那一通输出加上惊吓,
肾上腺素像是把五脏六腑都煮了一遍。我哆嗦着手指,
掏出那台该死的、惹来一身腥臊的智能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自动弹出的直播打赏页面上。
冤种金主007。头像一片漆黑。我戳开对话框,手指带着点戾气飞快地打字:“钱?说话!
” 钱不到位,天王老子也不行。这追加的烂摊子,双倍?
三倍都他妈不一定够我的精神损失费!等了几秒,那边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复。
猩红的头像在联系人列表里,像个无声的嘲讽。操!玩儿我呢?!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想赖账?还是想看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当枪使?我咬着后槽牙,正准备再发条更狠的过去,
口袋另一侧猛地传来“嗡嗡嗡”的震动感,很规律,很沉闷。不是我常用的智能机。
是“伤心小野猫”给的那台破旧砖头老年机!我皱眉,暂时压下对那位“冤种”的滔天怒意,
掏出这台老古董。暗沉斑驳的单色屏幕上,幽幽地亮着一行字,显示有未读短信。
西区·告别三厅时间:仪式结束前15分钟要求:彻底扰乱附注:丧乐需停止,
场面需失控酬劳已预付50%,
完成后立刻支付尾款下面跟着一串精确到街道门牌号的地址。青山公墓?西区?告别三厅?
时间……我猛地扭头看向走廊尽头装饰华丽的巨大复古挂钟。妈的!
距离“仪式结束前15分钟”掐得死死的,就剩下不到一小时!
路上不堵到天上去都算我祖坟冒青烟!“伤心小野猫”的短信像个冰冷的闸刀落下,
硬生生截断了被“冤种金主”搅起的滔天怒浪。神经病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边刚砸了婚礼,那边就要去掀棺材板儿?
“代疯”这行当什么时候升级成全年无休24小时急先锋了?顾不上骂娘,
那催命的倒计时像毒针一样扎在太阳穴上,突突地跳。“操!”声音低哑地滑出喉咙。
高跟鞋被我暴力扒下来塞进随身的廉价斜挎包里——这包跟我征战多年,
丑得独树一帜但容量惊人。赤脚直接踩在冰冷光滑如镜面的走廊大理石上,
一股寒意顺着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目标:消防通道。“凯旋宫”这种地方,
消防通道比安全出口指示牌还隐蔽,门板都比普通门厚重三倍,
通常死沉地卡在厚重的隔音墙后面。我像个潜伏在纸醉金迷里的老鼠,
避开走廊监控探头死角的阴影,几乎是贴着墙根滑行。耳朵支棱着,
捕捉着远处宴会厅里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混着保安对讲机沙哑的汇报声“……暂时控制……已带离……”带离?老子是自己想走!
推开消防通道厚重的金属门,一股混杂着尘埃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只照出眼前一小段陡峭冰冷的混凝土台阶,盘旋向下延伸,
像通往另一个世界。楼梯井高得吓人,回音大得能把蚂蚁脚步声放大成大象迁徙。
我顾不得这些了,甩开脚丫子,一步两阶往下蹦。脚底板拍在冰冷粗糙的水泥上,有点硌,
还有点麻,但速度奇快。风声呼呼刮过耳朵,像鬼嚎。“哐当!”金属门在身后被大力带上,
发出绝望的一声巨响,彻底斩断了身后那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人间图景。
门缝里最后一线奢侈的光消失,仿佛瞬间跌入幽深冰冷的矿井。应急灯的光绿得发惨,
映在斑驳起皮的灰绿色墙壁上,勾勒出巨大变形的鬼影。我顿住脚步,
几乎是本能地扶住粗糙冰冷的墙面。不是因为累,而是寂静。刚才在楼梯间狂奔时还不觉得,
一旦停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瞬间裹挟上来,浓稠得化不开。
香槟玫瑰的甜腻彻底消失,空气中只剩陈年的灰尘、凝固的涂料味,
还有一种……类似医院消毒水混合了老木头腐朽的气息,幽幽地往鼻腔里钻。
楼上传来的任何声响都被无限放大的寂静吞噬,只剩下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咚咚咚,
擂鼓一样捶打着耳膜。黑暗中,口袋深处那台老旧的砖头手机突然不依不饶地震动起来,
闷闷的,持续不断。嗡……嗡……嗡……那振动通过薄薄的裤袋布料紧贴着大腿外侧的皮肤,
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不是智能机的嗡嗡,
而是老式转子马达那种带着轴头磨损的、沉闷固执的“嗡嗡嗡”,
像是某种蛰伏在黑暗中的节肢动物在不停地啃噬着什么。操!又来?!我几乎是咬着牙,
在那沉闷如催命符的震动声里再次掏出它。惨绿色的应急灯光线太弱,
屏幕幽幽亮起的那一刻,几乎看不清上面是什么。眯起眼睛凑近了看,
黯淡单色屏上还是刚才那条“尾款任务”短信的背景,但在短信内容框的最下方,
一行极小的,我之前慌乱中没来得及看完整的小字,此刻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阴森森地显露出来:道具协助已送至告别厅后台具体位置:签名处桌下签名处?
桌下?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蹿上来,比光脚踩在冰冷楼梯上更甚。
这次……连“疯”具都备好了?这“伤心小野猫”算无遗策啊,到底是图个什么深仇大恨?
连自己葬礼的场子都要指定用什么道具砸?
“操……”这次骂声真真切切地从齿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点牙酸的嘶声。
手指捏着那冰冷的塑料壳机器,指节发白,差点直接把它掼到墙上。任务短信是单向的。
没有回复接口,没有确认键,只有那行地址、时间和该死的“道具”。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强行塞进手里,你烫也得抓着,不抓也得烫着。没得选。
钱压在我半边脸上,火烧眉毛的时间压在另半边脸上。那台刚接收过神豪打赏的智能机?
现在还火急火燎地揣在我兜里,屏幕上可能还残留着猩红的打赏特效。现在?
去他妈的“冤种金主007”和他的双倍价钱!那玩意儿现在还不如一块板砖好使!
在未知的道具和可能存在的安保面前,板砖起码能拍人!
我把它和那台阴魂不散的老年机一起塞回包里,没再看一眼。
深吸一口这混着灰尘、机油和冰冷腐朽的空气,肺部被刺激得一阵紧缩。然后,
头也不回地继续冲向那向下盘旋、深不见底的黑暗阶梯。跑!
脚底板踏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台阶上,啪啪作响,回音激荡在空井里,
像无数的影子在狂奔追赶。只有用速度甩开这浸入骨髓的阴冷,
才有机会从这看似无尽的幽深里撕开一道逃生的口子。停车场。
我的“座驾”——一辆上了年纪但极其耐磨的老款桑塔纳2000——它还在老位置等我。
上车,钥匙插进去一拧,引擎发出老牛般的喘息,抖了几下,终于启动了。
塑料壳老年机被甩在副驾驶座上,屏幕幽幽地亮着那行“青山公墓,西区,告别三厅”。
导航目的地确认。油门,踩死!发动机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
老桑塔纳像头暴躁的困兽冲出幽暗的停车场,一头扎进了外面滚滚的车流黄昏之中。身后,
“凯旋宫”那奢侈的金色轮廓在倒后镜里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林立的高楼切割吞噬。
仿佛刚才那场价值连城、混乱疯狂的婚宴闹剧,只是午夜梦回时一段诡异荒谬的切片。
城市的傍晚总是塞满了蠕动的铁盒子。我的桑塔纳挤在中间,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憋屈地向前挪动。时间在方向盘上跳动,一分一秒,看得人心焦如焚。
副驾驶上那台破旧的老年机像定了时的哑弹,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上“青山公墓,西区,
告别三厅”几个字,如同冰刻。快!再快!快他妈的踩过每一个绿灯间隙,
快他妈的从那蜗牛一样移动的车流缝隙里钻过去!
引擎盖下的老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粗重嘶吼,轮胎几乎是蹭着路边石基飞驰而过。
路两旁的行人、霓虹招牌向后流成模糊的色带,唯有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一格一格地跳动,
无声逼近。抵达青山公墓山脚下时,天彻底黑透了。
惨白路灯稀稀拉拉地戳在蜿蜒盘山路的边上,光晕浑浊,照不亮几米开外。
山影沉默地压在头顶,林木轮廓在暗蓝的天幕下模糊蠕动,风一吹,
叶子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纸片摩擦。空气粘稠而冰冷,
裹挟着泥土、墓碑石材的潮湿气息和腐烂植物的特有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呼吸都黏腻。
西区。告别三厅。名字起得朴素又直白,
就钉在山坡上那片修剪过、但依旧在暮色中显出荒疏痕迹的草坪尽头。
一座外形四四方方、墙壁刷得惨白的小平房。此刻,那小方盒子门窗紧闭,
玻璃后面透出过于明亮、以至于有些失真的白光,像一只巨兽的独眼在黑暗中睁开,
盯着每一个靠近的生物。和“凯旋宫”的喧嚣奢华彻底相反,这里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唯一的声音,是身后远处路过的车胎碾压路面的噪音,闷闷的,隔得很远,
反而更衬出这一方天地的死寂。保安亭在几十米外的路口歪着,灯暗着。大概是吃晚饭?
或者今天业务清闲提前溜了?天助我也!赤着脚踩在入口处冰冷的柏油小路上,
碎石和沙砾硌着脚心,寒气刺骨。但我顾不上,眼睛快速扫过告别厅周围。
前面是几排新立不久的碑石,白色的,在夜色里模糊不清。
左手边有条贴着告别厅侧墙的狭窄走道,应该是通向“签名处”的后台小门。我贴着墙根,
像道幽灵飘过去。耳朵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捕捉里面的动静。声音穿过墙壁,闷闷的,
有点模糊——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气息虚弱还带着浓重痰音的男声,
像是握着个老旧的麦克风,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
内容大概是夸赞逝者德高望重、贡献卓著云云……标准的悼词模板。
背景是沉闷缓慢、如同粘稠泥浆流动般的曲子,大提琴和几个单音符在低音区徘徊,
营造一种死气沉沉的所谓“哀思”。哀乐?附注:丧乐需停止短信要求划过脑海。
隔着墙,那音乐黏腻,拖沓,听得人心口发堵。真是…极其精准的“哀”。后门虚掩着,
大概为了通风或者方便工作人员出入。里面没人。很好。我闪身溜进去。
浓烈、混合了劣质熏香、消毒水和某种…像是廉价化妆品和腐败混合物的甜腥气味扑面而来,
直冲鼻腔。太冲了,辣眼睛。后台狭窄逼仄,靠墙堆着几个盖着帆布的杂物箱,
前方幕布厚重,将前台彻底隔开。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瓦数不足的白炽灯,光线昏黄摇曳,
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不稳定的影子。签名处?就在幕布旁边角落,
一张铺着黑绒布的矮长条桌,
上面散落着几枝蔫头耷脑的白色菊花和一个一看就粗制滥造、布满胶痕的签名簿。桌下!
我两步蹿过去,借着昏暗的光弯腰往桌下一探——帆布袋。深蓝色,脏兮兮,
毫不起眼地蜷缩在阴影里。抓到手里,沉!很意外有份量。布料粗糙,没拉链,
袋口只用两根简易的布带子紧紧扎死。里面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铁管?棒球棍?时间紧迫!
前台那老头子拖沓悼词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哀乐声调像在没完没了地拖长音,
拉得人神经末梢都发颤。顾不上细看!我飞快扯开布带结,手伸进袋子深处,
用力一掏——入手一片冰凉光滑的坚硬塑料感。抓出来一看。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个硕大的、廉价塑料外壳构造的、红黄蓝三原色俗气到爆炸的——手持礼炮。
就是那种几块钱一个、拉开手柄里面会喷出一大蓬彩带和亮片的小孩子玩具?!
路边店开业或者街头推广最常见的那种玩意儿?!就这??说好的破锣嗓子骂街呢?
说好的掀棺材板呢?你让我在这庄严肃穆自封的的葬礼上,
当着一群伤心存疑的遗族亲朋面,玩这个小学生派对玩具??
一股被强烈愚弄的感觉伴随着汹涌的荒诞感直冲天灵盖!
我甚至能想象出前台那些人看着“噗啦啦”飞出来的五颜六色垃圾彩带时,
脸上懵逼混杂着巨大荒谬的表情。
这跟预想中的“彻底扰乱”、“场面失控”差了一百个光年!短信里强调的“道具”?
“协助”?“签名处桌下”?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策划出来的剧本?!没时间骂出口了!
就在我对着这蠢破玩具懵圈的瞬间——外面,前台那个黏腻老痰嗓的悼词终于拖着长腔,
念到了最后的断点:“……安息吧……”尾音在空气中颤抖着悬停了一秒。死寂。极其短暂,
但沉重无比的沉默。仿佛整个告别厅的时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哀乐没停,
还在那没完没了地拖泥带水——这是信号!唯一需要的时机!就这一刻!脑子里轰地一声响,
什么“搞砸”、“失控”、“彻底扰乱”的指令混合着刚才被人用玩具戏耍的滔天怒意,
形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荒之力涌向手臂。身体的反应快过所有思考!一步!
我整个人从侧面厚重的幕布缝隙里像颗被狠狠踢出的炮弹,猛地蹿上了前台的仪式区!
速度快得只能看到一道影子撞入明亮的灯光中!前台那刺眼的白炽灯光下,
站着的只有那个刚刚念完悼词的干瘪老头,穿着身明显不合体的老式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