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盛夏夜里,蝉鸣聒噪。素色帐幔里,苏婉睡得不安稳,双手在半空胡乱抓着,
嘴里反复喊着 “放了我”,动静越来越大。守在外间的张嬷嬷揉着惺忪睡眼冲进帐内,
叹了句 “姑娘又魇着了”,便用力掐了掐她的胳膊,把人从噩梦里拽了出来。
2 刚从噩梦中挣脱的苏婉,眼神还有些发懵。她揉了揉眼角问:“张嬷嬷,
这会儿是几时了?”“回姑娘,寅时了。” 张嬷嬷一边拿化瘀药给她抹胳膊,一边回话。
自苏婉幼时起,她就守在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把人从梦魇里拉出来。“姑娘,
您还是听夫人的,去见见那位神医吧。总这么折腾,浑身都是瘀伤,老奴看着都揪心。
” 张嬷嬷把藏了好几天的话说出来,盼着姑娘再试试,万一成了呢?
苏婉见她眼里打转的泪,心里不忍,应道:“那就去吧,也不差这一回。
” 张嬷嬷顿时喜上眉梢:“哎,擦完药,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3 张嬷嬷出去回话了。
苏婉再无睡意,索性起身慢慢穿衣收拾。铜镜里映出她带些倦意的脸,心里却在想:这回,
母亲又要把她送给谁?4 天刚亮,暑气还没上来,柳氏就急着让人来问消息。“当真?
婉儿她真应了?”“回夫人,姑娘确实答应去请神医看诊了。” 张嬷嬷在心里默默祈祷,
盼着姑娘的梦魇能根治。5 近午夜,一顶小轿从石府侧门进了城,顺着府里小道往内院抬。
轿里的苏婉昏昏欲睡,张嬷嬷拿着艾熏在她身边挥着:“天热,蚊虫多。姑娘醒醒,该到了。
” 苏婉强打精神坐直,身侧的张嬷嬷还在念叨:“怪哉,瞧病还要半夜?姑娘,
先前您也是半夜去寻医的吗?” 她一个仆妇不懂主家的事,这是头回陪着问诊。
苏婉不忍说实话,只含糊地 “嗯” 了一声。6 小轿在一处院落停下,
轿外小厮喊道:“姑娘,到了。夫人让小的带话,这位神医金贵得很,
小的们在这儿等您到天亮。” 苏婉没应声,默默下轿,扶着张嬷嬷的手腕,
一步步往院落中央的屋子走。7 张嬷嬷扶着她慢慢走,总觉得不对劲:瞧病要进内院?
这地方看着像前几日她来送礼的赵家。进了内屋,竟还点着不少红烛。张嬷嬷虽没嫁过人,
却也从老姐妹那儿听过些闺房事,这般布置,分明是……“姑娘,这儿不对劲,别进去了。
”“不妨事,张嬷嬷,有你陪着,我心里踏实。” 苏婉知道她看出来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母亲还派了那么多小厮在院里守着,这回怕是没那么容易逃了。
8 张嬷嬷简直不敢信,夫人竟对亲女儿如此狠心。
难怪姑娘每次看完 “神医” 都蓬头垢面、满身是伤,上次甚至伤了脖子,
梦魇也总在寻医后加重。想通这些,她吓得魂都快没了:“不可,姑娘,万万不能再进了!
赵家老爷性子古怪,据说…… 总之,姑娘不能再往前了!”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恨自己当初劝姑娘来。夫人拿捏住姑娘的心善逼她来,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入火坑。
“姑娘,都是老奴的错。您快逃,必须走!” 她说着,拉着苏婉从廊下绕了个弯,
躲开院里小厮的视线。9 苏婉抵不过张嬷嬷的力气,被她拉着躲进角落。
“母亲既已下决心,我怕是逃不掉的。张嬷嬷,我们回去吧。
” 张嬷嬷泪汪汪地攥紧她的手:“不,姑娘,老奴识路,带您出去。是老奴劝您来的,
绝不能看着您掉火坑。” 张嬷嬷庆幸自己求来陪同的机会 —— 本要来的嬷嬷病了,
夫人才允了她。若是没来,日后知晓真相,她会悔恨一辈子。“姑娘,老奴认识一个人,
权势滔天,能救您脱离苦海。您别灰心,不能认命。” 许是张嬷嬷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又或许是那坚定的话动了心,苏婉心里又燃起一丝逃的念头。可真逃了,
她跪祠堂、受家法都能扛,张嬷嬷呢?“张嬷嬷,不行。你若带我逃了,母亲会要你的命。
”“姑娘,老奴说了,那人既能救您,必能护老奴不死。您别担心,跟我走。
” 她不再多言,拉着苏婉就走。10 赵老爷到院里寻人时,梁家仆役才发现姑娘逃了,
顿时四下搜找,半夜的京街突然热闹起来。赵老爷怕惹祸,
等梁家小厮出去后就早早关了府门,派人去寻柳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殊不知,
赵家柴房边的狗洞刚钻出两个人。张嬷嬷给苏婉拍掉身上的草:“委屈姑娘了。”“不妨事,
这样的洞,我在各家钻过不知多少回。张嬷嬷,走吧,去寻你说的人。”11 沈府堂上,
男人一脸不羁地把腿搭在桌上,满眼不屑:“张嬷嬷,别以为当初给过我一口吃的,
我就得事事听你的。” 张嬷嬷跪在堂中,声音发颤,愿用自己的命换姑娘安稳:“少爷,
老奴不敢挟恩求报,实在是我家姑娘走投无路了。老奴愿以这条命换您一丝怜悯。”“切。
” 沈砚皱着浓眉,搁在桌上的腿一直抖,心里满是不耐,这老婆子倒会拿捏他的性子。
“罢了,把她带来我瞧瞧。”“谢少爷!我家姑娘就在门外,您稍等。” 张嬷嬷暗自庆幸,
沈少爷果然如老姐妹所说,看着纨绔暴戾,实则心善多情。
更庆幸当初把仅剩的干馍分了他一半。12 苏婉没料到,
张嬷嬷说的权势滔天、能救她的人竟是沈砚 —— 满京都都传的沈家恶公子。“张嬷嬷,
他真应了?”“应了,只是要委屈姑娘,略施些美色。” 张嬷嬷老脸一红,低下头。
苏婉瞬间明白,若能得沈砚庇佑,伺候他一人,必比以往那些男人容易、干净得多。
像她这样的女子,能不回梁家、不再做母亲的工具,就已是最好。
13 眼前男人打量的眼神不算差,不是以往那些色眯眯的老头,也不是把她当玩物的权贵。
沈砚见嬷嬷带进来的女子半天不说话,没了耐心,开门见山:“那什么,你只能做妾,
愿意吗?”“我愿,只求公子让我不再受母亲摆布。” 苏婉记着张嬷嬷的叮嘱,乖巧应下。
沈砚点头,满意她的听话,立刻让人备帖子和聘礼:“送去梁家,告诉柳氏和那梁老头,
他们姑娘从今日起留在沈府。”“是,少爷。” 管家领命而去。
14 苏婉被安置在主院旁的梨棠院,丫鬟们帮着铺被褥、理衣物。她想留张嬷嬷,
可母亲那边传话不放人。“张嬷嬷,你真要回梁家?” 张嬷嬷知道此劫难逃,
紧紧握着她的手:“姑娘别伤心,也别愧疚。这是老奴自己的选。您放心,
夫人不会对老奴怎样的。” 明知是谎,她却说得坚定。苏婉当然清楚,
张嬷嬷的奴籍在母亲手里,她留不住。“张嬷嬷,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努力讨沈砚喜欢,
尽早把你从梁家接出来。” 张嬷嬷闻言落泪:“好。”15 苏婉顺利逃离梁家,
成了沈府公子的贵妾。本说的是妾,却给了贵妾身份。母亲怕沈砚父亲的权势,
也为了拿捏她,没要张嬷嬷的命,只是张嬷嬷一月才能出府见她一回,
还得带银两回去才不受磋磨。16 又是张嬷嬷能来见她的日子。“张嬷嬷,你还好吗?
”“老奴挺好,姑娘别挂心。” 张嬷嬷一手牵着她,一手把绣帕和香囊递过来:“姑娘,
这是老奴打听的沈公子喜好。您若还想知道别的,尽管跟老奴说。” 苏婉接过来,
摘下头上的钗子,又拿出这个月的用度:“张嬷嬷,这银子给母亲。这钗子没刻沈府字样,
能拿去当。”“是,姑娘。” 张嬷嬷接了银子和钗子,离了沈府。
17 苏婉把帕子和香囊放桌上,纹样繁琐,她若绣怕是要费不少功夫。但这两月,
正是靠时不时做些香囊荷包,沈砚才赏了她些钗子。她日日想如何讨他欢心,多赚些赏钱。
做贵妾月余,才知沈砚后院妾室不少,他每日会去某个妾室屋里待待,从不偏宠。
可她从别的妾室那儿听说,沈砚只是养着她们,并不行房。起初她愣了许久,
缓过神又觉得万幸。所以每次沈砚来梨棠院,她都做些小玩意讨他开心,最要紧的是乖巧,
不多问、不多要,懂分寸、知进退。18 “十八夫人,少爷来了。” 苏婉正出神,
丫鬟符箓来报。“哦,好。” 她连忙收拾妆匣,理了理衣服。刚抚平衣角褶皱,
沈砚就跨进了门。他依旧一副不可一世的浪荡模样:“婉儿,给我点茶。
” 沈砚撩袍坐进软榻,苏婉连忙对丫鬟使眼色让取茶具,福了福身:“是,公子稍等,
茶具这就来。” 今日他不知怎的想起她的梨棠院,还想喝茶了。
19 沈砚看她乖乖巧巧半蹲着,头发松松挽着,一身粉纱裙,恭敬又有礼。每次见她,
都有新鲜模样。婉儿,确是俏丽温婉。自她入府,心里似多了份牵挂,
梨棠院让他觉得舒心惬意。“坐。” 沈砚挥挥袖子,把软榻另一侧让出来。苏婉依言坐下,
懂事地跪坐在榻上,为这个痞气纨绔捶腿、按头。沈砚喜欢她身上的馨香,
喜欢她按摩的力道,连日疲累仿佛都扫空了。婉儿,婉儿。
他第一次庆幸当初没拒绝张嬷嬷 —— 这念头太危险了。20 苏婉见他原本闭着眼,
突然睁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墨色眼底似有懊恼,轻声问:“公子?是妾身力道重了?
” 说话时,手放轻了些。沈砚没立刻应声,目光从她脸上滑到殷红的唇瓣,
脑海里莫名冒出 “吐字如兰”。院里那些女人碰不得,可她不一样,商贾之女,
又是求上门来的。既让他有兴趣,未尝不能一亲芳泽 —— 这想法更危险。沈砚及时回神,
迅速从她腿上起身坐到一旁:“不必按了,还是点茶吧。” 茶具刚好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