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玄关处的水晶灯碎了半盏，玻璃碴子混着没熄灭的烟蒂，
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洇出深色的渍。齐豫踩着碎片往客厅走，黑色皮夹克的拉链刮过门框，
发出刺耳的声响。“挺能折腾。”江淮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
他正弯腰捡地上的画框——那是齐豫刚才掀翻茶几的时候，连带摔下去的全家福，
玻璃裂了道蛛网似的缝。齐豫没说话，径直走到吧台前拿起威士忌，瓶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
发出沉闷的响。他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时，锁骨处的银链随着动作晃了晃，
链尾的小坠子擦过颈侧的穿孔，留下点红痕。“爸妈明天回来。”江淮把画框放好，
指尖捏着块碎玻璃，“你打算让他们看这个？”齐豫转过身，
发尾那截惹眼的白在昏暗里晃得人慌。他扯松衬衫领口，露出更明显的锁骨，
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看什么？看他们的好儿子，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江淮的动作顿了顿，灯光在他侧脸投下片阴影：“齐豫，别这样。”“我怎样？
”齐豫突然逼近一步，手里的酒瓶几乎要戳到对方胸口，“像你一样？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替他们收拾烂摊子，当这个家的新主人？”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江淮却没后退，
只是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我从没这么想过。”“放屁。”齐豫骂了句，手腕却被攥住了。
江淮的手心很凉，力道却稳，捏得他骨头有点疼。“别喝了。”对方的声音比平时低，
“你的胃会受不了。”齐豫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拽得更紧。他突然觉得烦躁，
抬手就想把酒瓶砸过去，却在看到江淮手腕内侧那颗小痣时，动作顿住了——那痣的形状，
和他银链上的坠子几乎一模一样。这愣神的功夫，酒瓶已经被夺走。
江淮把剩下的酒倒进水槽，水流声哗啦响，像是要冲掉什么。齐豫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才那点嚣张气焰散得干干净净。“滚。”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江淮没动，只是转过身拿了医药箱：“颈侧破了，我给你上药。”“不用你假好心。
”齐豫偏过头，却没真的躲开。冰凉的药膏擦过皮肤时，他下意识缩了缩，
余光瞥见江淮垂着的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片浅影。“疼？”“废话。
”江淮的动作放得更轻了些，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似的窜过去。
齐豫盯着对方干净的袖口，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给他涂药膏，
只是那时候的药膏是草莓味的，不像现在这样，带着点清苦的薄荷香。“好了。
”江淮收拾医药箱时，齐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干嘛？”对方的声音有点愣。齐豫没说话，
只是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久到江淮的手腕开始发烫。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往楼上走，
脚步沉得像灌了铅。走到楼梯口时，身后传来声音：“我把客厅收拾好，你早点睡。
”齐豫没回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关上门的瞬间，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手忙脚乱地摸出烟盒，却怎么也点不着火。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片模糊的光。齐豫看着自己发颤的指尖，
突然把烟扔得老远——刚才江淮给她上药时，呼吸落在他颈侧，有点痒，像羽毛似的，
挠得人心慌。楼下传来吸尘器的声音，规律得让人安心。齐豫把脸埋在膝盖里，
皮夹克的布料蹭得脸颊有点疼。他其实知道，刚才那句话是气话，
江淮从没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主人，甚至连他妈妈送来的名贵茶具，都还摆在储物间的纸箱里，
没拆过封。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刺他，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永远那么温和，
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可刚才，在他攥住自己手腕的时候，齐豫分明感觉到，
那石头好像有点烫了。二爸妈回来那天，齐豫故意睡到中午才起。
下楼时看见江淮在厨房做饭，浅蓝色的围裙系在他身上，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都是爸妈爱吃的，连摆盘都透着股刻意的周到。“醒了？
”江淮回头时，手里还拿着锅铲，“爸说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齐豫没理他，
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戳盘子里的清蒸鱼。鱼眼瞪得圆圆的，像在嘲笑他似的。
“洗手了吗？”江淮端着番茄炒蛋出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齐豫把筷子一摔：“不吃了。”他起身要走，却被爸爸叫住：“小豫，跟你哥哥道歉。
”“我没错。”齐豫梗着脖子，发尾的白在阳光下晃得刺眼，“要道歉也是他，
谁让他碰我的东西。”“江淮是你哥哥，”爸爸的语气沉下来，“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我不需要。”齐豫看向江淮，嘴角勾着冷笑，“尤其是一个外人。
”江淮突然开口：“爸，没事，是我没跟小豫说一声。”“你看你哥哥多懂事。
”妈妈叹了口气，“小豫，你什么时候能学学你哥哥？”齐豫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想砸，却在看到江淮眼里的落寞时，动作顿住了。
他猛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转身冲了出去，皮夹克的拉链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的响。
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烟抽了大半盒，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家。客厅里没开灯，
只有厨房亮着盏小灯。江淮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碗番茄炒蛋，已经凉透了。“回来了？
”对方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模糊。齐豫没说话，换了鞋就往楼上走。“饭在厨房热着。
”江淮站起身，“是你爱吃的番茄炒蛋，没放葱。”齐豫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回到房间，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江淮发来的消息：番茄炒蛋我放保温箱了，记得吃。齐豫看着那行字，
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他其实知道，江淮记得他所有的喜好，知道他不吃葱，
知道他喜欢番茄炒蛋里多放糖，知道他胃不好不能喝冰的。可这些知道，在他眼里，
都成了别有用心的讨好。凌晨的时候，齐豫饿得胃疼，还是下楼去了厨房。
保温箱里的番茄炒蛋还温着，甜香味混着米饭的热气，勾得人食欲大开。
他端出来坐在餐桌旁，刚吃了两口，就看见江淮站在厨房门口。“吵醒你了？
”齐豫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没有，起来喝水。”江淮走过来，给她倒了杯温水，“慢点吃，
没人跟你抢。”齐豫没说话，低头扒着饭。灯光落在他发顶，发尾的白像落了点雪。
江淮看着他，突然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转而拿起旁边的纸巾，递了过去。“谢谢。”齐豫接过纸巾，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这是他第一次跟江淮说谢谢。江淮愣了愣，随即笑了，眼里的光比灯光还亮：“不客气。
”齐豫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耳根却红透了。
番茄炒蛋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甜得有点发腻，可他却舍不得停，好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甜，
都一次性补回来似的。吃完饭后，齐豫主动收拾了碗筷。洗碗时，江淮站在旁边看着，
没说话，却在他差点打碎盘子时，伸手扶了一把。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
齐豫猛地缩回手，水溅了一身。他擦了擦手，转身就往楼上走，脚步快得像在逃。回到房间，
他靠在门后，手抚着发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少年，眼眶红红的，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好像……没那么讨厌江淮了。三齐豫的生日在深秋。往年都是爸妈陪着过，
今年他们又出差了，只留下张银行卡和条祝福短信。他翻出那件最旧的黑色皮夹克，
搭在肩上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江淮拦住了。“去哪？”对方穿着件灰色的羊绒衫，
手里拿着个包装简单的盒子。“关你什么事。”齐豫想绕开他，却被拽住了胳膊。
“我给你做了长寿面。”江淮的声音很轻，“吃完再走。”齐豫看着他手里的盒子，
突然有点烦躁：“我不吃。”“就吃一口。”江淮的语气带着点恳求，“算我求你。
”齐豫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进了厨房。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江淮把面条下进去，又打了个荷包蛋，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平时不怎么做饭的人。
“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个了？”齐豫靠在门框上，语气有点别扭。“前几天跟张阿姨学的。
”江淮回头笑了笑，“她说你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长寿面。”齐豫没说话，眼眶却有点热。
张阿姨是家里以前的保姆，在他十岁那年走的，没想到江淮连这个都知道。面端上来时，
上面卧着个完整的荷包蛋，蛋黄微微颤动。齐豫拿起筷子，刚要戳破，就被江淮拦住了。
“要先许愿。”对方的眼里闪着光，像藏了星星。齐豫觉得有点傻，却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
他没什么愿望，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希望江淮能一直这样看着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猛地睁开眼，耳根红得像要滴血。“许完了？”江淮笑着问。“嗯。
”齐豫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面，心里却乱糟糟的。面的味道和张阿姨做的很像，
带着点淡淡的碱香。齐豫吃着吃着，突然发现碗底沉着颗莲子，是去了芯的。他愣了愣，
抬头看向江淮，对方正低头喝着汤，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齐豫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
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他赶紧低下头，一口把莲子吞下去，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一直甜到心里。吃完面，江淮把那个包装简单的盒子递过来：“生日礼物。
”齐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条银链，链尾的坠子是颗小小的莲子，
和他现在戴的那条很像，只是更精致些。“你……”齐豫的声音有点哑。“看你那条旧了。
”江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要是不喜欢……”“喜欢。”齐豫打断他，
声音快得像怕被抢走似的，“挺好看的。”他拿起项链，笨拙地想戴上，却怎么也扣不上。
江淮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项链，绕到他身后。温热的呼吸落在颈窝，有点痒。
齐豫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江淮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似的窜过去，
让他忍不住颤了颤。“好了。”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齐豫猛地转过身，
差点撞到他怀里。两人距离太近，他能闻到江淮身上淡淡的羊绒衫味道，
混着点洗洁精的清香。少年的心跳得飞快，像要炸开似的。“我……我出去一下。
”齐豫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抓起皮夹克就往外冲，连句再见都没说。跑到楼下，
他才放慢脚步，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却让心里那片荒芜的地方，
悄悄长出了点嫩芽。齐豫低头笑了笑，发尾的白在阳光下晃了晃，像藏了颗小太阳。也许，
有个人能记住自己的喜好，能为自己做一碗长寿面，能送自己一条喜欢的项链，也挺好的。
他拿出手机，给江淮发了条消息：谢了。没过多久，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
齐豫看着那个笑脸，突然觉得这个生日，好像也没那么糟。四冬天来得很快，
第一场雪下的时候，齐豫发了高烧。他躺在床上，意识模糊间，好像看到江淮坐在床边，
用湿毛巾给他擦额头。“水……”他迷迷糊糊地说。很快，一杯温水递到嘴边，温度刚好。
齐豫喝了两口，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江淮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微微蹙着，
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齐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出手，想抚平对方蹙着的眉，
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个名义上的继兄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慌，赶紧收回手，假装翻了个身，却不小心碰到了江淮的胳膊。
对方醒了过来，看到他醒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感觉怎么样？”江淮的声音有点哑，
大概是没睡好。“还行。”齐豫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怎么在这？
”“怕你半夜又要喝水。”江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给你做点粥。”齐豫没说话，
看着他走出房间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粥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
江淮坐在床边，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齐豫乖乖地张着嘴，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脸上。阳光落在江淮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看什么？”江淮笑了笑，把一勺粥递到他嘴边。齐豫猛地回过神，
脸颊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喝粥，却不小心呛到了。“慢点喝。”江淮拍着他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