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卖烧饼养大的郎君考上了状元。大喜之日，我却被公主指给了瘸腿马夫做妾。
郎君与公主琴瑟和鸣，儿女双全，成了一段佳话。而我，被马夫生生折磨六年，万家灯火时，
惨死街头。郎君，那明明是我养出的状元郎啊！重生后，我将烧饼摊做大做强，
并偷偷售卖张生的《状元笔记》。放榜那日，张生向公主表明心迹，顺便恶心我。
可状元是李生啊。张生转头拉住我：“雁雁，我们成婚吧，你继续卖烧饼养我，
我下次一定中状元！”1中你个头的状元。状元很了不起吗？
我在张生的茶杯里狠狠啐了一口。杯底，“状元茶杯”四个字红得发紫。窗外，
张生一袭白衣，气质出尘，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哪里还是上一世那个满身补丁的张阿文？
我满意地点点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我厨房的破门，眉眼带笑。
端起他的茶杯：“雁雁，如今流行一种砚台，叫做状元砚……”我放下面团，
按住咕咕叫的肚子。上次那支状元笔，就花了我整整三个月的银钱。
这个月的银子确实是不够了。他见我犹豫，立马变脸：“夫子云，
唯女子与小人……”他眉眼间的笑意散尽，眼看就要发火。我赶紧过去捏着他的肩膀，
哄他：“好，阿文辛苦了，我给你买。”他立马阴转晴，
毫不客气地拿起刚出炉的烧饼啃了一大口。又嫌弃地吐了出来，丢到一旁：“雁雁，
我今后是要做状元的人，这是斯文。”“好，斯文。”他斯文的目光落在我的桌上。
顺起我唯一一个鸡腿，一口咬去一大半，吃得津津有味：“吃这些粗鄙之物，真是有辱斯文。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他继续他的有辱斯文。末了，他在厨房里徘徊良久，
觉得无趣：“你们女人，就知道天天呆在厨房里。常言道，君子远庖厨……”“行了行了。
”我卷起袖子，掏出十文钱给他：“隔壁新开了家牛肉面馆，又称状元面，你去尝尝。
”他满意离开。复又回来。他摸了摸自己干巴的脸，笑得摄人心魄：“对了，
最近流行一种粉，扑在脸上，可以青春不老。”“好，状元粉是吧，我给你买。
”张生准备地离开，我叫住他：“对了，阿文，今天的课业……”张生抖了抖袖子，
拿出一摞文章，吩咐：“雁雁，帮我收起来。”“好！”我笑得乖顺。他满意地离开。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的《状元笔记》，又可以更新大卖了。与其扶他凌云志，
不如自赚万两金。我望向刚刚炸鸡腿用的泡过老鼠的地沟油，满意地笑了。2晚上，
我又做了同样一个梦。我梦到，我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盖头。我好像，是要嫁给张生的。
张生他中了状元，住进了公主府，我一路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他。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
但张生没有。他爽快应下了爹娘定下的婚事，决定娶我为妻。我满心欢喜。公主待我极好，
还给了我刷恭桶的差事，包我吃住，亲切地唤我做“妹妹”。
我小心翼翼地迈着刚刚学会的淑女步，走在去往新房的路上，生怕丢了张生的脸。突然，
我腰间一痛，摔在了一堆软软的料子里。我稀里糊涂地与张生洞房花烛。他下手很重，
我拼命挣扎。但他全然没有半点怜惜，我几乎昏死在马厩里。耳边，
突然传来公主的声音：“你是说，她毁了你清白？”“是！公主，
公主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既然是这样，那便带回去，做妾吧！
”我明明是嫁给张生的，怎么就成了公主府瘸腿马夫的妾？我拼命地逃，他打断了我的双腿，
不给我饭吃。我只有在狗盆里与狗抢食，才能够勉强活下来。之后，他变本加厉，开始赌钱。
每次输了，就拿我给他的兄弟们抵债。“你是我的妾，能替我抵债是你的福气！”除夕之夜，
阖家团圆。我终于从地窖爬了出来。凭着记忆中的路，爬了好久好久，
终于爬到了公主府的门口。之前，张生说，我犯下此等大错，我们的婚事只能作罢。
但到底是同乡，今后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不敢找他，他是当朝的状元郎。
亦是公主的驸马。我怕挡了他的前途，有辱他的斯文。我忍了六年，可我受不了了。
我想回家。我拍着公主府的大门。张生说，今后有困难的地方，随时找他。阿文，救我。
他会救我的，对吗？两根胳膊粗的棍子落在我的眼前。阿文……“哪里来的乞丐，
别挡了公主府的福气，滚开！”我被棍子架了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我绝望地喊道：“阿文，救我！”突然，一道月白的华服在我面前闪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我挣开了棍子的束缚。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阿文，救救我，
求你……”我仰头望着他，他五官清秀，眼若星辰，好似谪仙。他矮下身子，蹲在我面前，
仔细打量着我。阿文，是阿文，是我的阿文！“你是？”他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民……民妇姜雁回。”“雁雁？你怎么来了。”“阿……驸马爷，民妇求您，
求您给民妇一条生路。”他眼神闪烁，向我伸来一只手，骨节分明，
常年写字磨出的老茧已经淡化。但这，确实是阿文的手。“阿文，我……”我亦向他伸出手。
3肌肤即将相触之时，他仿佛被雷击一般，突然站了起来。我模糊的视线，落在了他身后。
公主牵着一双儿女，雍容华贵。“张郎，什么事？”“回公主，是马六家的。
”公主面若桃花，一身粉红色裙子，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打量着枯叶一般的我，
慈悲的眼中罕见地闪烁着嫌弃：“既是别人的家事，本宫也不好插手。”当年，
我进入公主府的时候，她温柔和善：“既然是妹妹的事，便是本宫的事。
”她看了看我的断腿，一抹得意之色转瞬即逝：“马姜氏，嫁了人就要三从四德，
这是女人的本分。”我连连点头。“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如坠冰窟。
“你如今落得这副模样，定是你没有守妇道。”说完，她挽着张生，
消失在了一府的繁华之中。临走时，还给侍卫们使了一个眼色。我张着嘴，
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在旁人看来，我如今这副模样，定然是没有守妇道，
才被马六打断了腿。我罪有应得。我在除夕夜找上驸马，仗着与驸马相识，想诬告马六。
是我仗势欺人。但公主眼明心善，看出了我的阴谋诡计。是为聪慧过人，公正无私。
最后轻飘飘几句话，就给我定了死罪。得到主子的应允，侍卫们不再顾忌。
他们将我架到僻静处，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仿佛这一年从主子身上受的气，
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除夕夜，万家灯火，烟花绚烂。我惨死在雪地。家，
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死死攥紧拳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我发誓，若有来世，
我定叫所有伤害过我的人，生不如死！4弥留之际，我感觉有人在翻我的衣服。我的怀里，
还有一条不值钱的项链。张生家道中落时，是我爹娘收留了他。恰逢大旱，
要养活四个人实在困难。爹娘说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把最后一点食物留给了我和张生。而这条项链，就放在最后一个烧饼下。
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马六，最近怎么不赌了？”“心疼你那个娇滴滴的妾了？
”“她怎么了？”我怀中的项链，似乎被人扯断了。“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哪里！
趁着热乎，卖给配棺材里的，一两银子，包的。”5我再睁开眼，
又回到了爹娘离开的那个晚上。村里的狗饿死了大半。狼却嚎得很兴奋，
仿佛又找到了新的吃食。我跌坐在地上。张生狼吞虎咽地啃下最后一块烧饼。“雁雁，渴！
爹娘打水去怎么还没回来？”张生咂了咂嘴巴。打了个嗝。“雁雁，要不你去打一点？
”6我时常以为，这样凄惨荒谬的一生，定然只是我的一场荒谬的梦罢了。
张生才不是那种负心人，对吗？直到明月照着沟渠。直到等闲变却了故人心。
直到我所经历的一切，都跟我梦中无异。直到我在一次次山穷水尽中，
逐渐悟出了张生的真面目。他从来都只是把我当做他成为状元路上的工具罢了。这一刻，
我知道，我重生了。“姑娘，这是张公子送来的酒。”“他特意嘱咐了，你一杯，他一杯，
你们长长久久。”我接过丫鬟小桃递给我的酒杯。酒香醇厚，是杯好酒。
味道与前世分毫不差。小桃盯着我的喉咙。直到杯中滴酒不剩。我又穿上了大红嫁衣，
盖上盖头。丫鬟婆子要领着我去新房。张生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娶我为妻。
他又住进了公主府。只是这一次，我特意早来了一个月。张生还没有中状元。没想到，这时，
他就已经跟公主在一起了。他那一身勾人的白衣，还是我用卖烧饼的钱给他买的。真是讽刺。
早晨，我把婚书拿出来的时候，公主眉毛一颤，看了一眼张生。张生泰然自若，
仿佛早有准备。公主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我：“既然是张生的故人，那便在府中住下吧。
”“正好，后院刷恭桶的刘妈走了，这差事也轻松，你去了也包吃住。”我谢过公主。晚上，
一大群丫鬟婆子挤进我的房间，要替我梳洗打扮。这一切的一切，与前世并无差异。
我握紧了手中的短刀。马六，你去下地狱吧。“李妈妈，这是去张生房间的路吗？”“包的。
”我暗笑，张生的新房是马厩？真是有辱斯文。走着走着，我被人一推，跌入一团草料之中。
鼻尖，是我闻了无数次的马粪味。恶心，实在是恶心！我的裙角果然被一只手拽住。
“去死吧，你！”我举起短刀。这一刻，我等很久很久，久到隔了整整一世。马儿开始嘶鸣。
我要他欠我的，一刀一刀还回来！“姑娘，一见面就下杀手，我没欠你钱吧？”不是马六。
我定了定神，借着月光，我看清了对面这个人的脸。那人一身劲装，玉冠高束，剑眉星目，
嘴角一丝笑意，若有似无。草料中，突然传来了一缕异香。我手脚发软，使不上半分力气。
这是……7对方反客为主，把我困在墙上。我吃痛，但手已经伸到了袖子里。那人脸色发红，
用空着的那只手，先于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当着我的面，丢在了饮水槽里。
跳动的火焰瞬间熄灭。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一种动物。狐狸。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哪家丫头？”我盯着他不说话，他的样子，有几分似曾相识。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你中毒了。”他指着草料说。前世，张生送了一杯酒，我便浑身燥热，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青楼给客人用的药。他要咬死我跟马夫行苟且之事。
他带着公主过来时，场面狼狈不堪。我因此被公主赐给马六当妾。而这一世，我早有准备。
出了门，我就将酒悄悄吐在了帕子里。“我可以帮你解毒。”那人嘴角一抹玩世不恭。
马厩里还点了情丝绕，这是另一种情毒。但凡中者，若不及时行乐，将会气血逆流而亡。
张生这是给我下了死手。上次，是马六，这次，又是谁呢？我这才发现，那人也中毒了。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娶你为妻。”见我犹豫，那人收起了纨绔相，握住我的手，
郑重地承诺。我闭上眼睛。他抚上我的头发。我狠狠咬在那人的脖子上。“不是，你！
”那人吃痛，松开了我的手。我趁机往地上踢了一脚，马粪乱飞，我转身离开。“喂，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毒吗？不解会死的！”太吵了。我掏出第二支火折子。马房里，
早就被我藏满了炸药。我要与公主府的人同归于尽，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死？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火光跳动，但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腰间。真的是他……我叹了一口气，
还是把第二支火折子丢入了水槽。我不想滥杀无辜。就算我死了，张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还有一份大礼相赠！我望着漆黑的天空，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后仰着倒了下去。
这一世死后，我还会重生吗？或许不会了吧。8我逐渐恢复了知觉。嘴里有一丝腥甜，
又带了几分苦涩。我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一如初见。我挣扎着起身，
却被那人阻止。“别动。”我这才发现，他的胸口插了一把短刀。那是我的短刀。
我又躺在了马厩的草堆上。但我的鼻尖，萦绕的是那人身上的龙涎香。顺着刀刃，
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他修长的手上，而顺着他的指尖，滑到我的嘴角。一滴，
两滴……画面十分诡异。“我自小尝百毒，我的心头血，是解毒的良药。
”他似乎觉察到我的困惑，给我解释，然后用空着的手理好我散乱的头发。原来被人守护，
是这样一种感觉，我忍不住噙满了泪水。“我这样的绝世美男，又对你负责，你还不乐意。
我拿命为你解毒，怎么还委屈上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将刀扎得更深了一点：“我从来不强人所难。”我贪婪地喝完最后一滴解毒的良药。
“你走吧。”他穿好外袍。在马厩的阴影中，盘腿打坐，不再看我。我捡起衣服，拔腿就跑。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心里想。“果然在这儿！”一个老婆子冲了过来，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用力一带，我摔倒在地。张生急匆匆地赶来，眼中充满了震惊：“雁雁，你这是做什么？
”前世的我，张着嘴，说不上半句话。这一世，我扯着张生的衣服，
举止亲昵：“我嫁给你啊。”我故意看向公主，公主眼中闪过困惑。原来，她是不知情的。
这一切我本以为是公主的圈套。实际上，竟然是张生的手笔。如果不喜欢我，
他大可送我回家。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把一个与他患难与共过的女子送到肮脏的马厩，
让她成为任人践踏的妾？“嫁给我，什么嫁给我？”张生一脸无辜。
我指着身上的嫁衣：“你不是说今晚成亲吗？”张生直接退出几步远：“雁雁，
哪有人穿着白色衣服嫁人的？”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红色的嫁衣变成了白色。原来，
那杯酒里，还加了另外的毒，只一点，就这么厉害。公主嘴唇打颤：“张公子，
我邀请姜妹妹赏月，却迟迟不见——”突然，她看向马厩，杏眼圆睁：“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婆子赶紧接话：“奴婢刚刚看到，姜姑娘衣衫……不整地从马厩跑出来。
